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晋江独发

    说到守在紫宸宫的侍卫, 白天里, 两人又起了一小顿争执。

    彼时楚棠才帮他包好手掌处的伤, 看着郁恪脖子上已经凝结的伤痕“这个我不会处理, 你去找太医。”

    郁恪粘着他, 乖巧道“好,不麻烦哥哥了。”

    楚棠收拾药箱,微微垂着头, 细白的颈子像白天鹅一样,透着脆弱而坚韧的美感。

    郁恪一个没忍住,手指伸过去, 轻轻摩挲了下楚棠的后颈。

    楚棠颤了一下,回头道“你做什么”

    郁恪声音微微沙哑“哥哥, 还疼吗”

    他说的是昨晚被针刺出来的伤口。

    楚棠做什么事都很专注, 正专心收拾药箱, 不甚在意道“不疼。只是一点, 以后不许这样。”

    郁恪把握得很准,像是练习过很多次一样。

    可不是嘛, 不止刺楚棠之前练过,刺了之后还在自己的手上继续练呢。

    “我以后不会了。”郁恪诚恳认错道, “都怪我一时心急,使了下三滥的手段, 辜负了哥哥的信任。”

    “行了。”楚棠道, “知错就改。总之没有下次了。”

    郁恪接过他手里的箱子, 踢进了床底, 又直起身,张开手想要抱住楚棠。

    楚棠犹豫了一下,还是伏低了身,由得郁恪搂住了他。

    “楚棠,”郁恪跪在床边,下巴搁在楚棠肩膀上,道,“你真的要走吗”

    “嗯。”

    揍了不听话的孩子一顿,楚棠果然消了气,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郁恪低声道“可我好舍不得你啊。”

    “总会相见的。”楚棠摸摸他的头,说,“我养你这么多年,也舍不得你。”

    郁恪笑了几声,胸膛微微震动“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

    楚棠还没问他要安心什么,就见郁恪松开了手,带着些不容拒绝的霸道,道“这些时日,哥哥就待在这里好吗”

    楚棠不退让“你给我个理由。”

    “祭祖大典快来了,哥哥得陪我去。”郁恪轻声道,“就当是最后陪我一次。”

    楚棠点点头“好。不过你把乾陵卫撤了。”

    郁恪嘟囔道“可撤了就更看不住你了。”

    楚棠盯着他,郁恪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撤还不行吗”

    楚棠踢了踢他的膝盖“起来,不疼吗”

    他一起来就和郁恪争执,没有穿鞋,光着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倒不觉得冷。

    郁恪低头看了看。

    楚棠的脚踝白细白细的,线条漂亮极了。

    “天地君亲师,我只跪你。”郁恪道。

    楚棠说“那也不能频繁你做什么”

    郁恪仿佛梦游似的,伸手捞起楚棠的脚,摸了摸,迎着楚棠冷淡的眼眸,讪讪地放下,道“我怕哥哥冷着了。”

    “你去处理好自己的伤。”楚棠道。

    郁恪道“好。”

    他起身的时候,似乎因为跪久了腿麻,踉跄了一下。

    楚棠下意识伸手要扶他,他一把抓住楚棠的手,借力站稳,甩了甩头。

    “是不是哪里伤着了”楚棠皱眉道。

    郁恪说“不碍事,就是昨晚一宿没睡好,等批完奏折,我就能歇息了。”

    楚棠看着郁恪眼下的乌青,收回手,道“注意身体。”

    “嗯。”郁恪眼睛亮亮的,点头道,“不过哥哥这几日一定要留在我身边,否则我又要睡不着了。昨晚我就梦见哥哥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了,我就伤心了一夜。”

    楚棠沉默了一下,道“你不做错事,我自然不会生气。”

    郁恪道“哥哥想做什么,我总不会违背你的意愿。既然你想离开了,那我会让你离开的。”

    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真是难得。

    楚棠这时只觉得他乖,轻抚了下郁恪的手,道“乖孩子。”

    郁恪笑了笑,眼眸幽深“嗯。”

    看着郁恪离去的背影,楚棠轻轻叹了口气。

    昨晚他是真没想到郁恪会突然动手,着实惊了一下。好在郁恪还是懂事的,没有把事情做绝,以致于酿成大祸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楚棠性子冷淡惯了,就懒得生气了。

    当然,离别在即,他也确实舍不得郁恪。他怜惜郁恪从小孤苦无依,养了十几年,这份感情哪能不是独一无二的

    夜晚,御书房。

    “启禀皇上,国师身边的许侍卫求见皇上和国师,在宫门口候一天了。”

    “朕不见,也不许他见国师。”郁恪面沉如水,不耐烦道。

    “许侍卫说他是奉国师之命,见不到国师就”太监为难道。

    郁恪看着奏折,忽然展眉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颇令人毛骨悚然“过几日就是祭祖大典了,国师已经替朕前去感业寺准备了,让许侍卫跟去吧。”

    太监弯腰点头道“是,奴才遵命。”

    郁恪咳嗽了一声,捂了下胸口。

    黎原盛在一旁安静地研墨,烛光跳动了一下,郁恪忽而出了神。

    殿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陛下在吗”

    是楚棠

    郁恪立刻收回神,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黎原盛连忙放下墨石,拍拍郁恪的背,分外焦急,大声道“陛下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还是高热又复发了”

    楚棠一进来就听到这话,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陛下生病了”

    黎原盛跪下行礼,愁眉苦脸道“回国师,是啊,特别是皇上今天出巡的时候,又”

    “咳咳,黎原盛。”郁恪一边咳嗽一边阻止他,“闭嘴。”

    黎原盛住了口。

    楚棠道“不用管他。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原盛看了看郁恪,郁恪似乎咳得无力说话了,没往这边看。黎原盛便看向楚棠,道“回国师的话,皇上今日出宫去找宋将军的时候,路上遇刺了。”

    “怎么会手下的人是摆来看的吗”楚棠声音有些冷。

    “国师骂的是。都怪奴才们不小心,没有保护好皇上”

    楚棠心中还存有疑虑,瞥一眼郁恪,对黎原盛道“传太医。”

    黎原盛道“徐太医在外面等着给陛下诊脉呢,奴才这就去叫他进来。”

    门打开了,冷气吹进来一瞬。

    郁恪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虚虚握在嘴巴前,咳嗽声不断。

    楚棠看了一眼桌上小山似的奏折,走过去,道“郁恪。”

    “哥哥。”郁恪抬起头,委委屈屈地张开手,道,“我好像生病了。”

    楚棠凝视他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拥住了他,沉默不语。

    就他所知的,郁恪昨晚就好像体温很高,他又说昨晚没睡好,今早还被楚棠打了一棍、割了脖子、磕了额头,看起来是应该生病的,郁恪似乎没有撒谎的必要。

    “怎么不多休息”楚棠摸了摸他的头,皱眉道。

    郁恪脸色苍白,抱着楚棠的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说不话来。

    黎原盛刚好带着太医进来,道“回禀国师,皇上近日似是一直在批折子,好几晚都没歇息过了,昨儿个才发了高热,虽说皇上年轻气盛,但哪儿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折子也没身体重要啊。”楚棠道。

    郁恪小声地说“哥哥你在蔚瀛投下的那块石头,让那些人都上了折子,我得料理好了,不然对你不利。”

    楚棠默了一下。

    他之前为了离开,为了卸任,刻意想要将自己的名声弄坏,好给帝王一个削掉国师职位的正当理由,就命人投了“楚佞”的石头百姓大多是信这些东西的,文武百官知道了,也必定会议论纷纷,到时候,他就能名正言顺卸任了。

    他满心想的都是离开,也没想过会长久地回来,做出这些抹黑自己名声的事来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楚棠张了张嘴,想说他就要离开了,那些身外物对他而言不重要,他没这个必要替他料理好。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

    郁恪的固执他一直都知道,但直到昨晚才认真体会到他有多固执,楚棠拗不过他。

    再者,楚棠没想到,自己不要的东西,郁恪还这么小心地捧着,生怕有那么一丝可能会让他过得不好,生怕会有一丝针对楚棠的不利。

    郁恪抱着楚棠,脸颊蹭了蹭,叫了几声“楚棠,哥哥。”

    楚棠“嗯”了一声,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还烧着吗”

    郁恪抬起头,眼眸分外明亮“不烧了。”

    楚棠感受着手背处滚烫的温度,怀疑他已经被烧坏了脑子,转过身,道“还请太医给陛下看一看。”

    徐太医就是那个被郁恪从行宫带回来的太医,在一旁安静候着,闻言,低头道“是。”

    他只检查了郁恪的额头和脖子,便退了下去。楚棠疑惑道“不是说遇刺了,没有伤吗”

    徐太医擦着额头的汗,瞧了一眼郁恪,吞吞吐吐道“这”

    楚棠道“你直说。”

    “是。臣之前已经为陛下处理好伤口,陛下胸口上中了毒箭,不过陛下年轻体健,国师不必担心。只是陛下昨日的高热刚退,就又受了重伤,使得高热也一并复发了。”

    楚棠皱眉“既不要紧,方才为何支吾”

    “陛下、陛下让臣瞒着国师,说国师过阵子就要”

    “好了,不用说了。”郁恪出声道。

    徐太医低头道“是。只是现下到了换药的时候,陛下中箭的地方仍有毒素未清,伤势严重,必须按时换药、服药,否则发作起来,后患无穷。”

    “把药留下就出去吧。”郁恪道。

    两人识眼色地退出去了。

    楚棠回过身,问道“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派人禀告我”

    “怕你担心,就没想着告诉你。”郁恪嘻嘻一笑,抓着他的手,道,“我身体好得很,不怕。”

    楚棠看着太医留下来的创伤药和绷带,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拿了过来“我替你上药吧,最后一次了。”

    郁恪手一僵,笑容落了下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道“好啊。”

    他解开上衣。

    或许是因为方才咳嗽得厉害,绷带上渗出了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楚棠剪开绷带,底下的伤口就露了出来。光洁的胸膛上,接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凹陷的创口,长长的,边缘撕裂,血迹微微发黑。

    “这么严重。”楚棠细细看了下,“淬了毒,还有倒钩,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郁恪伸手去盖住楚棠的眼睛,道“哥哥不要看。”

    楚棠拉开他的手,将太医留下的药粉倒在伤口上,郁恪嘶嘶的吸着气,似乎很痛。

    “忍着。”

    楚棠专注地将药撒下,换了干净的绷带。

    他方才还怀疑郁恪是不是在诓他,但郁恪在这里,他打听不了。现在看到这个伤口,也没必要怀疑了。

    郁恪一边喊痛,一边道“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哥哥过几天要离开,我现在就受伤了。可那时伤可能还没好,我可能送不了哥哥了。”

    “不用你送。”

    郁恪道“不行,师生一场,不送你我会寝食难安一辈子的。”

    楚棠的手顿了一下“等你伤好了,我再走。”

    “真的”郁恪高兴道,伸出手就要抱楚棠,不小心扯到伤口,“哎哟”了一声。

    “小心。”楚棠止住他的动作。

    郁恪一双好看的凤眼凝视着楚棠,道“哥哥说话算话。”

    “嗯。”楚棠点头。

    郁恪慢慢展开抹笑,很温柔,很天真的满足感“我信你。”

    楚棠将绷带打了个结,郁恪捂着胸口,道“哥哥包扎得比太医的好看多了。”

    “还不是你,从小到大,受伤无数。”楚棠无奈道。

    郁恪得意地笑“只有我能有这份殊荣。”

    楚棠看了看他额头的淤青,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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