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北, 春天过去了,炎炎夏日即将到来。满架的花儿越长越艳,一小树一小树的海棠花也开始绽放,露出幼嫩的花蕊。
最重要的是,郁恪心中的那个人快要回来了。
御书房。
黎原盛送完几个大臣出去,回来时, 道“启禀皇上,容丞相求见。”
“宣。”郁恪头也不抬, 道。
容约进来,行礼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郁恪抬起头,没看容约,揪了揪斜逸的笔毛, 又继续低头写, 边写边道,“丞相何事”
容约一一汇报道“回陛下的话,臣来禀报逆贼的缉拿情况。遵陛下旨意, 在乾陵卫带领下, 臣等缉拿了名单上的罪犯,经大理寺审判,此等罪臣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罪名桩桩件件, 还请陛下做决断。”
下人送上奏折, 黎原盛接过,递给郁恪。
“嗯,朕知道了。”郁恪放下那本奏折,道,“主谋斩立决,家中知情的男丁发配边疆充军,以功折过。”
“是,臣遵命。”容约道。
说完之后,他却没有走,留在原地。
郁恪抬头看他,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冷淡,可依然笑着,问道“容卿还有何事”
“回陛下,”容约垂下眼帘,道,“陛下月前离京许久,臣很是担心。不知可否容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当时去了何处”
郁恪唇角翘了翘,眼里却没有笑意到达,反而更显冷淡。他合上奏折,放到一边,不动声色道“朕平安归来,容卿无须担忧。”
他到郁北这一个月以来,容约就不止一次来打听他的去向,想也知道他是怀疑郁恪之前离京是去找了楚棠毕竟自楚棠离开,郁恪是第一次离京,而且还安排了一年多,似乎就是在等着那一刻,除了去见他的老师,容约不做他想。
可郁恪说他只是去民间探访,言辞缜密,身边的人口风又紧,他着实探查不到郁恪的行踪,只能凭借心里的直觉认定,又牵挂楚棠,一直想知道他的行踪。
郁恪厌烦他打听楚棠的消息,可因为暂时还不想让容约察觉到他和楚棠的关系,便没有说出实情,只道他去民间微服出巡了。
容约明显不信,坚持要问,还变着法儿地问,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天子动怒似的。是了,他还不知道这个天子喜欢他的老师,更不知道出他现在是他的人,自然不觉得天子应该动怒。
所以说起来,容约只是个外人,楚棠不告诉他,他不了解楚棠的去向,更不了解他和他的学生已经在一起了,只能在外围干着急。
这么一想,郁恪心里就快活多了,看着这个情敌也觉得顺眼了一点点。然而在对楚棠上,他依然视之为眼中钉,毕竟,谁叫他喜欢楚棠,还和那个讨人厌的宋越那么像。
但他藏得住事,面上不显,容约这个不曾踏入过情场的人,纵然在官场上敏锐,对这等事还不如郁恪,更何况郁恪之前还反驳他了,所以一时间竟然也不觉得郁恪在针对他。
容约抿唇,道“那陛下途中可有与国师相遇”
“不曾。”郁恪面不改色道。
容约难掩失落。楚棠离开得猝不及防,没有告诉他去向,问过所有人,都惊讶地问国师去哪儿了,比他还懵。是以这一年多来,他派人遍寻楚棠,却毫无所获。
楚棠就像春天阳光出山前就融化的冰雪,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政事上的实绩,和人们心中的爱戴,不留半点儿痕迹。
突然,郁恪出声道“朕记得容卿今年已过而立之年,可有婚配”
“未有。”容约摇头。
郁恪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就像放松地和臣子聊家常“那可有心悦之人是为了他才没婚配吗”
容约犹豫了一瞬间,但还是答道“回陛下的话,是。”
“这样啊,”郁恪状似感叹道,“容卿用情甚深。”
容约隐隐觉得他带有敌意,可细一看,郁恪笑容和蔼,并无不妥。他便歇下了要问郁恪为何不选妃的心思,低头道“臣惶恐。”
至此,他不好再问楚棠的事,失落地退出去。
郁恪低头看折子,冷哼一声。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爱吃醋的坏习惯给改掉。楚棠答应和他在一起,现在就是他的人了,他该尝试信任楚棠不会被别人抢走的
他这么和自己说。
然而一遇到关于楚棠的事,他就冷静不下来。
批完折子,他起身走出去。
黎原盛看到他,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藏书楼。”郁恪淡淡道。
皇家藏书楼是最郁北历代皇帝用来珍藏书画的地方,算是京城中最古老的图书馆了,书香盈溢。因为郁恪和楚棠都喜欢字画,所以这里汇集了全国各地的名家字画,随便挑一卷出来都是价值连城。
郁恪是来找一本书的,他记得国师府里有那本书的上一卷,就放在楚棠床头,楚棠之前就随口提了一句书是郁北开国皇帝写的,读之获益良多,可惜下一卷丢失了。他记得藏书楼恰好就收有那本。
楚棠快回来了,他若是找着给楚棠了,楚棠应该会喜欢的。
藏书楼气势磅礴,结构独具匠心,檐牙高啄,在碧蓝的天空中犹如展翅腾飞的鸟。
黎原盛道“陛下要找什么,奴才替您去找吧”
“不用,出去吧。”
“是。”
郁恪越过一层层书架,走到了最后面。
这里都有专人打理,哪怕久不使用,书籍也都保存得很好,洁净如新。镂花窗洒下柔和的阳光,看护藏书阁的太监站在书架旁,毕恭毕敬道“陛下想拿哪一本”
郁恪指了指角落那本不起眼的书“这个吧。”
“是。”太监蹲下去,双手将书籍抽出来,却因为书籍黏连,不小心带出了夹在书与书之间的几张纸,如泛黄的枯叶蝴蝶飘落在地。
郁恪手里拿着那本书,奇怪道“这是什么”
太监连忙捡起几张纸,双手呈上“回皇上的话,似乎是以前画的画像。”
宫中的画都是裱起来的,是什么画像得藏得如此小心
郁恪随手打开一张,眉头忽地皱了起来,脸色沉凝,眼眸冰冷,声音也是“这是谁画的。”
太监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这个书架上放的都是历代皇帝的作品。”
郁恪眼里闪过一抹寒厉和疑惑,皱着眉将纸一张张打开。
不出所料,除了第一张,其余画的也是楚棠。
背景大多是一座佛寺,有楚棠站在梨花树下的,有楚棠在书房里看书的,也有他闭目念经的。笔墨简洁,却画得很认真,将楚棠冷淡漂亮的眉眼和做事时的专注描摹了出来。
再仔细一看,画中的楚棠比他现在更显年轻,身量纤长,仿佛刚好二十岁的样子。
藏书阁怎么会有楚棠的画像而且还是在历代皇帝的书架上。
郁恪给楚棠画的画像从来都是小心保管在别的地方,断不会遗漏。
“将这里的东西都搜一遍,”郁恪猛地捏住手里的纸张,“有关国师的书籍字画全部找出来。”
“是,奴才遵命。”
晚上,郁恪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画像,面沉如水,其中一张卷轴里,色彩缱绻,画的还是楚棠,只是比之前的要年长一点点。
时隔这么多年,楚棠的样貌就没变过。所以他只能凭背景来认这是什么时候的楚棠。
右下方的落款是先帝的名字和他死前的一年。
他知道他那个荒淫无道的父亲会一点画技,可是为什么他会画楚棠他和楚棠认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说楚棠一直在佛寺
他听闻之前有传言说楚棠天生不祥,前任国师和先帝担心他影响国运,所以送离了京都。也有传言说他福星高照,是前国师舐犊情深,怕别人对楚棠心谋不轨才将他送去明月寺的,以祈求他平安度过一生。
难道先帝也是担心这个方面所以才对楚棠在佛寺的一举一动多加窥探
不对,若是担心前国师和楚棠造反,先帝何必画这些不必要的画像
郁恪心里有个诡异的猜测。
可随即他便将这想法扔了。不可能的,先帝喜欢的明明是女人。
不可能的。
将所有东西都批完,郁恪的心绪才平静下来。
过了两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正是两人约好的日子。郁恪盼这天盼了好久,紧赶慢赶终于在昨天把所有事务都解决了,今天一大早便来到国师府,想要静心等候楚棠。
楚棠说他会在书房出现。
所以郁恪一到国师府便直奔书房。等的时候,他想到前两天看到的画像,不由自主就看向书房外面。
他记得国师府里也有个藏书阁。
管家听到皇上要去藏书阁,惊讶道“陛下为何突然要去有什么需要的,让小的去找就好。”
“我去看看,”郁恪道,“怎么,国师不许别人进他的藏书阁”
管家连忙道“是奴才多嘴,国师行事磊落,对陛下和郁北忠心耿耿,没有什么可瞒着陛下的。”
郁恪笑了笑,道“别多想,也别多嘴告诉国师。”
“是”
到了楚棠的藏书阁,郁恪屏退左右,自己在书架上查找起来。
不一会儿,他果真在一个暗处找到了几卷画。
上面画的正是先帝。
先帝纵使沉迷声色犬马,是个昏君,但样貌还是不错,不然不会生出郁恪这样的儿子,也不会有那么多后妃争风吃醋,斗个你死我活。
里面还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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