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 楚棠进组拍戏, 工作很顺利。他一向有天赋,又有经验, 天生就是吃娱乐圈这碗饭的。
这部戏说是为楚棠量身定做的也不为过, 镜头一对准, 楚棠就是另一个人, 和剧本里的主角融为了一体。徐导导戏的时候一般很严,和楚棠共事时却非常和颜悦色。
只是今日拍完杀青戏的时候,徐导坐在椅子上,沉浸地看着监视器。一个人突然走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听完后, 徐导脸色有些不虞,夹杂着担忧和愤怒, 边起身边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道“这是什么狗屁, 有这样当爹的吗”
周围人都习惯他硬朗的骂声了,不敢上来招骂,连忙低头干自己的事。副手道“您消消气。”
走到楚棠的休息室前, 敲门。
助理听到门响,问道“哪位”
门开了,徐导走进去“楚棠呢”
“您找我什么事”楚棠从屏风后走出来。
刚庆祝完、拍完杀青照,楚棠卸完妆,换了衣服, 简单的衬衫长裤分外清爽, 眼神清冽, 和戏里那个混乱中立的青年截然不同。
徐导打量下他的脸色,直白道“等会儿杀青宴你不要去了,又喝不了酒,没意思。”
对于这个恩师,相识多年,楚棠还是很熟悉他的脾性的,听完后只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经纪人方尼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扶着门,刚要说话,看到里面的人,立刻站直了身,喊了声徐导,然后看向楚棠,道“你知道了”
楚棠“不知道。”
徐导气呼呼地坐下,两手抱胸,翘起了二郎腿“你那爸,不知道哪里打听到了我们杀青宴的地方,蹲在门口,有不懂事的记者就去采访他,还直播到了网上。”
他那个酒鬼爸爸能说出什么话来,楚棠都猜测到了。他道“打扰到大家,我很抱歉。”
徐导挥手“你和我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
方尼问楚棠“那今晚还去吗”
楚棠想了想,道“他人呢”
“我们的人带走了。”方尼回道。
“既然无事,”楚棠道,“徐导,杀青宴还是照常吧。”
晚上,和徐导他们告辞后,楚棠坐车离开了片场,带了些微酒气“他有和妈妈见过面吗”
方尼道“没有。阿姨在家里,他进不去。”
宋越和楚棠的住所都很安全,保密性很强,一个闲散人士越不过保安那门。
楚棠戴着墨镜,面容平静“嗯。”
他打开手机,宋家和楚母来的电话立刻涌了进来,一一回复后,他点开了新闻软件。果不其然,有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已经爆了。
楚棠爸爸哭诉儿子忘恩负义
影帝父亲爆料遭儿子虐待遗弃
楚棠面无表情,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看了几眼。
十几个话筒堆在那人面前,还有增加的趋势。里面的人仿佛知道会有记者来采访,西装革履,看起来倒人模狗样的,只是西服有着皱褶,因为常年喝酒,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光,眼神涣散,说起话来内强中干,颠三倒四
“他进了娱乐圈后啊,就派人看着我,像看条狗一样每个月都不给爸爸打钱,我养他那么大有什么用啊你们评评理,他妈再嫁,嫁进了豪门,他事业有成,赚到钱了,为什么不救济一下爸爸”
评论大多是不信的。
楚棠关上手机,眉眼冷漠。
汽车安静行驶,停在了一个破旧的住宅区前。
“你们先回去。”楚棠戴了口罩,道。
方尼道“哎,解决了我来接你”
这里是老城区了,走在街道上,只有几个提着菜篮子的爷爷奶奶走过,看了他几眼,愣是没认出来。
七拐八绕,楚棠来到了一栋楼下,仿佛走了很多次,又仿佛遗忘了很久,他走得熟悉,眼神却无波无澜。
声控灯应该又失灵了,那人一直吵吵,灯却一直没亮。这里的人都搬走了,窄而空荡荡的楼道里除了他的声音,寂静无比。
几个保镖站在门口,见到他,弯腰道“楚先生。”
楚棠推开门,保镖问道“需要陪您吗”
“不用。”楚棠径直走了进去。
客厅里堆满了酒瓶和骰子,和逼仄的记忆里一模一样。楚父趴在沙发上,似乎喝得不省人事。
楚棠避开瓶子,走到他面前,低头无声地打量他。
楚父眼珠子一动,瞥到身侧有人,仿佛见到了鬼,浑身抖了一下,双手撑地,惊恐地往上看,鼻青脸肿的样子外丑陋“谁”
楚棠摘下口罩和墨镜,声音平淡“爸。”
“是你”楚父像喝了酒一样,满脸通红,“你个不肖子还有脸来”
楚棠挑了张椅子坐下“找我什么事。”
楚父还想再骂,嘴巴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口气软了下来“儿子啊,你已经好久没来看爸爸了。你和你妈妈过得还好吗宋家有没有欺负你”
“爸,”楚棠手指交握着,随意搭在膝上,合体的衣服衬得他身材越发修长漂亮,“这种话就不用说了。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楚父一僵,脸上浮出了讨好的笑“那爸爸就不废话了。爸爸养你这么多年,你也该好好赡养爸爸,给点钱我,我以后绝对不去找你们了”
楚棠慢慢道“钱我有,但不会给你。”
楚父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爸,不给你也是为你好,”楚棠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你的身体出了问题,不能再去喝酒和赌钱了。”
楚父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赡养爸爸是不是好啊,我明天就去和那些记者说,说你小时候”
楚棠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小时候经常被你打进医院还是说你欺负我妈妈,三番四次将她打得去急诊的事”
楚父神智有些不清了,口无遮拦道“我就要说你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想怎么打不可以还有那婊”
“爸,”楚棠毫不动怒,“你别激我,我知道你安有摄像头。你想借着我失控打你的视频,威胁我,捞一笔钱是不是”
被说破了心机,楚父脸一僵,面部不可控制地抽搐了起来“行啊,进了娱乐圈,果真聪明了不少。你说啊,你是不是和你那母亲一样,出卖”
楚棠起身,阴影打下,隐隐的压迫感让楚父往后退了一点“你、你想怎么样”
“我劝你别喝太多,脑子坏了,话也说不清。爸爸。”楚棠往门口走去,道。
见他要走,楚父扑上去,抓住楚棠的脚,口齿不清道“不你给我点钱给完这次我以后绝对不去找你你不给我那些放贷的人会杀了我的”
楚棠蹲下去,表情几乎是怜悯的,道“之前不是都给你了吗”
他拉开楚父的手,仿佛再多碰一秒都是脏的。昔年对他来说是强壮、威严、残暴的父亲,此刻像只僵硬无力的僵尸,瞪着眼,任由他拉扔开他的手。
“对了,妈妈过得很好。”楚棠站起来,眨眨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了一丝酷似楚母的温柔,“新的爸爸比您负责任。”
保镖将嘶哑的破骂声关在门后,楚棠道“你们走吧。”
“是,楚先生。”
楼道狭窄,还有灰尘的味道。楼下有个小花园,没有花了只有枯草,没有路灯,很暗。
将手中的录音发给方尼后,楚棠关了手机,一个人慢慢走着,忽然从空了的花坛中跳出一只小动物,像一道黑色的弧线,悄无声息就落了地,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楚棠。
楚棠和他对视。
那只黑猫歪了歪头,“喵”了一声,见楚棠不动,它抬起腿,走到楚棠脚边,绕着他走了几圈,然后蹭了蹭他的褪。
楚棠蹲下,黑猫也不走,又用脸蹭了下他裤腿。
“喵。”黑猫叫道。
楚棠伸手摸摸他的头,黑猫享受似的昂起了头,眯着眼睛。楚棠莫名想起了郁恪。那小崽子总是仰着头求表扬,摸他的头时,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温驯又乖巧。
虽然长大后,不再是一只小猫,而是一匹狼了,攻击性蹭蹭上涨。
微风吹散了凉气,楚棠的酒意微微醒了一点儿。
他没有时间照顾一条生命,起身要走,黑猫就缠着他,跟在他后面,一直喵喵叫。
小时候那只也总是喵喵叫的小猫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楚父清醒的时候是很正常的,要不也不能娶到楚母。但是婚后,楚棠出生后几年,楚父染上了坏习惯,一赌一喝,边赌边喝,经常大半夜不回家。楚棠从小就不喜欢他回家,因为他一输了,就拿他和楚母撒气。楚母太温柔了,不懂反抗,楚棠太小,反抗了只会挨打得更厉害。
有一次,楚父久不归家,楚母就一家一家去找,楚棠放学回来看到字条,就去找楚母。路上遇到只可怜的小猫咪,想起楚母喜欢小动物,就捡回家给它洗了个澡。
然而那天楚父输了钱,回来后拿起棍子就打人,骂他们败家,楚棠护着楚母,那只小猫害怕得直叫唤,楚父嫌烦,踢了一脚沙发,小猫从沙发底下冲出来咬了楚父一口。
那时的楚父还是很强壮有力的,一把就掐死了小猫,随便扔在一边,说晦气。
楚母惊叫一声,哭着说“你你不要喝酒了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楚父冷笑“酒可比你要烈。怎么,仗着好看,瞧不起我们男人啊”
楚棠给楚母擦眼泪,小声说“妈妈,不要哭。”
楚父瞥见他,没好气道“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的吗,说我的儿子看起来怎么长的和我一点都不像”
楚母抱着小楚棠默默流泪。
楚父看了看四周,拿起一瓶酒,啪一声重重放在桌上,拿出杯子,指着楚棠道“我就不信,我的种怎么能不像我过来,给我喝酒”
楚母不敢置信道“小棠才几岁你让他喝酒你是不是疯了”
楚父拉着楚母关在房间里,不顾她声嘶力竭的叫喊,按着楚棠在桌上灌他喝酒。小楚棠反抗不了,硬生生被灌了十杯,忍不住吐了,楚父嫌脏,扔下他就离开屋子了。
楚棠第二天才醒来,搬来小板凳,找到高处的钥匙打开房门,声音沙哑“妈妈,我们可不可以走”
后来,楚棠和母亲离开了那个不能称作家的家。
楚棠小时候就很聪明,收集了证据,一有机会就将楚父告上了法庭,判了楚父三年。虽然出来后打听到楚棠的消息,依旧在骚扰他们,几年前还被徐导遇见了。但楚棠早就不是那个软弱的小孩子了。
他再不会让他母亲受苦。
楚母心软,他不想做太狠,但该报的仇还是要报。
几日后,楚父的说辞全部被推翻楚棠的经纪人给出了每月打钱的记录,价还不菲;楚父十几年前家暴入狱的证据等等
楚棠那方以楚父勒索、诽谤等罪名起诉他。楚父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有些人心疼楚棠,还专门跑到老城区找到了楚父的屋子,往他门上扔鸡蛋。
他游魂似的鬼鬼祟祟藏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出来觅食觅酒,被住在老城区的人认出,手上的烂蔬菜一把扔上去。不久,放贷的壮汉和楚棠的律师也找上了门。
西北风沙大,从雁门关到绿洲小镇,荒山群压,远处高原雪线遥高。
沙漠中,风沙迷眼。十几个粗犷的壮汉骑着马,团团围住了一个人。那人穿着白色长袍,腰间束带,白绢蒙面,头发藏在头巾里,是西北这边很常见的打扮,只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像茶卡盐湖夜空的星星,又像他腰上那块美玉,分外吸引人。
“这位客人,”领头的人左眼带疤,眼神狠厉,骑马挡在那人面前,大声道,“要从此路过,请留下买路钱”
西北荒漠,多的是这样的马贼流寇,见到落单的人就上去抢夺财物。他们守在这儿半天了,忽然看见一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经过,骏马上挂着厚实的袋子,跟随许久,发现他还是一个人,立刻追了上来。
火红的骏马喷着粗气,踢了踢前蹄,楚棠手握缰绳,声音平稳“凭什么”
刀疤眼哼道“凭老子是沙漠里的王”
他们亮了亮手中的刀“不要逼我们动手。”
楚棠说“你们动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眼沉下脸,挥挥手。
几个人骑着马,前后包抄,左右进攻,向楚棠挥舞着长刀。
破空声凌厉响起,几支箭从远处随之而来。
两支射穿了马贼握刀的手腕,一支射在了楚棠身后的马贼的心口,鲜血迸出,嚎叫连连。
前面的马贼也缓缓倒下。楚棠放低手,关闭袖箭,微微侧头。
“楚大人”宋双成率先骑马冲了上来,“你怎么样”
楚棠摇头。
见倒下了四个自己的人,刀疤眼愤怒地骂道“娘的给老子杀了”
在马贼们喊打喊杀的叫声里,风中忽然传来丁零当啷的铃铛声,风越来越大,黄沙漠漠,火云也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低低叫了几声。
楚棠垂着眼睛,情不自禁摸了下腰间玉佩,回头看去。
风吹起了他衣角。
不远处一个沙丘上,一队人马居高临下。为首的青年腰背挺拔,坐在马上,正看着这边,不知盯着谁,眼神有如实质,比沙漠里的沙子还要容易灼伤人。
插在马贼伤口处的箭羽,明黄色的皇家印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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