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很喜欢

    晴空万里, 树荫碎阳。

    “数月不见, 哥哥又清减了不少。”郁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楚棠, 认真道。

    楚棠在少年身旁, 慢慢走着, 雪白衣袍沾染的冷香仿佛要将夏日的闷热驱散。他道“陛下才是, 忧心国务,消瘦不少。”

    郁恪歪了歪头, 一双明亮的凤眸含着期待,满是少年孩子气的喜意。他嘻嘻笑着“其实朕高了不少,国师有发现吗”

    楚棠当然发现了,少年现在都要高过他了。

    一个小孩, 从小时候不到他膝盖高的萝卜头, 到现在蹭蹭拔节, 长成一个挺拔英俊的少年,作为一直注视着的人, 说不动容都是假的。

    楚棠微微笑道“皇上顶天立地, 气概不凡。”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郁恪时不时看看楚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楚棠问“陛下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楚棠回来了, 他自然开心。郁恪想他想了几十天了,如今见着他, 只觉皱成一团的心终于又展开了, 像久旱逢甘露一样, 碧波荡漾起来。

    郁恪负着手, 悠悠道“国师在佛寺静心多久,朕就困于案牍劳形多久。如今国师回来,朕不必夙兴夜寐,自然松口气。”

    “陛下抬举臣了。”楚棠说,“臣听容右相说陛下处理国事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啊。”

    他本意是称赞郁恪,郁恪听后却有些不高兴了,脸拉了下来“哥哥怎么和他有联系你不回我的信,却有空回他的信”

    楚棠一愣,随即想起明月寺里堆积成小山的信件,一笑“陛下,臣只是回宫时碰巧遇上了右相。寺里礼佛期间不可与外人言说,臣很抱歉没有及时回信,回去便拆来”

    郁恪却一个激灵,说道“不必了,都是些寻常问候,哥哥平安归来便好。”

    少年的情绪总是变得快。楚棠见怪不怪了,点点头“臣听陛下的。”点完头之后,想起楚母说的“多注意孩子的情绪”,他便转过头去,看了看郁恪的神色。

    郁恪的脸有些红,眼神飘忽了一下“哥哥看我做什么”

    寻常问候应该不会让人无端脸红,楚棠回想方才,发现他在提到容约的时候有异样,便问道“陛下和右相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容约直来直往,郁恪登基不久,又年轻气盛,楚棠之前就担心他们共事时会不对头,磨合不来。

    郁恪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些紧张,道“没,什么都没有。”

    “陛下若有困惑,臣或许可以帮一帮。”楚棠道。

    郁恪眼里好像燃起了两团小火苗“好”

    御书房里,金丝线绣的扇慢慢摇动,将冰块的凉气吹来。

    宫人都留在外头,楚棠和郁恪坐着,一片宁静。

    郁恪将一本奏折抽出来,像小时候交作业那样撒娇道“老师,这个我不会。你快来教教我。”

    楚棠接过“臣看看。”

    他坐在太师椅上,慢慢看着奏章。

    室内的气氛美好得不像样。这是郁恪明白自己心意后,第一次和楚棠这样独处,虽然楚棠和往常并无不同,但他心绪有变,只默默觉得书房里飘着的都是甜甜的气息。

    郁恪安静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背后,弯下腰,悄悄从身后抱住楚棠。

    楚棠吓了一跳,从奏折上回神,腰间被少年紧紧箍着,无奈道“陛下。”

    郁恪将下巴搁在楚棠肩窝处,亲昵地蹭了蹭“哥哥,我好想你。”

    少年这么直白,还真让楚棠的心跳了跳。他温柔道“嗯,为师也想我的爱徒了。”

    郁恪笑得眉眼弯弯,真实融化了这些天的阴霾,像只小狗一样,又狠狠蹭了一把楚棠颈窝“我的老师天下第一好。”

    楚棠有些痒,轻笑了声,放下奏折,道“陛下,臣为你带了个礼物回来。”

    这一天的喜悦挤得郁恪心里满满的。先是楚棠回来,再然后是楚棠夸他,他已经很满足了。他明了自己的心思,像以前那样抱楚棠,却清楚自己的心境不同以往,带了些小心翼翼,生怕楚棠察觉。

    一听楚棠还有礼物要给他,他有些手足无措“是、是什么”

    楚棠说“就当是臣那晚莽撞打罚陛下的赔礼。”

    郁恪心说,别说那晚打罚的几下,就是再打几鞭,十几鞭都没关系,有楚棠的礼物收,那点子痛算什么。

    “陛下先起来。”楚棠轻轻推他。

    郁恪听话地直起身,楚棠微微抬起手腕。

    郁恪这才注意到他左手上挂着一串长细的古佛珠,紫檀光亮,却沉淀得好似打磨过一样,透着细密的香气,最中间是一颗红珠石,晶莹剔透,比周围的檀木珠子要大一点儿,看起来就珍贵异常。

    楚棠解了下来,深色的珠子从他手腕上慢慢滑落,显得手指纤长,白皙如玉。

    郁恪的视线黏在他手上,半分都没移开。

    “这是臣在明月寺为陛下求的佛珠,高僧主持开过光的,有避邪去煞、增盛福德的功效。”楚棠道。

    郁恪知道楚棠也有一串佛珠,偏墨色,古朴无华,挂在楚棠手腕上却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外漂亮。楚棠看书时就经常拿着它,珠子时不时碰撞,声音很清脆,郁恪在一旁念书,目光就会情不自禁被吸引过去,直到楚棠用衣袖掩盖住。

    郁恪轻轻吸了口气,唇瓣勾了一下,声音有些异样“哥哥亲自为我求的”

    楚棠点头。他回身道“陛下不喜欢”

    郁恪道“怎么会。哥哥为我戴上吧。”

    他伸出手去。

    楚棠将佛珠套在他手上,绕了几圈,深红珠石垂落,好像将少年的戾气封在里面了一样,戴上的那一刻,郁恪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郁恪摸了摸珠子,道“我很喜欢。”

    “那陛下原谅臣了吧”

    少年想起那晚的事,好像有些生气,有些难为情起来,昂着头沉默了一下,仿佛抵挡不了对那串珠子的真心喜欢,别扭着点了点头“好吧,我原谅哥哥了。只是以后注意着点,别和那些人靠太近。”

    楚棠端详了下他的神色,发现少年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开心,松了口气。

    楚母说孩子好哄,买点他喜欢的玩具就行,可他不知道郁恪喜欢什么,而且郁恪什么都有。回到明月寺时,他突然想起郁恪他小时候在国师府就时常拿他腕上的佛珠玩儿,便在回宫前求了一串。

    幸好投了少年所好。

    郁恪又弯下腰抱了他一会儿“哥哥真好。”

    楚棠的目光重新回到奏折上,说“陛下,这东缉事厂的事”

    夜晚拂风,杨柳依依。平静如镜的清湖里,清荷莲花露在风中,容约站在白玉栏杆前,默默出神,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右相今夜好兴致,禀完事情来赏莲。不怕家中美眷守空房吗”

    容约回身,少年帝王自长廊深处走来,黎原盛等人提着灯笼在身后跟着。

    “陛下万安。”容约行礼道。

    “平身。”

    容约道“陛下方才说笑了。“

    郁恪眨眨眼,仿佛想起了什么,有些天真地问道“容卿是不是在等着偶遇哪位佳人”

    “没有,只是陛下宫里的荷花分外美丽,不知不觉便停留了许久。”容约笑道,笑容有些勉强。

    郁恪在心里哼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道“是吧,国师方才也在这里看了许久。”

    容约一顿,问道“国师在宫里”

    郁恪不答,看向一边。

    黎原盛看了看他的脸色,机灵地说道“丞相有所不知,今日陛下和国师下棋,天色已晚,国师便宿在宫里了。”

    容约问“国师第一天回宫,想必是累了。”

    郁恪往前走了几步,容约跟着走,黎原盛停在原地。

    见那些人都没有跟来,容约道“陛下和国师可是有什么争执”

    郁恪不动声色道“为何这样说”

    容约道“陛下这段时间的脸色不太对,对国师也好似有不虞之色。”

    楚棠离宫前,郁恪刚被楚棠打了一顿,又将将明白自己的心思,少年不知该怎么做,哪儿能不避着点儿楚棠呢。没想到这些异常在别人眼里就是闹矛盾了。

    郁恪说“自然没有。”

    他反问道“朕瞧容卿对国师才不大对劲,好像时刻在注意国师啊。”

    少年笑着,眼神却锐利如箭,仿佛穿透了夜色。

    容约镇定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和国师有同僚之谊,自当多注意。”

    两人的视线对上,君关怀臣有礼,暗地里却莫名有火药味。

    “陛下。”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胶着的眼神。

    两人回头。

    楚棠换了件白底色滚边羽缎,长发披散着,像是刚沐浴完,露出来的皮肤都透着莹莹的水色。

    他走过来,问道“陛下和容相倒心有灵犀,夜晚一起来这儿赏莲”

    郁恪走到他身边,问他“怎么出来了”

    “月色太亮,睡不着,想着这里荷花开了,便出来走走。没想到遇到了容相。”

    容约噙笑,颔首示意。

    郁恪听了他的话,忽然道“容卿喜荷,国师也喜欢青荷,真是缘分。”

    楚棠看向他,少年却直直望着容约,眼里闪着不明的情绪。

    容约轻轻地笑了,仿佛有些腼腆。

    楚棠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平静地转了一圈。郁恪却一把握住他的手,道“哥哥,走了,夜里风凉,快回去歇息吧。”

    他把楚棠拉走了。

    在走廊转弯时,楚棠余光瞥见容约还在原地,直直看着这边,仿佛在注视着谁。郁恪也很反常,好像在阻止着他和容约见面似的。

    楚棠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郁恪和容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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