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楚辞回到了住处。
国子监那边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所以文兴坊这里的房子再住几天就可以退掉了。
张虎去到厨房将路上买来的熟食热了一下,然后两人就着馒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楚辞想找一本书消遣一下, 可是遍寻不到。
“大虎, 你有看见老爷的”张虎的门虚掩着,楚辞也没多想,直接推门进去, 而后突然失声。
张虎有些局促不安,他此时正对着灯火,坐在椅子上, 手里还拿着一枚针缝着什么东西。
“这是上回那个蹴鞠吗”楚辞走过去看了看。
“嗯。”张虎应了一声, 他把人家的蹴鞠踢坏了, 可不得帮他们修好
怪不得了,楚辞想起那天张虎身上一直鼓鼓囊囊的, 想必他是把里面的米糠倒出来,把皮革捡走了。
“这皮革这么硬,针能刺进去吗”楚辞目露好奇。
“能的, 老爷你看, 有这个就行了。”张虎举起手,他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一样的东西,只要用这东西顶着针刺进去就行了。他放下手后, 还给楚辞演示了一下, 有些粗大的手, 飞针走线却很麻利。
“缝好了,老爷。你明日能帮我把它还给他们吗”张虎咬断麻线,然后将这蹴鞠递给了楚辞。
楚辞上手一拿,立刻觉得不太对劲。蹴鞠里面加的是米糠,不应该这么轻吧他拿在手上颠了颠,挑眉问道“大虎,你在里头加什么了”
“棉絮。家里没有米糠,周围的邻居家也没有,若要去买,还得要好几文钱呢,正好有一床被子被我盖破了,我就把里头的棉絮掏了一些出来。”张虎因为省了几文钱而高兴,楚辞却有些哭笑不得。
“行,老爷明天帮你还回去。”他也不想打击张虎的积极性,人家一个大老爷们偷偷摸摸做针线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谢老爷”张虎心里舒服了一些。那天他到问,这东西小小一个就要二三两银子往上,都快赶上他们半个月的房钱了,不给人家修好,他心里过意不去。
楚辞颠着球回房间,早就忘了自己刚刚是去找东西的。
这球太轻了,踢是没法踢的,根本把握不了它的力道。用手颠上去,好像比现代的足球还要轻些,有些像是排球。
想到这里,楚辞双手交握,手肘合并,颠起球来。
说来排球这个运动也挺能锻炼人的,昔日女排健儿们取得的好成绩让国人津津乐道之余,也带起了一股排球风。这东西不像足球和篮球一样需要激烈碰撞,还挺适合学生们玩的。
第二日,楚辞去到国子监。
国子监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有一点比其他的衙门要好一点,那就是不用点卯,只要跟随学生们的作息规律便可以了。而且这里还宿舍和三餐,是个包吃包住的好工作。
“顾司业早啊。”楚辞向坐在里面的顾司业打了个招呼,得到了一个点头示意。他见顾司业似乎有事在忙,也没多打扰,直接夹着名册就出去了。
外院此刻应该正在上课,早上的课一般是由学录或学正监督他们读书,然后再逐个背诵。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古人也认为,早晨时读书记忆力最好。
下午的时候,则根据学生的进度来。如果还未背熟,下午就抄书。直到记得滚瓜烂熟了,博士才会来讲解。助教则负责批阅他们的作业,以及在博士有事外出之时暂代课程。
楚辞巡视了几间教舍,发现学子们虽然有的不太专心,但基本上都还是在读书的,便没有进去打扰,而是站在窗外,观察了一下人数,见人到齐后,就在名册上画一个圈。
走过前几个院子,情况都大同小异,等楚辞来到壬班所在的院子时,情况却有变化了。
几个学子在外面拉扯撕打着,脸上满是兴奋,见到楚辞的身影之后,便怪叫一声冲进了教舍里。
楚辞沉着脸走了进去,发现学子们坐的东倒西歪的,干什么的人都有。但是座位却没有空着的,想必今天的人全都到齐了。
可是,讲台上,他们班的学录却不在。
“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者大声应到”
等点完名后,楚辞将名册盖上,问道“此时乃是读书的时间,为何你们院中,听不见一点读书声”
下面的学子互相看看对方,然后便都无精打采地从底下的书袋里掏出书本,有的拿大学,有的拿中庸,各种各样的书都拿出来了。
楚辞之前了解了一下每个班大概的水平。甲乙丙三个班的学子,年龄普遍要大一些,他们已经读完四书五经,正读各种子集。丁戊己三个班的学子,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还要深刻解读四书五经。而庚辛两个班的,四书已经讲掉两本了。
惟有壬班进度最慢,已经入学两三个月了,才读到中庸。
“将中庸拿出来,其他的书放回书袋里。”
学生们又是一阵拖拖拉拉,然后终于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同样的书了。
“中庸学到第几章了”中庸一共三十三章,都两三个月了,至少应该学到中后期了吧。
下面的学子静默不语,楚辞便点名了“顾栩,你来说一说,中庸学到第几章了”
“昨天刚刚读了第四章。”顾栩站起来回答。
“好,你坐下。”楚辞让他坐下,然后说“昨天既然已经读了,想来应也会背了吧我随便挑一个人起来背诵。”
底下的学子们先是一愣,然后哗啦哗啦地翻起书来。
“张彬,你来。”
那个被点到的名为张彬的学子一脸苦相,他将书合上之后,开始努力回忆“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不及也”
“你先坐下。方墨,你来。”
那个叫做方墨的学子站了起来,背道“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
“停下。”楚辞听得一身火气,这是什么句读方式,断的随意且凌乱,若就这样读熟了,后面想板正也板不过来了
方墨摇头晃脑背的正起劲,楚辞忽然打断他,让他十分不解。
“昨日学录就是这样教你们读的吗”
“昨日范学录也没有来。”
“那为何不上报到监丞那里”楚辞问,然后他突然想起,昨天集会的时候,明明外院所有的人都到了。
“他昨天来了后没有来教舍吗那是谁在班上”
“没人过来。”
楚辞心里一股火气,他知道外院这个班是最差的班,但是这些先生也太不像话了
“把书打开翻到第四章,跟着我念。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念”楚辞张口就来,完全不用看一下书本。
学生们打开书看了一眼,发现一字不差,都有些惊讶。
“念”楚辞皱着眉头。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
“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念”
“知者过之”
楚辞在壬班上了一上午的课,将这寥寥几句教会大家读熟之后,又让他们背诵。
背诵时,楚辞还一边讲解意思,而不是让他们读熟,背熟,默熟后,再开始讲解。他始终认为,思维能力和记忆是有关系的。这些文章比较复杂拗口,和他们以前学的三百千完全不同,若先生不加以解释,只让他们死记硬背,那效果必定是不好的。
快下学时,楚辞说道“今天的课业是,回去将今天所学抄写一遍,然后将我讲解过的意思也写在后面。”
“司业,只抄一遍就够了”有个学子很惊讶。
“你们往常抄多少遍”
“最多的一次,布置了五十遍。最少也要抄二十遍。”
楚辞再次压抑自己的怒气,说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随后,便夹着名册离开了。
背后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大家昨天还觉得这司业屁事真多,八成是个难缠的角色,没想到今日就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们。
楚辞来到司业厅后,吩咐上前来倒茶的小厮“去,将钱监丞和范学录找来,说我有事找他们”
“是。”
不一会儿,昨日那个钱监丞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就过来了。
楚辞只低头处理公务,没有招呼二人。这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知大人找我们何事”钱监丞有些心虚地问道。
“找你们所为何事,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楚辞放下毛笔,反问道。
“还请大人明示。”范学录说道。
楚辞瞧这老头还挺有傲气的,便冷笑一声“范学录,你身为壬班的夫子,为何连续两天不去讲学”
“老夫近日身体不适,已和钱监丞告了假,这事你该问他才是。”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可一点儿听不出来有什么不适。
钱监丞初时有些心虚,待明白是什么事情后,立刻精神起来。
“范学录确实是和我告了假的。”
“那你为何没有安排其他夫子暂代讲学”
“这,其他的人都有事在身,下官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所以就”
“所以就让他们一个班空了两天的课程壬班的章夫子呢程助教呢人都去哪了为何不能顶上去”
“这,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司业莫要生气。不过这壬班学子一贯顽劣不堪,他们大多都是武将之子,于学业上根本就不用心思,只怕浪费了您一片良苦用心呐。”
钱监丞装作好意相劝的样子,实则心里有些鄙视,认为楚辞和那些新上任的官员一样,只想借着惩治壬班,来扬自己的威风。
“钱监丞这话说的可笑至极。你既入了国子监,成为里面的一员,就不应当没听说过孔圣人的一句话,叫做有教无类身为一名夫子,暗地里将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抱有鄙视之心,可是一位为人师者应当做的事情”
钱监丞低着头,表情略显阴郁,他还从来不曾被人骂的这样狗血淋头过。
楚辞还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来报“顾司业,楚司业,汪祭酒让你们赶紧过去,宫里来宣旨了”
楚辞看看那人,又看看他们,留下一句“钱监丞,既然范学录告假了,你又找不到人替代,那么下午你就自己去壬班讲学吧”
说完,楚辞就跟在顾司业的身后,随他一起去正堂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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