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九龄, 能温席,孝于亲, 所当执。融四岁, 能让梨,弟于长, 宜先知。”
“背的不错, 过来领糖葫芦。”楚辞温和地笑着,将一旁架子上插着的糖葫芦一根一根递给那些小朋友们。
最开始一两天除了二柱和小胖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但当其他人发现只要背几句书就能换些零嘴, 他们便都跑来了。
二柱本还有些担心, 但他发现楚辞不会因为人多就减少给他们的吃食,反而变得很高兴,东西也买的更多, 心就放回去了。
楚辞确实很高兴,几天的功夫就引来了十几个小朋友,虽然他们是因为吃的东西来的, 但嘴上背着的书却不假。
“好了,背书的奖励已经发了。现在我这里有几块白糖糕,谁能解释一下刚才背的意思,我就奖励他一块白糖糕。”
楚辞打开油纸包,包里放着几块雪白的糕点,上面均匀的撒了一层糖粉, 还没凑近便能闻到上面的香味。楚辞把它拿出来晃了晃, 然后又盖了回去。这几块白糖糕对于这些孩子来说, 诱惑无疑是非常大的。
其实楚辞昨天已经讲过一次意思了,只不过他那时候没有特别提点,所以孩子们也没认真去记。楚辞此时提起,就是为了培养他们随时记忆的习惯,让他们在听课时能更加专心。
“唉,没人记得吗看来这些白糖糕,我要带回去一个人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完”楚辞捧着白糖糕自言自语,眼神却放在那些小朋友身上,看他们因为想不起意思而懊恼,心里就在偷偷地笑。
“我我记得”
一个很小的声音传过来,这声音细细嫩嫩的,听上去像是个小闺女。楚辞扫视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这些小子,好像没姑娘啊,难道看走眼了
楚辞正疑惑间,就见一个小子跑过去,在一棵树后面拉出了一个小姑娘。
“丑丫你为什么偷偷跟着我们”
那小姑娘看上去七八岁大,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破袄,腿上穿着一条单裤,看上去十分单薄。脚上则是一双破了洞的布鞋,一个小拇指从里头悄悄挤了出来,冻得红红的。
这显然是一个很穷的小姑娘。楚辞起初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叫她丑丫,当她怯怯地抬起头时,才发现,这小女孩的左眼角处,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然而除了这胎记外,分明还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女孩。
这小姑娘被那个叫做强子的男孩抓住后,显然很害怕,她指了指旁边放着的背篓说道“我是来拾柴的。”
“你昨天也来了,你分明就是故意跟来的对不对”强子却不信,他昨天就看见她了,不过那时刚看见她,她就跑了。没想到今天还敢来。
“不不是的”丑丫连连摇头,可眼神却有些瑟缩。
“强子,先放手。”楚辞站不住了,朝着他们走过去,其他的小朋友也跟着围了过去。丑丫看见楚辞过来,忍不住退了一步。
楚辞屈膝蹲下,问道“刚刚,你是不是说你记得那段话的意思那你会背那一段吗”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神态比对着那些小子的时候也更加柔和。
丑丫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刚刚的勇气在被强子抓住时已经烟消云散了。
楚辞没有不耐烦,柔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丑丫慢慢抬起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不确定地问道“背了,就能得到白糖糕吗”
“嗯,背了可以得到糖葫芦,解释意思能得到白糖糕。”
“女孩儿也可以吗”小姑娘又问道,
楚辞默然,这无形的枷锁现在就给她们套上了吗
“当然可以,在我这里,女孩儿和男孩儿是一样的。我只看你们能不能背出书。”楚辞说道,他发现,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小姑娘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
“玉不琢,不成器”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但吐字流畅清晰,而且还学了楚辞教时的腔调,几句背下来,让楚辞忍不住对着她竖了竖大拇指。
小姑娘有些疑惑,旁边的强子臭着脸给她解惑“楚叔说你背得好。”可恶,他今天都没有得到
小姑娘眼角一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楚辞遵守诺言,去拿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你还记得意思吗”
“嗯”小姑娘握着糖葫芦,眼睛亮亮的,“意思是,玉不经打磨,就不能成为有用的器具,人不学习,就不知道礼仪孔融四岁就知道让梨,这种尊敬友爱兄长的道理,小的时候就应该明白。”
小姑娘只听了一遍,就能记得这般清楚,楚辞再次对着她竖了竖大拇指。昔日的黄英杰过目不忘,今天这小姑娘称得上是过耳不忘了。
“唉,可惜是个丫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小姑娘本来高高兴兴的,被他这么一说,立刻低下了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楚辞脸色一冷,站起身看向对面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不得不说,在这漳州府,楚辞还是很难得碰到学子的。本来碰到读书人楚辞还可以和他互相探讨几句,这会儿却没那个心情了。
“兄台何出此言”楚辞问道。
“难道不是吗女儿家的,自然是要以德言容功为先,这背书做文章的事情,自古都是由男人来做的。偏偏这过耳不忘的天赋,让一个女孩得了,可不就是可惜吗”那书生边说边摇头。
“兄台这话说的好笑,谁规定女孩子不能拥有这样的天赋”
“可以有,但到底还是不如男子有这种天赋的好。若男子有这样的天赋,便能金榜题名,建功立业,成为我大魏的栋梁之才。一个女孩得了,能有什么用呢不过就是用来与她的夫婿取乐罢了。”这书生看上去只是陈述事实,可话中的轻视却不少。
楚辞无语“盛唐之时,女子亦可为官。这说明女子并非不能胜任官职,只是她们长期被置于幕后罢了。我想,如果当今圣上一声令下,允许女子和男子一同参加科举,恐怕兄台不一定能赢得过女子。”
文科,自古以来都是女孩子的天下好吗当时楚辞就读的班级,班里只有包括他在内的“六朵金花”,其余的都是女孩子。
虽然这科举并非只是单纯的文科,但现代社会现状早已表明,男女只有分工不同,并不存在哪方胜哪方一筹。所以,如果真的机会均等,结果还真不好说。
楚辞也是在陈述事实,那书生却仿佛被侮辱了一般“哼,女子怎可与男子同朝为官小生看你也是读书人的样子,却喜欢异想天开,怪不得你只能在这茶馆与小儿嬉戏”
说完,他便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别管他,女孩子更要多读书明理,以后才不会受人欺负。”楚辞说道,然后又蹲下身,将油纸包着的白糖糕一起给了小姑娘,“拿着吧,今日只有你一个人答出来了,叔叔把这一包全都奖励给你。希望你明天还能来。”
丑丫眼里有泪光闪烁,虽然她还小,但也知道面前这个叔叔为了她和别人争执,又对她说了那些别人永远也不会说的话,最后还把一包白糖糕都给了她
丑丫接过白糖糕后,那些男孩子眼神都有些不善。他们不知道楚辞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们只知道又有人来和他们抢东西吃了,还是个很聪明的
“看什么看,叔早就说过了,我的东西只给聪明的孩子吃。要想多吃,你就得努力,别想干什么歪门邪道的事啊要是让我知道谁干了,以后就不让他来了,知道吗”
楚辞怕他们去欺负小姑娘,于是给他们提前打个招呼。
这些小子恨恨地答应了,可见他们之前是真有那种心思的。
“好了,今天咱们要学的是,首孝悌,次见闻跟着我念一遍。”
楚辞念着,一群孩子或坐或站,跟着念了一遍又一遍。他们虽然不在学堂之中,但是学起来认真劲儿却不比他们少。
“娘,我回来了咦,爹,你也回来啦”二柱学完今天的内容,举着糖葫芦高兴地跑回了家。他娘不在家里,他爹倒是在。
“又得了吃食你小子天天去也不害臊。”二柱他爹蹲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一根手指粗的削尖的树枝正在地上写着什么。
“我是靠自己背书换的,又不是偷来的”二柱有些不高兴,但转眼他又亲亲密密地蹲在了他爹旁边。
“爹,今天你学了什么字啊快教教我写。”二柱知道,他爹早上出门是去学字了,自从那天被衙差带走后,他爹和其他叔叔伯伯就每天都要去衙门学字,一天十个,会写了才能回来。他爹前两天都弄得很晚才回家,今天居然这么早
“今天学了”两父子蹲在一起,各拿一根树枝,在泥地里一笔一划地写着。二柱娘回来了,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弯唇笑了笑,一身的疲惫顿时消散了不少。早知道官府不让赌,她早就去报官。
“娘,你回来啦”二柱看见他娘,便将手上的树枝一扔,冲进了他娘的怀里。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跑进房里将糖葫芦拿了出来。
“娘,你先吃一个,然后爹吃一下,我最后吃。”他把手上的糖葫芦举的高高的,伸到他娘的嘴边。
“你自己吃吧,娘和你爹不爱吃。”二柱娘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却是欣慰。她家家境也不算好,他爹还总是把家里的钱拿去赌,温饱都快成问题了,更别说买这些零嘴。
“娘,吃嘛楚叔说黄香九岁帮爹爹温席,他很孝顺,是个好孩子。我也要像他一样孝顺”二柱执拗地举着手,神色间满是稚嫩的认真。
不知二柱娘愣住了,二柱爹同样也停下了手中的字,片刻后,二柱娘蹲下身将儿子搂进怀里,泪水不断往外涌。
她一直觉得自己命苦,嫁了个不负责的汉子,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家休息,她却要去别人家帮工赚钱糊口。可是现在,她心里的怨愤却少了一些,儿子这样孝顺,她便是苦一点又怎样呢
二柱爹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俩,心里不由生出了许多的愧疚。儿子小小年纪便懂得了何为孝,他一把年纪,却是半点都不如他。那位大人让他们学五天的字,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待明天过后,他也得去找个正经事做了。
“先生,咱们明天是不是要回去了”傅明安在信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突然开口问道。
楚辞一愣,然后笑了“怎么了在这呆烦了”
傅明安摇了摇头“此地虽小,可玩之处却不少。我在信中写了四五处,却仍觉得没有将此地的风景写完。只是,后天便是初七了,先生,初七解印,您忘了吗”
“当然没有,”楚辞摸了摸他的脑袋,开玩笑道,“你给你爹的信中写的全是去哪玩了吗你爹看了,恐怕要说先生我误人子弟了。”
“才不是”傅明安急忙反驳,“先生这是寓教于乐,每次玩了回来,都要与我说上很多道理,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而且,这封信不是给爹爹的,是给小舅舅的。”
说着,他把纸张一一拿起来,说道“这是给爹的,这是给娘的,这封是给外祖父的。”
楚辞接过,一一看完,忍不住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傅明安,嘿,小小年纪,心思真不少,还知道看人下菜碟了。不,应该说随机应变才是。
“行吧,你把这里写得这么好玩,你小舅舅看了,一定心痒难耐。”
楚辞想起祝峰和其他几个小子,心中难免生出淡淡的忧愁。这一届学生都没带毕业就走了,总觉得有些遗憾呢。
楚辞还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国子监的那些人已经觉得没劲透了。
当初楚司业走了,他们心里是很不舍得。虽然他管的事情很多,但同样的,给他们的自由也不少,博士助教们也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念“一无是处”,“竖子无礼”了。
他们在国子监开设的课程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楚司业还时不时地想些新鲜的花样教他们玩,因为楚司业说,人不论做什么都应该专心,学要认认真真地学,玩就要痛痛快快地玩
自从楚司业离开了,国子监里便少了很多乐趣。每逢二的晨会上,再没有楚司业简短而激励人心的发言了,每次都是顾司业那又长又臭的讲话。
你说他讲就讲吧,偏偏喜欢捧一踩一,说到高兴时,每每都喜欢将高年级的拿出来和他们对比,祝峰几个因为为人高调,几乎每次晨会都会被竖典型,挨批评。
幸好顾司业不像楚司业那样,和他们的爹关系搞得很好,不然的话,上门一告状,他们铁定惨了。
今年最后一次季考,京城已经改成了分数制。一张卷子一百分,他们国子监平均分是八十三,在京城排了个第四,按理说还不错了。偏偏顾司业却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不止对他们更加严,占用了无数堂体育和其他课程,还总把那些没考到平均分的学子抓过去盯着学。
而祝峰,吴光,姜显和朱明越这几个总游离于及分边缘的,基本上就是司业厅的常客了。赵清身为五虎将的狗头军师,成绩倒是不错,可是一拖四也太难了,经常教着教着就被扯到其他地方去。
好不容易等到放假,这几个就像逃离鸟笼的小鸟一样,可劲儿的出来浪,就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精力都使出来一样。
玩了几天后,他们便觉得无趣了,此时就坐在街口的客栈二楼,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的行人。
“不如,去文化公园吧听说那常老头又说新书了,咱去听说书吧”吴光提议道。
“前儿不是去了吗哪里又来的新书。”朱明越兴致缺缺。
“可惜后面的什么游乐场还没建好,不然的话就可以去玩了。听说那图纸还是咱楚司业给画的,真不知道户部和工部是怎么办事的”祝峰抱怨道,当时户部贴出所谓的俯瞰图时,他们都满心期待着,希望能早日完工。
可眼下几个月过去了,那里恐怕连一半都还没建好,倒是旁边的客栈,已经全部建好了。
“听说他们去铺路了,要把南郊和太常县连起来,让过往客商能在京城歇歇脚。”赵清的消息来源比较广,他有一个族叔就在户部。
“唉,这京城越发无趣了四郎你说是不是早知道我也拜楚司业做先生,跟着他一块去南闽上任了,我小外甥跟在他身边,别提多快活了,再也不像之前小老头似的了。”祝峰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你要拜先生,还得看楚司业收不收你才是。不过嘿嘿。”朱明越突然眉头一挑,一张越发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笑容。
“你嘿嘿什么快说”姜显眉头一皱,看不惯他这副无赖样。
“急什么咱楚司业以前不是说过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学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走一走这万里路了吧”
“”
“都不说话干什么一句话,去不去”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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