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楚楚有致

    天色稍亮, 净瓷玉阶,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宫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脚步轻轻, 像是怕惊落荷叶上的露珠。

    安静的大殿内,御炉香气, 宽敞大床上,罗帐挂起。

    楚棠坐在床上,一身素衣, 背靠着柔软的金丝靠枕,漆黑发丝垂落,在身畔萦绕,显得人越发纤瘦, 肌肤似雪,一尘不染。

    因为还虚弱着,楚棠唇色微白,眸色冷淡,像玉琢冰雕似的,明净美丽得不像话。

    郁恪看了一眼楚棠冷淡的侧脸, 抿了抿唇, 小声道“那我先出去了。”

    楚棠颔首。

    郁恪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前,身后始终没响起楚棠的声音, 他眼眶红了红, 还是垂头丧气地走了。

    小狐狸被主人随手扔了后, 似乎是感应到另一个主人心情不好,一直安安分分地蹲在地上,眼睛盯着床上的主人,乖巧地舔了舔爪子。

    楚棠拍了拍身侧“过来。”

    小火狐后腿一蹬,火速跳上床,蹲到楚棠身边的位置,尾巴绕了一圈脚,多余的尾巴尖还轻轻点着楚棠的手。

    楚棠问道“我方才听到这病的由来了,既然广陵散没有,那可有其它方法”

    小狐狸亲昵地用头拱了拱楚棠,抱怨道“还是主人够冷静,郁恪刚才都慌得六神无主了,把我的皮揪得好痛。”

    楚棠伸出手,抚了抚小狐狸的后颈,算是还了郁恪留下的孽债。

    小火狐舒服地眯起眼睛,情不自禁叫了两声“吱吱。”

    楚棠唇角弯了弯,性子极其好,没有催促。

    过了一会儿,小火狐才从忘我的状态中醒过来,道“哎我是不是还没有回答你”

    “你说。”楚棠道。

    小火狐清了清嗓子,几根胡须抖了抖,正色道“方法有二。第一个方法郁恪不是用了牵情蛊吗他体内有子蛊,在这个咒运生效之前,子蛊吸食过你的血,所以郁恪身体里的血液可以帮你清掉那个咒运。”

    楚棠手一顿。

    小火狐继续道“这个方法还挺特殊的,因为我之前万万想不到郁恪会将牵情蛊用到你们之间,却因祸得福,多了一种方法。不过其他血没用,只有心头血可用。”

    楚棠毫不犹豫摇头,道“不行。”

    小火狐瞄了一眼楚棠,他神色淡淡的,倒没多生气,也不是着急,仿佛只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取心头血这事,楚棠以前便听说过,在郁北,这算是一个酷刑。用银锥刺入活人的心脏,让人清醒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源源不断地取出来,看着自己的生机一点一点流逝,直到死亡。

    小狐狸道“不用多少,就一碗而已。”

    楚棠摇摇头,声音轻轻的“不行。”

    莫名奇妙取别人的心头血,就算是其他人,楚棠都会拒绝。更何况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小孩。

    小火狐尾巴尖绕了一圈楚棠的手腕,道“这个不行,还有另外一个法子。我们系统商城里有另一种治愈露,和广陵散作用差不多,但是需要积分一万。”

    楚棠沉默了一下“我还有多少”

    小火狐略带同情地看着主人,道“还剩一分了。”

    楚棠多聪明,迅速联想到那个未完成的隐藏任务,不说话了。

    小火狐劝他“宿主你别抗拒呀当初郁恪追去现代,你们在一起了,心疾又没发作,我便以为该完结撒花了,所以就没再分发任务,导致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可获得积分的方法了。”

    那个隐藏任务叫什么舍己为人帮助皇上成家立业,说是和郁恪举行成婚大典便可完成。

    自从扫了一眼那张羊皮卷,这个任务早就不知被楚棠丢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再也没想起过。

    楚棠很少有什么欲望,但一旦起了什么心思,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他那天答应和郁恪在一起,想的是郁恪孤身来到现代,无依无靠,便心生怜爱,又觉得自己没谈过恋爱,可以与郁恪试一试。等不适合了再分开,也算是一场正常的恋爱。

    他那时既没有和一个人白头偕老的憧憬,也没有撩完就跑的意思。更多是见一步行一步的佛系心态。

    所以对这个可以算作许诺付出一生的任务,楚棠即使并不反感,但到底也不曾放在心上。

    他对这种仪式,还是存有敬重感的。

    楚棠一言不发地靠在软枕上,微微低着头,修长的脖颈弯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小火狐看出他的拒绝,叹了口气,道“宿主不愿意也是正常。虽说你们现在算是两情相悦,可郁恪到底不是个成熟的情人,确实配不上你的性子。”

    楚棠睫毛动了动。

    他想,郁恪真的是个不成熟的爱人吗

    楚棠歪了歪头,认真想了想,半天下不了结论,坐得有些累了,他掀开薄被,下了床,走到窗边。

    窗户紧紧关着,似乎是有人怕风吹进来冷着殿里的人,又或者怕吵到他休息。

    在很多事情上,郁恪细心得简直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帝。

    在一起前,郁恪还是小孩子时,就一直懂得对楚棠好。楚棠忙起公务来废寝忘食,下人又劝不住,郁恪便搬到国师府去,陪着楚棠处理,努力为他分忧。他那时还年纪小,细胳膊细腿的,管不住楚棠,就泪眼汪汪地看着楚棠批公文,自己犯困了也不去睡,打着哈欠趴在楚棠背上,小声劝他。

    在一起后,他便更卖力了,仿佛以前不能说的做的都一个劲使出来,乐在其中不知疲倦。茶水凉了他会换,被褥冷了他会暖,就连衣服都会给楚棠考虑怎样穿才能既好看又舒适。

    因为长大了,他变得比楚棠有力量,所以实在劝不住的时候就直接将楚棠抱上床,自己坐下来替楚棠处理。

    楚棠有时觉得他烦人,可心里实在清楚郁恪是为他着想。有时他都觉得郁恪是不是从哪儿培训过的,对楚棠的了解比他自己还清楚,体贴又善解人意,将楚棠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反观他自己。

    楚棠叹息一声。

    他才是那个不成熟的情人。

    他打开了窗,窗外是后院,走廊旁养着花花草草,香气袭人,又不招惹虫子。

    郁恪恰好就在院子里,背对着窗,对着一个侍女,声音似乎不悦“大夏天的,这海棠怎么谢了”

    楚棠将目光从郁恪背影移到他身旁枯萎的海棠树上。

    不知为何,郁恪偏爱楚棠这种花,还最喜欢白色的西府海棠,所以春夏时他寝殿后院总是萦绕着西府海棠的香气,淡淡的,很清新。

    清晨阳光中,海棠树姿直立,绽放的海棠花迎风而动,白色花瓣微微抖着,欲落不落,楚楚有致,甚是漂亮。

    宫女道“回陛下的话,这几天天热,有些花经不住热气,是会凋谢的。”

    花朵有开有谢,这不是正常的吗。

    也就郁恪会这样幼稚地小题大做了。

    楚棠唇角翘了翘,没有出声,关上了窗,对窝在床上的小狐狸道“这两个方法你别和郁恪说,免得他着急。”

    小火狐道“我不说他更着急。”

    楚棠想了想,觉得对,便道“左不过我现在无事了,你和他说我已经无大碍。”

    小火狐听话地点了点头“这心疾大概一个月发作一次,会越来越严重,宿主你别不在意。早做决断好。”

    楚棠点点头“好。”

    小火狐便不再说话了。楚棠总是能很好地处理所有事情,它就不替楚棠多操心了。楚棠有些累,又躺回了床上。小火狐见状,安静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

    郁恪不知道身后的窗开了又关,正皱着眉看那些枯萎的海棠。

    其实枯萎的就那么几朵,他却外在意。

    想到昨晚晕倒的楚棠,郁恪的心就像被揪住了一样,皱巴皱巴的,紧得让人喘不过气。

    楚棠会不会也和这突然枯萎的海棠一样

    不,不可能的

    郁恪脸色发白,猛然止住了这种想法。

    他眉宇间凝着一股郁气,像风干被侵蚀的老墙,一层一层。从昨晚担心到现在,堆积在心头的惊慌恐惧突然宣泄,叫他晕眩了一下。可他完全不在意,大步走到门前,抬手就要敲门,却忽然停住。

    半晌,他慢慢后退几步,背脊弯了一点儿。

    清晨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热融融的,却全然暖不到他的身心。对楚棠身体的担心和对他要离开的惶恐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沉重极了。

    他极其想听楚棠和那狐狸谈了什么,是否有医治楚棠的法子,可楚棠不愿意他听。

    郁恪身体轻微战栗。

    黎原盛走过来,轻声问道“陛下,您和国师都还没用早膳,用一点儿吧,别急坏了身体。”

    郁恪猛地抬起头,喃喃道“对,哥哥还没用早膳。”

    他摆摆手,让黎原盛身后的宫女进去“你们进去,伺候国师洗漱,看着他吃”

    黎原盛道“都是您和国师喜欢吃的。”

    看着鱼贯而入的人,郁恪忽然抢过一个托盘,道“还是朕来吧。”

    黎原盛连忙道“是,奴才们就不进去打扰了。”

    郁恪就要进去,一团红色的毛茸茸突然撞到他腿上,发出惨兮兮的叫声。

    定睛一看,正是那只小火狐,一看到它,郁恪就想起楚棠昨晚受的罪,脸色难看极了。

    小火狐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看到郁恪,吱吱叫了几声,脑袋拱着郁恪要去另一边。

    郁恪皱眉,看出它有话要说,看了看殿里面,才跟着它走到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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