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微微亮, 雄鸡还没叫时, 郁恪就起来了他兴奋到睡不着, 哪怕昨晚忙了大半夜, 回来躺在床上也不过一个时辰,可他还是辗转反侧的, 半点儿困意都没有。
他在寝殿里, 怕吵醒楚棠, 也怕他醒来责罚他, 去里间看了眼楚棠,就出来了,只敢在外间的软榻上躺着。这个点了,他脑子里跟走马观花似的, 一会儿是昨夜肌肤相亲的情景, 一会儿是半个月前楚棠对他冷淡以对的冷战。
郁恪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小时候楚棠握着他的手教他批奏折的画面涌了上来, 下一刻, 画面翻转,他从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大人,楚棠站在他面前, 依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容颜清绝, 眸光清冷, 半分变化都没有, 而他已经长得比楚棠还高了,臂膀有力,仿佛他一低头就能将楚棠圈进自己怀里。
郁恪扑哧笑了下,在安静的殿里显得外清楚,然后他把自己笑醒了,睁开眼。
这个时辰,晨熹微弱,外面的宫灯也微弱。
郁恪强忍着进去打扰楚棠的冲动,安静闭眼,歇了一会儿,等到天亮了,才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陛下您”外面的太监看到他,惊讶道,只是话语被郁恪一个眼神止住了。
郁恪皱眉道“安静。”
太监忙跪下“奴才该死。”
郁恪淡道“准备洗漱吧,朕去看看御膳房的早膳做好了没。”
深秋夜长,太阳好似过了很久才出来。
更深露重,后门处的树叶都凝着一片寒霜。许忆身上仿佛也沾了寒夜的湿露,眼底一片冰凉,不带温度。
他已经在这儿守了一夜了,像一尊久远而坚定的石头雕像,伫立在秋夜里。
不过好在,这里离楚棠昨晚所在的寝殿不远。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好像就能守着正在安寝的人一样。
手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整个臂膀的衣服都湿透了,被血晕染得越发深色。
许忆眼帘微垂,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等宫殿内有动静了,他才动了动,想要去找楚棠。
恰好有一批侍卫经过,看到他,抱拳道“许大人。”
许忆点头“里面的人醒了吗”
“陛下凌晨才回来,歇下没多久,现下确实起来了。”侍卫回答道。
许忆敛目低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冷光。
侍卫眼尖地瞧见他手臂上有血,惊道“大人何故受伤了快回去医治吧,看起来甚是严重。大人在国师身边伺候,须好好保重身体,这样才能得国师青睐不是”
许忆手一顿,道“多谢。”
“大人折煞小的了。小的还要巡逻,先告退了。”
许忆让开一步,看向寝殿地方,眼神冷凝而迷茫。
日上三竿,熹光透过白窗纸,洒进殿里,暖洋洋的。
宽大的龙床上,一人安安静静睡着,似乎睡得很沉,呼吸轻匀,只是眉头微微皱着。一缕阳光照在床上,更显得楚棠皮肤白皙轻薄,像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在白天也散发着清透的光。
昨夜身累心累,郁恪还没离开,楚棠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他这一夜睡得也不是很好。
前半夜倒很酣甜,太医来回几趟都没吵醒他。
到了后半夜,梦境接踵而来,先是在现代的家里,那个父亲暴怒伤人,胡乱摔东西,他懒得动手,冷眼看着,随后几个保镖闯进来压制住他;然后画面消失了,狼藉的家变成了宽阔的游乐园,母亲牵着他,嘴角有伤,却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地笑,带他玩遍了所有项目。
接着,这些常见的东西消失,他出现在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空间,周围都是飞行的机械,对他礼貌而亲昵。
后来,高楼大厦不见了,古色古香的宫殿楼阁慢慢蔓延,楚棠置身其中,冷静非常,走过了略微眼熟的建筑。随后,一个小孩子撞到他腿上,瘦小惊惶,像只迷路的小鹿。他看起来对周围都很戒备,可看着楚棠,他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喊了一声“哥哥。”
楚棠没回应。然后小孩儿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抱着他不撒手。慢慢地,他也不哭了,强行将自己的小手塞进楚棠手里,开始和他说话,抽噎着道“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说话的时候,他开始长大。
“国师你为什么选我呀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小孩扯着他的衣袖,问道。他好像被养得精细了些,小脸比之前红润可爱。
“老师,我是不是很聪明”少年面前一堆小山似的奏折,晃着手里的出宫令牌,道,“都处理完了。哥哥陪我出去玩会儿吧”
再后来,他突然噌的一下拔高了身体,将他困在墙壁前,身上的龙涎香仿佛染上了青年的热烈,青年抿唇而笑,放肆又羞赧“哥哥。”
欲说还休,目光却极为大胆。
楚棠睫毛动了动,在明亮而柔和的光线中睁开了眼。
他躺在被窝里,手脚都暖洋洋的,在深秋时节,这份暖意令人眷恋。
楚棠盯着外面的树木枝桠看了看,没过多久,帷幔被人拉开挂到两边,楚棠转过头,长发在枕头上摩擦了下。
“哥哥,”郁恪半跪下来,手臂搭在床沿上,眼睛亮亮的,像只看到肉骨头的狼狗,“你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楚棠挡住郁恪伸来的手,自己坐起来,黑发在肩背上向两边滑落。
郁恪收回手,也不伤心,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棠。
“无事。”楚棠摇头回答他。
他说的是真的。那红玉楼的春情虽然药性烈,但不伤身。且郁恪到底也没对他做什么,只是帮了他几次而已。
郁恪坐到床边,凝视着他“要不要传早膳”
“不必,臣回长杨宫就好。”
郁恪按住他“不行,你还不能走。”
楚棠看向他,眸色与之前仿佛没什么两样。
郁恪灵机一动,道“我还没向你汇报昨晚的情况呢。哥哥你且听完再走不迟。”
“你说。”楚棠整了整衣袖。
不知谁给他换了衣服,他此时只穿了件中衣,还有些宽大,袖子长得盖住了手掌。
郁恪伸了手,一边自然而然地给他将他袖子挽上一点儿,一边说风轻云淡道“其他的也不是很要紧。就郁悄他,我得和哥哥说,他中了剧毒,又被人围着,找不了解药,坠楼身亡了。”
“嗯。”楚棠点头。
郁恪道“他是罪有应得,哥哥你不必往心里去。”
楚棠哪里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感慨,一个人这般儿戏地就丢了自己的命,不惜命就算了,还要祸害旁人,他不能苟同这种做法罢了。
郁恪道“还有小梨,我多谢她为哥哥找了解药,必有重赏。”
楚棠点点头。
既然提起了昨晚的事,那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说到了。
郁恪将笑意藏起来,略微忐忑,道“哥哥有话要问我吗”
楚棠靠着枕头,问道“牵情蛊的事,你将来龙去脉说与我听。”
郁恪仿佛早有准备,清清嗓子,道“三年前,哥哥不是要去西北吗可我担心那里发生什么动乱,又抽不出身去就让人去打听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时刻知晓哥哥平安。”
“我身边有千机阁,你当时又派了乾陵卫,我怎么会出事”楚棠冷静道,“而且国师出了什么情况,属下还能不禀告皇上吗”
郁恪微微撇嘴,很快就端正态度,认真道“路途太远了,我等不及的。”
楚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哥哥也知道了,那个法子就是牵情蛊。牵情蛊分子母,子蛊能时时感知到母蛊的身体情况,当然也有牵情的用处可我怎么可能给你下毒呢”郁恪小心地瞥他脸色,继续说道,“我是去找了巫师不假,也拿到了牵情蛊。”
楚棠静静听着,漂亮的侧脸如白瓷般,柔和而安宁。
郁恪心里一动,握住了他的手,似乎有些被冤枉了的委屈,低声道“但我绝不会害你。”
他说“母蛊只要喝了人的血,就会认主,无论是否温养在人的体内,都可以存活。”
“所以你把它放在了玉佩里,是吗”楚棠问道。
郁恪点头“是的。”
临去西北前,郁恪送了他那枚刻有凰印的玉佩,原来就有着这个目的。
楚棠又问道“除了你所说的,牵情蛊还有其他用处吗”
“有,子蛊能知道母蛊的大致方位。”郁恪不敢瞒他,诚实说了,又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几句,虽然显得有些心虚,“可我只是在危急时刻用这个蛊的,绝不会让你不快。”
楚棠忽然道“那子蛊呢,在你身上,还是在我送你的玉佩里”
“在我身上。”郁恪道,“我都说完了,哥哥要打要罚,我都认。”
楚棠没说什么。
见他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郁恪松了口气。
这种想法他其实很早就有了,那枚带有母蛊的玉佩,并不是在三年前才有的。牵情蛊他很早就弄来了,他刚开始并不想动手,后来楚棠为了八皇子受伤,他愤怒之余,想到了久未用上的牵情蛊,便收好了楚棠的血,用来温养母蛊。不过他不懂如何养,就让人抓了毒门的长老来办这件事,就因此欠了毒门的人情。
不过都过去了。楚棠居然没生气,真是太好了。
郁恪笑了笑“昨晚哥哥肯定饿了,我让人做了些补身的药膳。”
楚棠沉默,突然捂了下眼睛,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陛下,昨晚的事情臣感念陛下援手。不过事出有因,事急从权,这场意外陛下还是忘了为好”
郁恪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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