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骗了你

    郁恪说不清那刻自己的心情, 脑袋仿佛一片空白, 又仿佛划过很多很多念头。

    他仍不死心,又问了一次“这些人是国师派来的”

    宫侍看他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 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下道“回、回陛下, 确实是是楚国师的人,是国师和杨大人一并送来的。奴才不敢有半点虚瞒”

    郁恪猛地回身,一脚狠狠踢在床榻上,坚硬的梨花木发出“嘭”的声音, 然后塌了, 帷幔掉了一地。

    “啊”小梨惊叫一声, 跪地捂住了脑袋, “陛下息怒”

    郁恪捏着拳头, 青筋暴突,脑侧是, 心也是, 突突跳得厉害,似乎要冲出来抓住楚棠,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咬牙切齿道“国师在哪”

    “在在长杨宫。”

    一炷香前, 长杨宫。

    中央一个精巧的鎏金莲花火炉暖融融地发着热,檀香淡淡, 楚棠半卧在软榻上看书, 袖子里透出一串纯黑的小圆佛珠。

    “启禀国师, 长使派人来问, 国师是否需要人伺候”许忆抱拳问道。

    楚棠一边轻轻摇着扇子,一边摇头道“不用,以后都回绝就好。”

    许忆低头“是。”

    退出去前,他看了看楚棠微红的脸颊,道“可要属下将暖炉拿出去”

    楚棠道“嗯。”

    许忆让人搬了暖炉出去,又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了一点儿。

    已经月上中天了,但是乌云密布的,牢牢遮住了月亮,黑沉沉的,半点儿亮光都没有,似有暴风雨来临。

    许忆半开了窗,用木头支着,悄悄退了出去。

    凉风吹进,消散了热气。

    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闷热。

    楚棠刚沐浴完,松松地穿了件外袍,长发微湿,水雾氤氲,莹润的肌肤沁出薄薄的汗来,分外白皙。

    安静了没多久,又有人在门外道“启禀国师,杨大人求见。”

    楚棠坐起身,放下扇子和书,系好外袍,淡声道“进来。”

    杨大人就是那个今天在宴席上说“海棠应恨我来迟”的人。

    他弯着腰进来了,拱手道“拜见国师。”

    “起身。有何事”楚棠问道。

    杨大人踌躇着道“听闻国师大人与皇上师徒情深,向来美名流传”

    楚棠说“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言语间亲和平淡,气场却冷冷的,杨大人不敢抬头,脖子开始冒汗,道“是。下官自知得罪了国师和皇上,却不知怎么弥补,求国师给下官一个赎罪的机会。”

    楚棠道“无心之语,我不计较。”

    杨大人苦笑道“可陛下似乎生气了,下官实在担心,望国师指一条明路。下官以后必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楚棠摇头,谦道“我不敢揣测圣意。”

    杨大人咬咬牙,道“下官听今日陪伴陛下的舞女说,陛下好似喜欢国师身边那个小梨”

    话说到这份上,楚棠立马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哂道“小梨不在我这儿。”

    杨大人一喜“国师不召小梨伺候”

    楚棠不置可否。

    “那下官可否让小梨去伺候陛下”杨大人讨好地笑道,“国师放心,这个功劳下官必不抢您的,算是借花献佛,美意还是国师的,下官只是跑个腿儿。”

    楚棠想了想,说“也好。小梨若愿意,你去办便是。”

    见杨大人满脸笑容,楚棠又加了一句“若她不愿,大人看着我的面子上,还请不要为难。”

    杨大人连忙鞠躬道“国师折煞下官了,小梨有大人护着,下官怎么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一定好好办事”

    国师这么护着一个舞女,想必也是很喜欢很欣赏了吧,他这样夺人所好,说起来真有点愧疚,不过,杨大人想,还是在皇上面前保命要紧。

    他想送几个新的更好的给楚棠,又觉得他应该不会要,便作罢了,告辞道“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楚棠摆摆手。

    杨大人离开了长杨宫,手下连忙凑了上来“大人,国师如何说”

    “国师霁月光风,怎么会与皇上抢女人呢”杨大人哼笑道,“快去把小梨找来。”

    “已经派人去找了。小的知道大人一定会说服国师的,方才就让人去叫准备上了。”

    “你惯会机灵”杨大人笑道。

    谁知没过多久,他们的人就急急忙忙地回来了,禀告说“大人不好了园里的人说小梨被人接走了”

    “什么”杨大人脸色一惊,“谁这么大胆,竟敢和国师争女人”

    白日里小梨和楚棠那样交谈甚欢,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国师定下的人了吧他都要先请示过国师才敢行动,没想到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园里的人都讳莫如深,没说,只说是个大人物。”

    杨大人咬咬牙,道“那再去找别的”

    “哎小的遵命”

    “等等,”杨大人叫住他,沉吟道,“一定要穿白衣的,干净清纯的。”

    “小的明白。”

    杨大人走后,楚棠又想了想。

    郁恪之前好像和他说过回去就成婚,他没骗过他,楚棠对此深信不疑。

    他琢磨着郁恪快二十了,年轻气盛的,又在西北那么久,现在放松了下来,或许是该找个人陪陪了。

    突然一阵凉凉的风吹过,楚棠打了个轻微的冷战。

    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看起来是要下大雨了。

    楚棠又看了会儿书,觉得有些冷了,起身,想要去将窗户关了就睡觉。

    天边“轰隆”一道惊雷闪过,劈亮了整个夜空,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黑暗,随着方才的雷声,清凉的雨丝飘了下来。

    楚棠站在窗前,伸手接了窗沿滑落的一滴水,凉凉的,他伸了手要关窗,去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出去。”

    下人齐声道“是。”

    很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楚棠回头。

    郁恪站在门口,头发微微湿润,想来是经过走廊时沾上的雨丝,他似乎走得很快,衣服有些微的凌乱。

    “陛下”楚棠有些惊讶。

    郁恪没走进来。

    没有月光,外面的灯应该是被风雨打湿了,没亮,楚棠看不清他的脸色。

    郁恪轻轻扯了下嘴角“嗯。”

    “陛下深夜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楚棠问道。

    郁恪没说话,慢慢环视了一圈屋内,语气缓慢“雨天夜凉,国师不是怕冷吗”

    楚棠道“是,所以正准备喊人将暖炉搬进来。”

    其实他并没有这个打算,夜深不好麻烦人,且这间宫殿保暖,关了窗就会暖和起来了,他都准备直接上床睡觉的。

    但郁恪看上去有些异样,他就顺着讲下去了。

    楚棠往前走了一步,关心道“陛下那儿也冷吗”

    郁恪笑了下,略带自嘲,道“怎么会,国师不是送了几个人来暖床吗,怎么可能冷”

    楚棠回想起刚才和杨大人的对话,道“陛下不喜欢”

    “喜欢”郁恪轻声道,抬步走了进来,纯黑的衣摆冷冷地晃荡,声音又轻又冷,“我喜欢什么,国师当然不知道。”

    青年冒雨前来,好像浑身都透着不开心的气息。

    看着他逼近,楚棠直觉地想退后一步,又止住了“如果陛下不喜欢,那就是臣冒犯了。”

    郁恪紧抿着唇,突然笑了一声,在安静的夜里,有些渗人。

    楚棠心里慢慢涌上一些防备。

    青年别过头,看着袅袅升起的白檀香,眼神阴沉沉的,像是要吃人的前奏。

    屋子里的空气好像要凝固了。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楚棠冷淡的眉眼在灯下柔和了几分。

    郁恪抹了把脸,嘲弄道“你要我直说,我该怎么直说”

    楚棠道“如果你是因为方才的事生气,那我道歉,是我多管闲事,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郁恪撒起泼来不管不顾的,楚棠不想在行宫里闹出什么事来。说几句示弱的话能让郁恪消气,他求之不得,况且,也是他鲁莽行事在先,没有考虑到郁恪作为一个成年人,会有自己的喜好。

    他这么想着,肩膀一痛。

    是郁恪猛地转过了身,大手像钳子一样,抓住他的肩,将他按到了墙上。

    楚棠看着他。

    郁恪咬牙道“你总是这样对我的心意视而不见,将我推给别的人,之后再若无其事地和我道歉。楚棠,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好像有什么事要脱离控制了一样,楚棠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好看的眉宇皱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他垂下眸,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让青年冷静下来。

    郁恪却一手按着他,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楚棠直视着他,让他看清楚自己眼里的疯狂和决绝“我在说,我的心意从来都是对你,我喜欢的也从来都是你。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要的人一直都是你。”

    楚棠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郁恪呼吸有些沉重,声音又狠又冷,又好像糅了一丝委屈“你看着我。楚棠,我在你面前,不是什么皇上,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更不是一个只会闹事的小孩子,我不需要你一直和我道歉,来维持那可笑的君臣和睦。”

    明明那么坚硬地钳制住着人,郁恪却好像要哭了似的,眼眶微红,声音微微的哽咽。

    楚棠漂亮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才从他的话反应过来“你骗我”

    郁恪就这么近距离地和他贴着,冷声道“是,我骗了你。”

    有风从窗户呼呼吹进,他看着楚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夜我在西北说的话,成婚是假,忏悔是假,改错更是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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