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针锋相对

    系统一直都知道楚棠的想法,无非是养个小弟弟,养完就走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种。

    他觉得楚棠这样的态度是非常非常好的,该投入时投入,该脱离时脱离,冰雪聪明,心思坦荡。拿过含金量最高的影帝奖项的楚棠,是完成郁北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

    然而高兴的同时,他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对劲,就像有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埋藏在黑暗的泥土中。

    等郁恪逐渐长大了,系统心里那个种子就开始生根发芽了。

    郁恪对楚棠,就像小孩子对心爱之物和最亲近的亲人,丝毫由不得别人靠近。他的占有欲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显露了出来。

    六岁那年。

    楚棠摸了下八皇子的头。

    他之前和沈家做了“协议”,所以和沈家关系不似从前那么紧张。

    宋老将军曾和他说,各方权力由丞相掣肘久了,郁北朝廷已然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到时候,切不轻易打破。这两年来,楚棠明里暗里提拔了新人,无形中便改变了朝中的局势。于是,在楚棠的教导下,郁恪拟了两份诏书。

    一道送去避暑山庄,说沈皇后离宫多年,宫中之事疏离日久,便收回了她掌管后宫的凤印权力,下令她身边的人也一并待在那里,让她等新帝即位了再回来。

    一道送给丞相府,说沈丞相已老,糊涂事做得不少,国师和太子一致同意马放南山,让他卸任离朝,不再插手郁北朝中事务。

    不过打了两巴掌,还得给个甜枣。楚棠允许了八皇子生辰时可以去和皇后相聚,又从沈家提携了沈丞相的三儿子做新的右相。

    没错,还有个左相。是郁恪那个鬼灵精提议的。

    如果不希望沈丞相那样奸诈的权臣专政,必须有个制衡他的职位。于是他将丞相一职一分为二,分离平衡了宰辅的权力。

    他很聪明,又师从楚棠,身边还有许多新科状元和年老的大学士,学到的东西很多,开始逐渐运用到郁北朝务里去了。

    郁恪还很小,但是在众人面前,向来镇定,小小年纪便习得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帝王资质逐渐显露出来,让人心惊。

    不过在对待楚棠的事情时,他就冷静不下来了。

    “你为什么和他说话?”郁恪板着小脸,闷闷不乐地控诉道,“你还摸他的头!”

    喝着茶的楚棠:“……”

    他不懂郁恪的脑回路,疑惑地问道:“臣不能吗?”

    郁恪愁眉不展,想得颇为深远:“哥哥之后会不会也让他当太子?然后把我赶出紫宸宫和国师府?那我以后还能去国师府找你吗?”

    末了,还委屈地问道:“哥哥你心里属意别的人了吗?”

    楚棠:“……”

    郁恪想想便打了个寒战,一把抱住楚棠的腰,闭着眼大声道:“我不要!”

    太孩子气了。真的就像带一个小儿子似的。

    楚棠放下茶杯,安慰道:“殿下,臣不会那样做的。只是八皇子和你年纪差不多,臣今早看他在……”

    郁恪不管不顾道:“哪里年纪差不多!他比我大了五岁!”

    随着剧情和拍戏搭档感情的变化而随机应变,一向是楚影帝的强项。

    他简直就像是一个面对熊孩子的幼儿园园丁,耐心道:“是,殿下算学不错,殿下说的是。”

    “哥哥敷衍。”郁恪心里酸酸的,试图极力渲染八皇子对以前他有多坏,“他以前会让其他皇兄来冷宫给我扔石头,衣服坏了没得穿,吃的也不给我……”

    楚棠哄他:“乖,哥哥对你好。”

    郁恪见好就收,软软抱着他:“哥哥最好了。”

    小孩子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哄之后就用脸蹭了蹭楚棠,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黏黏糯糯地开始撒娇:“哥哥今天还没摸我呢,我也要。”

    楚棠摸了下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蛋,留下一道小印子。

    郁恪像一只软乎乎的小动物似的,扑进楚棠怀里,顶着红印子亲了他一口,双手搂住他脖子,高兴道:“哥哥真好。”

    骑射是郁北皇子都要习的一项。楚棠是在跑马场见到八皇子的。

    看见他的时候,八皇子正抱着膝盖,孤零零地蹲在马场旁,不知想起了什么,似乎在神伤。转头瞥见楚棠,他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局促:“拜见国师……方才失仪了,请国师恕罪。”

    这让楚棠想起了回京都第一次见到郁恪的样子——他偷偷爬上马车,也是这样有些不安地看他。

    不过狼崽子一样的郁恪没有这么害怕就是了。

    他淡淡道:“不会。”

    八皇子摸了摸后脑勺。

    旁边牵马的仆从终于跑了过来:“参见国师!”他气喘吁吁道:“八殿下方才摔下马,奴才去请御医,耽误了时辰,还请国师恕罪。”

    楚棠看了看八皇子擦烂的衣服,微微皱眉:“太医呢?”

    跑马场的人和八皇子都没说话。八皇子现在失宠,靠山也没有,太医自然是先顾其他要紧人的。

    楚棠让身后的人去找太医。

    这次,太医不一会儿就来了,提着个药箱哼哧哼哧,跑得比刚才仆从还快。

    太医检查的时候,楚棠低头看了一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八皇子的头。

    八皇子目送着楚棠离开,眼睛莫名亮晶晶的。

    不知怎的,这事传到了郁恪耳朵里,就出现了之前的一幕。

    楚棠哄两句,郁恪便宽宏大量地表示不再追究八皇子的过错了。

    第二日,紫宸殿里。

    桌上摊开了一本书,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郁恪坐在书桌前,盘着腿,撅嘴顶起了毛笔,然后毛笔“啪”一声掉在书上。

    旁边的侍书官安安静静,眼观鼻鼻关心,装作没看见。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动静。

    郁恪立刻放下腿,拿起毛笔,端端正正写了起来。

    宫女推开门,楚棠走了进来。

    郁北的储君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听大学士讲读,然后回宫由侍书官指导着练字、温书、背诵。楚棠这个太师,因为身兼数职,神龙不见首尾的,便从科考中挑了些出色的人来教郁恪。

    他只负责偶尔抽背,偶尔手把手教他如何治国理政,偶尔带太子出宫视察民情、购买宫里没有的小玩意儿、逛国师府。

    “殿下。”楚棠普蓝底金鸟缎的国师朝服,是刚下朝就过来了。

    郁恪扔下笔,跳下桌子,童音清亮:“老师,我今天默诵完了!”

    活像个做完作业要小红花奖励的小学生。

    小学生是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楚棠摸了摸初升太阳的头,夸奖道:“太子勤勉。”

    “那勤勉的太子能提一个要求吗?”郁恪已经到楚棠的腰那么高了,仰着脸,兴冲冲道。

    楚棠:“殿下请说。”

    郁恪道:“明天二月二龙抬头,国师休沐,能陪我去郊外踏青吗?”

    楚棠有些抱歉道:“臣明日要离宫,回明月寺一趟,恐怕不能陪殿下了。”

    郁恪是知道的,楚棠自小在明月寺长大,每个月都要抽出时间回去。可能正是因为他确实潜心礼佛,身上时刻萦绕着清冷的禁欲气息。

    郁恪抱着他的腰,闻着他衣服上的檀香,垂头丧气了起来,又知道不能拦下楚棠,只能点头道:“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好孩子。”楚棠摸摸他的头。

    楚棠走后,郁恪就拉下脸来,缩在一旁的侍书官抖了一下。

    郁恪道:“你退下。”

    “是。”

    他心里不痛快。刚才楚棠摸他头的时候,高兴害羞之余,他又想起了楚棠好像就是那只手摸了八皇子。就像最心爱的玩具即将被人抢走了,一股安静的怨愤在他胸中翻滚。

    郁恪已经不是当年被人欺压还毫无还手之力的三岁小孩了,他现在有楚棠的庇护,不仅能你打我一下我诛你九族,还能主动去欺压别人。

    当真有了泰山可倚,肆无忌惮起来。

    不过他总不会在楚棠面前横行霸道就是了。

    小时候见多了后宫争宠的事情,他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

    于是,他派宫人去叫八皇子,说太子请他到跑马场一聚。

    其间发生了什么,楚棠不清楚。到了晚上,宫里有人来传,说太子在跑马场摔伤了,请国师到紫宸宫瞧一瞧。

    怎么今天这些人比赛似的摔下马?

    通传的宫人不是很急,料想也没多严重,楚棠便打算改完了奏折才去。然而郁恪派了好几趟人来催,说什么明日国师就要离宫了,又得有半月余不见,太子伤口严重,亟需国师抚慰。

    伤口严重该找太医,他又不是太医。

    楚棠算是看懂小孩儿的套路了,批完奏折,才慢悠悠去了宫里。

    去到的时候,郁恪在宫里吃糕点。一见楚棠来,扔下点心抱着腿哎哟哎呦起来,像只被夹伤了腿的小幼崽,睁着一副天真澄澈的眼睛,伸手说:“哥哥,脚疼。要呼呼。”

    跑马场。

    烛火点点,八皇子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绕着偌大的场地跑了十圈,才被大太监放行回宫。

    ……

    凡是能和八皇子作对的地方,郁恪都会避着楚棠暗中和他针锋相对。说针锋相对也不恰当,东宫权势越发强盛,八皇子却只有一个苦苦支撑的沈家,两相对比,谁强谁弱,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一次,楚棠因故和沈三公子、八皇子议事久了,恰好他忘了那天是郁恪十岁生辰,便错过了他的生辰晚宴。

    郁恪可生气了。但他的情绪藏得越来越好。

    面对楚棠时,只乖乖巧巧说:“哥哥处理朝政忙碌,我懂的。只是不要太累了,要记得多歇息。”

    面对沈左相,他便一本正经:“北方旱灾越发严重了,左相不如替孤去探访探访。”

    面对八皇子,他盛气凌人道:“国师不为孤庆祝生辰,是因为孤长大了。皇兄也不小了,去皇后山庄那里过生辰的规矩也免了吧。”

    八皇子不能再拖累了沈家,只能忍气吞声了。

    不管怎样,总之这仇在郁恪幼小的心灵里是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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