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吵架升级

    那天宫里,八皇子遇刺,国师舍身救人,太子当机立断拿下刺客,京都都传开了。

    百姓不知内情,只道未来天子仁心,珍惜亲情,和唯一的兄长亲如手足,并不像野史里的其他帝王,兄弟手足自相残杀。

    还道楚国师心善,英勇无比,光明磊落,舍己为国,从不暗做手脚。

    民间对美谈和轶事一向热爱,街坊间说得津津有味。郁北这十几年来,风调雨顺,太平安康,京都的人感受最明显,对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国师和年幼的太子,一直有着浓厚的好奇心。

    幸好郁恪在忙其他事情,没让他听到这些评价,否则又该炸一炸。

    英勇无比的楚国师没想到,这次任务没令郁恪高兴于得个兄友弟恭的美名,反而让他和八皇子单方面的矛盾更加尖锐了。

    楚棠会说是单方面,是因为大概八皇子并不知道郁恪对他的敌意那么大。

    自那日拂袖离去,郁恪已有两三天没来紫宸宫了。但上好的补品依然如流水般送来。

    楚棠一直卧床养病,今天伤口没那么疼了,就想下床走走。

    “国师大人需要什么,奴婢给您拿来?”月容一直守在门口,见他有动作,连忙进来问道。

    “不用。”楚棠坐起身,道。

    “国师伤口未愈,还请留在紫宸宫安心养伤。”月容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外面的宫人也齐齐跪在地上。

    也不知郁恪吩咐了什么,吓得大家都抖如鹌鹑。

    楚棠有些无奈,道:“不离开,就到外面走走。”

    只是被子刚掀开,太子就来了。

    郁恪大步流星走进来,含笑问他:“哥哥要走去哪里?”

    楚棠放下手,平静地看他。

    小时候的郁恪白白嫩嫩的,生起气来像个气鼓鼓的小包子,又软又好哄。现在眼前的少年笑着,笑意却完全没到眼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像块绷得紧紧的石头。

    月容她们本就不敢抬头看楚棠,现在郁恪来了,头低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找个洞埋进去。

    太子看起来来势汹汹的:“出去。”

    月容等人立刻退下了。

    楚棠镇定道:“殿下好久没来看臣了。”

    郁恪下颔线绷得没那么紧了,走过来,坐到床边,道:“哥哥也知道我好久没来了。”

    “殿下事务繁忙,臣自该多体谅。”

    郁恪移开目光,笑了一下:“确实有些忙。哥哥,你知道我这两天做了什么吗?”

    楚棠眨眨眼,有些疑惑道:“殿下做了什么?”

    郁恪扭过头来,直直望着他,慢慢道:“刺客伤了哥哥,罪魁祸首便是沈皇后。”

    楚棠心里一动,刚要说什么,郁恪便阻止了,道:“哥哥以为我会闯进山庄拿下她?”在楚棠的注视中,他摇摇头:“学生不会这么鲁莽。大典在前,贸然动手,只会让天下人非议。”

    “那殿下如何做的?”楚棠静静听着,道,“臣洗耳恭听。”

    郁恪拉过锦被,给他盖在膝上:“哥哥教过我,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我都记得。所以前几日我便解了皇后的禁足,允许她出门。可谁料得到呢?沈皇后刚踏出庄外,便遇到流匪,冲撞之下,不治身亡。”

    他朝楚棠眨了眨眼睛:“哥哥,我做得好吗?”

    楚棠叹道:“好,殿下聪明伶俐,早就可以出师了。”

    流匪未必真流匪,谋定倒是真的谋定。郁恪长大以来,做事滴水不漏,雷霆手段,楚棠很早就知道了。

    “作为儿臣,孤自然要聊表孝心,便允了她的尸体回京。有乾陵卫护送,不日便到。”郁恪握住楚棠的手,轻声道。

    乾陵卫是郁恪的暗卫。郁恪有远见,有计谋,很小便开始组建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楚棠从不干涉,事实上,他很希望郁恪能早点培植自己的人和势力,早点站稳脚跟。

    想来那些流匪不是乾陵卫,便是乾陵卫找来的了。

    说到乾陵卫,楚棠又想起了消失了七天的许忆,这几天都是千机阁其他暗卫在宫里保护他,他们的领队连面都没露。

    他想着,却感觉手上一紧。是郁恪捏了下他的手。

    郁恪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莫名让楚棠察觉到一丝危险:“哥哥还有心思走神?”

    下一刻,郁恪便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皇后安插了人手在宫里,按兵不动,时日久了,我们发现不了也正常。但哥哥不是那样不谨慎的人。那日哥哥为什么去御花园?”

    少年抓着他的手,慢慢俯身。身影逐渐逼近、笼罩了楚棠。

    楚棠半靠在床头,不语。

    他敛眉,长长的睫毛垂着,打下一小片阴影。从郁恪的角度,能看到他漆黑长发间露出些许雪白的肌肤和脆弱的喉咙。

    “去御花园便算了,哥哥还穿了窄袖劲装。我记得除了去骑射,哥哥在宫里素来不这样穿衣。”

    郁恪声音低低的,因为刚刚过了变声期,逐步成熟,带上些男人的磁性,很是悦耳动听:“你知道御花园有危险?你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八皇子对不对?那你为什么还要凑上去?甚至还要不顾自己去救他?!”

    果然,是兴师问罪来的。

    郁恪说完之后,房间里寂静无比。

    半晌,楚棠叹了口气,抬眼直视郁恪:“殿下,你先起来一点。臣有点透不过气。”

    郁恪哼道:“你也知道你有伤在身。”

    他直起身,没那么咄咄逼人了,可还是板着个脸,像在等个说法。

    楚棠说:“臣还是那句话。殿下,他是你的兄弟。”

    “他有何时将我当作兄弟?”郁恪嗤笑一声,眼神阴沉下来,“但凡他们出手伤你的时候有过半分不忍之心,我都不会这样赶尽杀绝。”

    楚棠摇头:“不是这样说的。臣只是殿下的一个下属,但你的兄弟会陪你和郁北……”

    郁恪冷冷一笑:“说到底,你就是不肯说你为何救他是不是?”

    楚棠无奈。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他的意思呢。

    郁恪见他不说话,冷冰冰道:“又或许,哥哥有另立他主的意思,不好和我说?”

    “殿下。”楚棠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郁恪不怒反笑:“好啊,你为一个外人和我生气。”

    这次谈话仍以郁恪拂袖离去告终。

    楚棠也有些动气。他想,郁恪这小孩儿真是大了,谁都管不住他了。

    但楚棠冷淡惯了,情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看着依然在跪着的宫女太监,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看来今天逛花园是不可以了。于是,他喊了一声:“月容。”

    月容马上开了门,恭敬道:“国师大人有何吩咐?”

    楚棠和颜悦色道:“晚膳准备好了吗?”

    月容不知郁恪怒而拂袖的事,只看楚棠,便觉他们相处融洽,顿时喜上眉梢:“早就备着了。国师今日看上去胃口不错,奴婢马上命人拿上。”

    楚棠这边是毫不在意、风和日丽,郁恪那边就是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皇宫地牢,如铜墙铁壁,火把明亮。

    狱吏远远便看见少年走过来,恭敬跪下:“拜见太子殿下。”

    黎原盛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对狱吏道:“开门。”

    “是。”狱吏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郁北的地牢已有百年历史,阴森异常,丝丝寒风从小窗里吹进来,吹得火把摇曳,几颗夜明珠散发幽幽的光。

    郁恪走得不紧不慢,一身明黄色如最明亮的少年,透着年轻的沉稳。

    走到一个牢狱前,他停下了脚步,笑道:“八皇兄。”

    被关了几天,八皇子头发有些凌乱,但看到郁恪,还算淡定:“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郁恪看着他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皮笑肉不笑道:“为了大家的安全,不得已将皇兄关在牢里,还请见谅。”

    八皇子咬了下牙,低声道:“国师是无辜的,太子莫要为难他。”

    郁恪轻轻“哈”了一声,仿佛听到了无比好笑的笑话,道:“皇兄你在想什么?国师与孤从来一心,容不得外人挑拨。你不如担心自己。”

    八皇子心下不安,问道:“你对沈家做了什么?”

    “这是你母后一人所为,孤还犯不着动沈家。”郁恪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神色带了点温柔,只是说话的内容依然让人毛骨悚然,“沈皇后勾结外族,在皇宫安插人手,扰乱宫规,连累国师,连亲儿子也不放过。可她也是为了让皇兄登基才如此作为,孤念她心系皇兄,准许她回来见你。”

    “那我母后呢?”八皇子急道。

    郁恪的笑一瞬间有了点儿恶意,很快便恢复往常无辜的样子:“她非要立刻回宫,前天死于流匪之手。遗体不日回京,望皇兄节哀。”

    八皇子眼眶红了,抓着栏杆大吼道:“我不信!你在骗我。”

    少年收了笑容,眉眼冰冷:“你母后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

    八皇子红着眼睛,道:“以前的事是我和母后不对,所有的错我一人承担……”

    “谁伤了楚棠谁便该死。”郁恪冷声道。

    八皇子颓然跌坐。郁恪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他这所谓皇兄已近弱冠,年岁比他大,身材也比他高大不少。

    郁恪近乎幼稚地想,都怪楚棠,改制成效那么显著,让国库充实不少,皇宫里的用度比以前更充裕,所以连个无用的八皇子都养得孔武有力。

    他这几天想了又想,这人到底有什么值得楚棠救他的?但到底想不出,只好放弃。

    真所谓风水轮流转。八皇子什么都没有了,而他现在有楚棠。

    郁恪转身走了。

    失神间,八皇子听到了少年太子的话,轻飘飘的,却暗含杀意,仿佛是他的错觉:

    “父皇你抢走就算了,现在你还想抢走楚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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