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碎成渣渣

    太师礼宴,太子和老师都跑了。

    只剩下宋双成独自面对一堆心思各异的臣子。

    拍马屁的:“宋大人年轻有为,深受楚国师信任,前途一片光明啊,将来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下官!”

    宋双成:“过奖过奖。自然自然。”

    自恃老臣的:“楚国师年轻气盛,做事不可谓不鲁莽,还请宋大人托宋老将军多指点指点他,免得将郁北带上歧路……”

    宋双成:“不敢不敢。”

    沈家的:“宋大人可知道……家父能不能出来?”

    宋双成:“下官不清楚不清楚。”

    ……

    打着马哈糊弄过去了,宋双成满头大汗,擦了擦额头,心里感叹,这一盘散沙似的郁北朝堂,没个靠谱的大臣,他可太难了。

    不对,他转念一想,他都算难了,楚棠不更难?又要带孩子,又要一人挑大梁。难怪他一回来就要改了科考制度。没有得力助手,不要太辛苦。

    做人难,做个权倾天下的国师更难。

    还要做太师。宋双成喝了杯酒,心想,太子这是要榨干国师吗?

    也幸得楚棠现在年轻,有足够的精力对付一个三岁小孩儿,如果像楚棠的父亲那样年迈,可能还没掌管朝政,就会被小孩子气死。

    ----

    低调的马车缓缓行驶在京都大街上。

    “我现在长大了,已经四岁了。”舒适的车厢内,郁恪抱着楚棠手臂,奶声奶气地宣布,“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楚棠穿着一身竹青色花软缎便服,松松垮垮系着一件月牙白披风,长发半披,整个人都透着种懒散而淡漠的气息。

    “好。”楚棠不欲与他争辩,点头应道,“小太子说得对。”

    因为要出宫,郁恪便换下了原本的太子礼服,看着楚棠的衣着也挑了件青碧底绫纳锦云纹的衣裳,黏在楚棠身边,像一朵依靠青竹长大的小葱茏草,看上去朝气又可爱。

    郁恪不依不挠道:“国师明天就能开始教我处理朝务了。”

    要是小太子和寻常的权臣这样讲,权臣肯定会以为这娃子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想夺回朝政之权,遂生疑忌之心,咔嚓一声暗中做掉小太子。

    但楚棠很明显不是普通的权臣。他是受过现代教育的良好公民。

    一听郁恪这样讲,楚棠下意识便觉得他揠苗助长的心思要不得,哪怕那颗苗青葱可口,也不能自己拔自己。

    但他没直接拒绝,只问道:“为什么?”

    郁恪吸着楚棠身上的冷香,闷闷道:“哥哥太累了。”

    他划拉下自己的眼睛:“我总看不见哥哥。能看见哥哥的时候,哥哥似乎都很累。”

    楚棠愣了一下,摸摸他脑袋:“我不会累的。”

    演戏是他很喜欢的职业。至少在这场戏结束前——郁恪即位前,他都不会累。

    “哥哥骗人。”郁恪才不信。

    他心里其实知道,才四岁的年纪他能干什么,不给楚棠添乱就很不错了。但那颗想要帮助楚棠的心跳得太厉害了,他面对楚棠,还没有那个自制力去控制,又仗着楚棠宠他,便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

    如果是沈丞相那样的权臣听到他这种话,恐怕留不得他小命。

    他在宫里刚刚哭过,洗了把脸眼睛还是有点红,像只小兔子。

    “有空的话,臣会经常去看殿下,”楚棠道,“臣是殿下的老师。”

    这个倒是。一听这话,郁恪便又兴奋起来,幸亏他动作快,定下了楚棠,换了别人他都没地儿哭去。

    “那你改天教我《四书》和《帝范》,”郁恪小孩子气道,“我都认不全那些字。”

    “好。”

    马车停了下来。

    “主人,到了。”外面响起许忆的声音。

    郁恪拉开帘子,趴在窗上看。

    京都一向是郁北最繁华的城市,哪怕最乱的时候,这里的歌舞都没有停止过。

    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吆喝声此起彼伏,玩闹声随处可见,和郁北皇宫一样的富贵繁华,却完全不一样的烟火气味。

    “下来吧。”楚棠回身说道。

    郁恪美滋滋地伸手要抱抱。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皇宫里举行大典,和气融融,宫外也似在过什么喜庆节日,京都大街上像一片欢乐的海洋。

    成群的少男少女提着灯笼,仔细一看,手上大多都还拿有一小束花。

    郁恪不曾如此安逸地出过宫,没听说过是什么节日,牵着楚棠的手,仰头问无所不能的楚棠:“哥哥,他们在庆祝什么吗?”

    楚棠摇头。

    许忆默默跟在后面,见状,轻声道:“主人,是花朝节。”

    他说的时候,眼神从路边的花束移到了楚棠身上,只一瞬就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郁北人素来喜欢花,以花为神,抚育万物。三月复苏,百花齐放,郁北便以春分那天为花王的生日,白天踏青,晚上结伴赏花灯。

    但许忆没有说下去。

    郁北后来流传着一个故事,有个少女在花朝节遇上喜欢的男子,送了对方一束花,对方接受了,然后他们就两情相悦,喜结良缘。听说还是才子佳人,门当户对,成全了一段佳话,深得百姓喜欢。

    由此,郁北的花朝节便有了这样的习俗:在街上遇到喜欢的人,可以送他一束花,如果那人收下了,那么就表示他也喜欢你,愿意接受你。

    春天的东风吹过,似乎一夜间吹开了千树万树的玉壶花灯。

    郁恪很快便想起母妃曾和他说过的故事,也知道那个习俗,小声问道:“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楚棠不知话题为何转到这个上面来,但还是道:“没有。”

    郁恪心底就雀跃了起来。楚棠没有喜欢的人,那他就不会再分出心思给多余的人了。

    他鲜少这样闲逛,民间的小玩意又多,他看什么都新鲜,买了很多东西,跟在后面的侍卫都快拿不住了。

    他还买了两根糖葫芦,一根给自己,一根给楚棠。但楚棠不喜欢吃,他就替楚棠吃了,还吃得满嘴都是。

    看得楚棠开始担心他小小年纪会不会蛀牙。

    走在大街上,一大一小,一身姿挺拔,一玉雪可爱,格外引人注目,其中最招人目光的就是楚棠了。

    他习惯了人的目光和闪光灯,淡淡然似没看见。郁恪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痛快。

    哪怕戴了面具,也遮掩不住楚棠身上那种令人神魂颠倒的气质。而且看他的衣着和他身后跟着的侍卫,身份想也不简单。

    有些人担心他面具下的容貌,有些人畏惧他的身份,踌躇着要不要靠近。但有些人就喜欢他的身段和家世。

    “这位公子,接不接受我的花儿呀?”

    有个漂亮的女子离开了她的朋友,小跑到楚棠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递出了手上的花。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富贵家的女儿。

    楚棠没听过那个习俗,但当众收下别人的花意味着什么想想便知,刚要拒绝。只是他还没做什么动作,郁恪就一把抱住他大腿,大哭道:“哥哥不要!她长得不好看!”

    女子捧着花,听到小孩子的话,脸上有点红:“这是公子的弟弟吗?”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楚棠说:“舍弟年纪小,冒犯姑娘,还请见谅。”

    女子没想到他声音也好听,脸红红的,害羞道:“没关系。”

    楚棠单手拎着郁恪衣领,说话声分外冷然:“郁恪。”

    郁恪有些委屈,他说的是实话啊。但他不敢惹楚棠生气,只能松开手,对那女子道:“对不起。”

    “小弟弟真可爱。”女子笑吟吟道。

    郁恪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状似天真道:“可是姐姐,我哥哥家里已经有人了,她很矜持,很好看。”

    这话说得女子笑容一僵。围观的人手中蠢蠢欲动的花也一僵。

    再让郁恪胡言乱语下去,就该打起来了。

    楚棠对她道:“多谢姑娘厚爱。”

    他错开女子手中的花,走了。

    郁恪一边嚷着“哥哥等我”,一边回头对女子做了个鬼脸。

    楚棠作为一个明星,拒绝人非常有经验,方才的事情丝毫影响不到他。

    只是郁恪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道:“哥哥生气了吗?”

    “没有。”楚棠道。

    见他没生气,郁恪得寸进尺,将自己的手塞进楚棠的手里,自顾自道:“那哥哥以后找喜欢的人,一定要找个矜持的。我母妃说了,娶妻当娶贤,不矜不盈的才好,像……”

    在楚棠耳边,都成了一阵小风吹过,不留痕迹。

    突然,郁恪看见有个捏泥人的摊档,灵光一闪,兴冲冲跑过去,跳着道:“叔叔,我想要捏这个!”

    大叔热情地笑道:“小公子想要捏什么呀?兔子呢,还是老虎呢?”

    郁恪说:“不要那些,我要捏我哥哥可以吗?”

    “小公子可找对人了,我的手艺可是全京都最厉害的,捏的泥人都跟真人似的!保管小公子的哥哥满意!”大叔道。

    郁恪对他说:“我哥哥长得特别好看,不过戴了面具……”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

    然而原本应该在他身后的楚棠却不见了。

    郁恪手上的糖葫芦啪一声掉在地上,碎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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