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上朝起已过去好几天了, 这段时间,楚辞一直在忙内外二院重组一事。
要想把内院和外院合二为一,自然不是简单的说一声那么简单。内外二院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分离, 内心早已有了隔阂,若是不慎重行事,恐生事端,尤其是在他们上次季考打了一架之后。
楚辞思来想去,仍然无法拿定主意, 便召集内外二院共六十多名夫子一起过来商议。由于司业厅偏院的那个房间不足以容纳下这么多人, 所以楚辞就让人将弘文馆偏院的一个大房间打扫出来, 布置好桌椅板凳,用作会议室。
外院众人早已习惯开会一事, 散学之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过去了。而内院的众人却有些忐忑不安了。
自那日常朝之后,他们听说顾司业被皇上下旨贬为七品监丞,都有些惊讶。后又得知内外二院合二为一, 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了。特别是先前从外院调到内院的几个人,心里更是叫苦不迭。早知道有一日这内外二院会合二为一,那他们又何必做这背主的小人呢
常言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原以为, 楚辞接任内院事宜之后,必会施以雷霆手段,大展官威。可没想到, 他竟足足五天时间没有过问一句内院之事, 这反而让大家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之感。憋的越久, 手段越厉害。
今天,怕是就要见分晓了。
在去弘文馆的路上,内院的夫子们赶紧向外院过来的打探消息。外院过来的夫子苦笑一声,也都把自己知道的据实相告。
因为参会人数比较多,所以楚辞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摆成长条形面对面的会议模式,而且夫子们坐在下面,楚辞等人坐在上面。
楚辞之前已经请示过汪祭酒,想让他也一同参会,毕竟这是内外二院合并以来的第一次会议。但是汪祭酒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司业被贬官一事,惊惧交加,身体越发虚弱,没说几句话就咳个不停,还告诉楚辞说他已经向吏部递交了病假折子,请求回家修养,这段时间国子监内所有事宜,皆交由楚辞一人处置。
楚辞有些无奈,不过汪祭酒年纪老迈,他请辞之后被先帝挽留之后才复任,一心只想安稳晚年,对于有抱负的楚辞不甚喜欢。如今他见楚辞风头正盛,竟起了托病退让之意,让人不得不有些感慨。
“距当日圣上下令已过去五天,这五天时间里,本官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让内外二院的学子们毫无芥蒂地融合在一起呢思来想去,本官心里也没个定论,故召集大家前来共同商议,不知各位同仁有什么办法,还请畅所欲言,若建议被采纳,便可领一张条子,月末去王典簿处领取奖金。”
楚辞一说完,外院众人就开始低声讨论了,像他们在国子监做夫子的,除了一份微薄的俸禄之外,再无其他的收入来源。面对着京城的高昂物价和人情往来的一应消费,难免有些囊中羞涩之感。自从这楚司业任职之后,他们的口袋里就活络多了。虽说黄白之物谈起来太俗气,可是世俗之人,谁又能不把这东西放在眼里呢
内院的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怎么这事不该是由司业自己决定然后再通知下来的吗
他们纳闷之时,外院已经有人高举右手了,楚辞将他叫起来,仔细听取了他的意见并用笔记了下来,然后让何平递了一张盖了印的纸条给那位。
接下来又有其他人举手发言,意见有可采纳之处的都得到了纸条。内院的一位学正看了,也有些心动,他心里琢磨了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成不成。
想着,他也学着外院的人举起了右手。
“哦,这位是孟学正吧你有何高见啊”楚辞笑眯眯地问道。
“下官想,要想使着内外二院和平共处,不若将他们以家族划分,这二院学子中,有许多人出自一家,抑或是沾亲带故的,他们在一起,必然是不会惹出祸事来。”孟学正说道,他其实挺奇怪的,也不知这楚司业是如何能脱口而出他的身份。
“何平,把这签条给孟学正送一张过去。”楚辞记下了他说的话,然后吩咐何平。
“多谢大人。”孟学正拿到签条,上面写着兑银一钱,上面还有半个红印,想必是怕人伪造。
“各位同仁还有没有其他的看法了”
下面顿时又有人举起手来。
到了最后,除了少数比较谨慎的外,内院大部分的人都站起来发表过意见了。往后注定是要在这楚司业手下办事的,初次见面,当然得给他留个好印象。
楚辞又问过一次,发现再没有人要发言,他便将本子一合,说道“今日难得内外二院的贤才共聚一堂,大家今晚就别回去了,由本官做东,请大家出去吃一顿。”
上司请吃饭,下面的人又怎会不给面子呢有家室的赶紧吩咐下人回去传达一声,没有家室的,直接就拍拍衣服跟了上去。楚辞吩咐何平,把寇静等人请去一起吃饭。
楚辞这个月初的稿费已经结了,那家茶楼虽不是顶尖的,但人流量十分多,所以结给楚辞的稿费也是十分可观的。但今日他请客,几十人坐了六七桌,酒水菜肴加在一起,恐怕他的钱刚好能用完。
吃到一半,楚辞假借方便,来到柜台,询问饭钱几何,却听掌柜的说,这钱刚刚一位脸上有疤的客人已经来付过账了。
楚辞一听,便知道是谁了。他谢过掌柜的,回到包间里,朝寇静那桌看了一眼。因他们是军户,便独自开了一桌。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寇静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虽转瞬即逝,但看上去却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楚辞看得一愣,他总觉得,自己好久没见寇静这样笑过了。
“楚司业,您让我们好等哪快快,下官们还等着敬您一杯呢”不等楚辞继续往下想,就有人拉着他去喝酒。楚辞笑着应了,走前又看了一眼寇静。寇静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楚辞被众人簇拥着的背影。
“千户,您在看什么是在看我世叔吗”许乔南探头往那边看。
“没什么。”寇静转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饮下。
许乔南和秦钊对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千户又不开心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从不让人说,说了就按军法处置。
饭桌上交流感情是要比别处快一些的,一顿饭过后,把内外院夫子的距离都拉近了一些。楚辞平易近人的作风,更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但这其中也有那不识好歹的人,吃下去的饭都还在喉咙里,转头就跑到了顾成的院子里,对着也称病在家的顾成说三道四。
“你如今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顾成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顾司业,您可千万要振作点啊。论资历,您在这内院已经数十年了,可千万不能被他一个黄毛小儿压垮了啊”
“人家有靠山,有才学,能言善辩,懂得洞察人心,我拿什么和他去比直至今时今日我才发现,这状元郎啊,和平常人就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他还是三元及第,大魏朝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的。你以后也别叫我司业了,我如今只是一个监丞,恐怕这一辈子,也就是个监丞了。”
顾成在金殿上被斥责了一顿,此时已是心灰意冷,他也总算明白,昔日外院的刘司业为何要求爷爷告奶奶地调离国子监了,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啊这楚辞,果然懂得笼络人心,恐怕等他“病好”之后回到国子监,那里已经成为楚辞的天下了。
这人见撩拨不动他的情绪,自讨了个没趣,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离开了。
顾成看着这人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这人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别以为他听不懂,莫不是他栽了一次就把他当成蠢人了不成而且,那个楚辞诡计多端,可不是什么黄毛小儿啊所有人小看他,必然是要栽跟头的,他顾成,不就是个典型吗
次日,学子们正在上课,突然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倒塌了。这一声引得学子们无心向学,一个个都伸脖瞪眼,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讲桌前的夫子们发现了,便清了清嗓子“嗯哼”两下,又掂了掂手中的戒尺。学子们见了,顿时老实多了。
外面,几个博士站在内外院交界之处,看着眼前倒塌的院墙,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楚辞看了看他们的神色,说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这院墙就是当初分院的时候所建,为的就是隔绝两边来往。只要有这么一堵墙在,那隔阂就将永远存在。今日我命人将此墙拆除,为的是让国子监学子能够畅通无阻的交流。先破外墙,再除心墙,如此才可将他们融合在一起。”
“大人说的是,是我等狭隘了。”好一个不破不立啊
散学后,学子们都连忙出来看热闹,谁知一出门,便和院墙对面的学子四目相对。此时那些砖块土石已经被清理走了,横隔在内外二院多年的院墙除了不到寸余的地基还露在外面,竟好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拆除了院墙之后,楚辞又拟了一张通告,贴在了回去学舍的必经之路上。
“奉圣上口谕,国子监从今往后不分内外二院。为使两院学子能够融洽相处,本官决定,于五日之后进行测试,到时候根据所取成绩分级分班,请各位学子互相转告,特此通告。”
“楚司业这又是搞什么鬼呢什么分级分班不会叫我们和那群书呆子一个班吧”外院一学子大叫起来。
内院学子听见了,哼了一声说道“放心吧,我们也不愿和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成为同窗。”
外院学子一听,马上愤愤不平地回嘴,内院学子反唇相讥,吵得不可开交。
楚辞并不知道这些学子对此意见很大,他此时正在去往大兴书坊的路上,怀里揣着出好的几份考卷,想着怎样才能忽悠掌柜在五天之内给他印好这些考卷。
大兴书坊的掌柜打了个喷嚏,浑身一寒,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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