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瀛也有很多繁华的城市, 只是避免树大招风,楚棠和郁恪两人选择住进了一家简陋的行馆。
那个契蒙人伤得很重, 箭簇穿透了胸骨,血流不止,要不是有楚棠他们经过, 就算不被黑衣人杀了,他也会血尽而死。
楚棠吩咐人给他处理了伤口,载了他们一程, 来到镇上。
大夫看到伤口时, 连连摇头“这种武器有倒钩,老夫只能尽力一试。”
郁恪漫不经心道“救不活也没关系。”
楚棠平静的目光移了过去,郁恪笑着握住他的手, 道“屋里血腥气重,哥哥别染上了。”
说着,他就拉着楚棠走出去了。
外面的契蒙人应该是那伤员的属下, 来到别人的地盘,不能惹事生非, 只敢在院子里候着, 见到他们出来, 连忙走上来, 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问道“敢问二位, 我家主人如何了”
郁恪挑眉“你们进去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面面相觑, 然后果真进去了。
楚棠摇头, 淡淡道“你就坏吧。”
蔚瀛这边的大夫医术都不错,就是挺独的,脾气差,行针治病时不容许别人在场,说会影响到他,要是还有人坚持要看,他就认为是在怀疑他的医术,立刻提箱走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里面就传来了大夫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你们是不是担心我下毒害他啊看什么看,我走了”
契蒙人忙不迭留住他。
侍卫暗地里已经将行馆守得密不透风,行馆的官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看到令牌只当是哪位高官来访,毕恭毕敬的,房间都检查过几遍。
郁恪自信不会有人闯进来伤到楚棠,没有外人,看起来都外放松,笑道“哥哥不知道,我跟这人以前有仇。”
房间很明亮宽敞。两人坐下来。楚棠道“臣听说陛下曾经被俘至契蒙,就是他吗”
郁恪点头,倒也不怎么愤怒“当时手无缚鸡之力,逃出京城时遇到他们,就被当成人质带到这里了。”
楚棠“幸而陛下有神佛护佑。”
说到神佛,郁恪情不自禁摸了下袖子里的佛珠,低笑道“确实是有个和哥哥一样的神仙下凡来救我了。”
楚棠喝口茶“那也是因陛下有福气。”
看着郁恪没发现他之前的口快,楚棠低下眉,看着杯中氤氲的热茶,抿着的唇松了一点儿。
他之前就没想着暴露自己在契蒙救过郁恪的事情。在刚回郁北做国师时,权臣众多,在郁北的人心里,郁北的小国师从小待在明月寺,为国祈福,若被某些有心人知道他曾去过契蒙,不知会流出什么谣言来。
后来时间流逝,他都快忘了这件事,是以方才说出那句话也没多想,经过系统任务提醒和督促,他才想起来。
系统小声道“宿主,我悄咪咪说一句,你的积分没剩多少了,而隐藏任务完成了会有奖励的。”
楚棠以前做过几次这些任务,收获了不少积分。但拿来买药物商品就用得七七八八了,楚棠也不在意,一点儿都不像其他宿主那样拼命攒积分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失败了呢”楚棠问道。
系统回答“失败的话,惩罚是随机的,有的是扣积分,有的是即刻送回现代,中断几天传送,好让宿主在休息之余反思总结。”
楚棠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些惩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就点了点头,没什么着急的。
郁恪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哥哥,你还会离开我吗”
楚棠一愣,回过神时,郁恪已经俯身过来抱住了他,热烈好闻的气息包裹住他,似乎让人无处可逃。
“我不会允许哥哥离开我的。”郁恪小声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楚棠安抚了一下他的背,“好好的,我怎么会离开呢”
郁恪轻轻摇头。
他说不清刚才的感觉,只是一瞬间觉得没由来的心慌,让他只想抱着楚棠,哪儿也不让他去,哪儿也不分开。
等会儿要去另一个地方,楚棠先回自己的房间更衣。许忆刚替他穿戴好衣服,还没拿起腰带,就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楚棠没回头,一袭金丝红衣,眉目清冷,淡淡叫了一声来人的名字,气势莫名压人“郁恪。”
一进门,郁恪的目光就黏在楚棠身上,像是要吃人了一样,半晌,他转过身牢牢关上门,闭眼平复下情绪,才回身,笑着走上去,无视了许忆,拿过一旁的腰带,道“我等急了,又想着哥哥或许不会穿戴这里的衣服,便过来看看。”
“有许忆在,倒不必担心这些小事。”楚棠道。
许忆安安静静候在一旁,如同空气。
郁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啊,原来许侍卫也在。”
许忆垂眸,仿佛不带一丝感情,谦卑道“伺候国师是臣的本分,不必劳烦陛下。”
“朕是国师的学生,孝顺老师也是本分,”郁恪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道,“退下吧。”
许忆跪在原地,没有动。
郁恪也不恼,看向楚棠“哥哥。”
楚棠“”
一条腰带有什么好争的
他道“让我自己来就好。”
楚棠伸手去拿郁恪手里的腰带,郁恪却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道“怎么,嫌我系得不好”
再耽搁下去,还要不要去干正事了。
楚棠还没说什么,郁恪就道“时候不早了,哥哥你就让我系一次不可以吗”
许忆像个木头似的,动也没动,看到郁恪旁若无人地对楚棠撒娇,眼神丝毫没变。
郁恪也好像完全忽视了他这个人,松开楚棠的手,两手扯了一下腰带,仿佛在对待自己的仇人,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发出“啪”的一声,然后从楚棠身后绕过他劲瘦的腰线时,却又外轻柔,是一种宣告主权的姿势。
房间里流动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许忆捏了下拳头,眼神微微动了,抬眼看了下郁恪。
郁恪镇定自若,从许忆的角度,明显能看到郁恪唇边的笑挑衅意味浓厚。
“行了,”楚棠出声了,清冷的嗓音有些无奈,“许忆你先下去吧。”
“是。”许忆遮住眼底低落的情绪,站起来,退出了房间。
“陛下,”楚棠正色道,“你为什么对许忆怀有敌意”
郁恪低头,仿佛在认真给他系腰带,手指却分明没动。
听到楚棠的问话,他凑过头去,在楚棠肩上挨挨蹭蹭,声音黏黏的,眼神却凉凉的,推卸道“我哪有明明是他目无尊上在先的。”
楚棠推开他的头,郁恪笑容无辜得很,看着他眨眨眼睛,委屈道“哥哥偏心。又为了他要凶我。”
楚棠“”
他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
郁恪手指动作不停,很快就系好了,往后退了一步“好了,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我做不好的事情。”
他说得很自豪,看着楚棠的腰,眼神也很骄傲。
楚棠没让他躲避这个话题“许忆他很尽责,若有什么做的不对,你何不直接说清楚”
“好了,我知道了,老师教训的是。”郁恪撇撇嘴,说了一句应承的,抱怨的话马上接二连三过来了,“可哥哥的人,我怎么敢管教呢要是打了骂了,哥哥一心疼,肯定又拿教鞭打我手了。”
他举起左手,送到楚棠眼前“你看,现在都还疼。”
几年前的伤怎么可能现在还有,他就是说来卖乖的。
楚棠看着他的掌心,平静道“那陛下说,还有下一次吗”
郁恪收回手,仿佛真的很怕他再打一次一样“哥哥的人要是安安分分的,我才不讨打呢。”
楚棠摇摇头,转过身去找东西,郁恪从背后抱住他“哥哥别动。”
从镜子里可以看到,青年手里拿着那枚玉佩,似乎很惊讶“这是什么时候掉的,来来,我给哥哥系上。”
楚棠在这里是被人伺候惯了,自然地张开手,道“陛下可拿到了通行令牌”
“拿到了。”
丝带穿过腰带,玉佩悬挂,流苏晃荡了两下。
不知是不是楚棠的错觉,青年的手在他腰间停留的时间有点长,隔着衣服都有点酥酥麻麻的。
待他看过去时,郁恪收了手,满意道“果然好看。”
因为要去的地方有些特殊,两人换了蔚瀛城市常见的款式。楚棠穿的是红彩绣芙蓉白滚边,窄腰长腿,身形修长,肌肤美皙如玉,冷淡的眉眼添了分薄薄动人,勾人又拒人千里。
郁恪的颜色就低调了点,玉石墨色暗纹镶边对襟长袍,高大英俊,和楚棠站在一起,一俊美一幽冷,就是两位相交甚好的富贵公子。
楚棠看了看郁恪,点头道“小心为上。”
他特意选了招摇点的,这样敌人的注意力会多放在他身上一些。没想到这小孩儿还和他挺默契。
“哥哥换了此衣,实在不像凡间人。”郁恪嘴边噙着笑,眼神复杂。
他拿了桌上的头巾,细细给楚棠戴好“哥哥注意着点,别又招蜂引蝶了。”
楚棠“这话从何说起”
郁恪认真给他细数,道“小时候在京都过花朝节,哥哥收到花可不少吧,就我所知的,上门说亲的人也快踏破门槛了吧”
楚棠的下半张脸被遮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郁恪,无情无欲似的,淡然如琉璃“陛下不是吗”
“我才不是,”郁恪哼道,“有一次去酒楼用膳,我就离开包厢一会儿,哥哥就又救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看着哥哥都不愿走了。”
那个陌生男人是在京城算卦谋生的,误入了别家的包厢,差点没被乱剑杀死,楚棠只是怕闹出人命才出手相救的。哪里来郁恪口中的蜂蝶
但他第一次养孩子,郁恪从小就这样,他只以为小孩子对大人都是这样有着占有欲,没看出郁恪有什么不对,又觉得两人之间已经说开了,不应该有嫌隙,便道“那臣注意着点。”
郁恪开心地笑了,凑过去抱他“哥哥对我真好,比我母亲还疼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哥哥。”
楚棠摸摸他的头,心里默默想,孩子熊是熊了点儿,可说好听话的时候确实是好听。
有什么比自己养大的小孩子说要孝敬自己更动听的呢
楚棠想,难怪楚父以前不喜欢他,因为他不像个小孩,不会说这些好听话吗
命人盯着那些契蒙人后,两人离开了行馆。
他们此次的目的地在另一边。蔚瀛州有很多繁华的城镇,其中有个远近闻名的罗喉城,以富荣混乱著称,因为在那里,灰色地带的生意发达,可以随意买卖奴隶人口,所以又叫奴隶地下城。郁悄的老巢就在那里,打探回来的消息说,郁悄这几天都在罗喉城。
郁悄此人,奸猾狡诈,城府极深。楚棠手里有不少他犯法的确凿证据,但郁悄明显清楚自己正面硬抗是抵抗不了他们的,转而施起了障眼法,接连藏了换了几个地方,最终躲在罗喉城。狡兔三窟,所谓如此。
楚棠和郁恪一致认为现在是主动出击的最好时机。
思虑再三,楚棠对郁恪道“陛下,沈家四小姐在罗喉城不知所踪,臣此次前去,也是为了找她。如果和陛下的计划有冲突,到时候臣会自行”
他前几天收到沈右相的信,说沈芸竹来西北想找外甥,却在罗喉城失踪了,跟随的人也都杳无音信,他们都急坏了。沈家现在和楚棠交好,在这里又没有人手,只能求助于楚棠,拜托他将沈芸竹带回来。
郁恪打断他的话“我不可能抛下你。”
似乎是楚棠做了令他满意的事情,他眼睛含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说,又要自己孤身犯险去。”
楚棠说“陛下平安最重要。”
郁恪没继续和他辩驳,只道“反正护好哥哥是我的责任。”
虽然郁恪相信楚棠聪慧过人,可罗喉城对楚棠来说,人生地不熟的,到底不在郁恪的掌控之中,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所以楚棠今日出发,郁恪坚决是要跟来的。
罗喉城所在之地很隐秘,又因为有人守着,如铜墙铁壁,进出都需要通行令牌。
来时遇到的那些黑衣人,不出意料就是郁悄的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罗喉城的通行令牌。但郁恪没有用他们的,命人去找了寻常的令牌,对比之下,那些杀手身上的令牌果然是不同的。
只怕他们一进城,郁悄的人就要来了。
郁恪冷哼一声“不愧是七皇叔的儿子,一样的狡猾。”
派人暗杀连沙是真,引他们出来也是真的。既然这么想要和他们见面,那就见一面好了。
他侧头看了眼走在他身边的楚棠,笑道“不过相比父皇的蠢钝如猪,还是这种人要好玩一些。”
“怎这么口无遮拦。”楚棠道。
郁恪搂着他的肩,说“难道不是事实吗”
来到城门口,门卫喝道“什么人无令牌不得踏入罗喉城半步”
随身侍卫出示了令牌,他们才毕恭毕敬地让开,道“实在是城主严令,请二位公子见谅。”
郁恪神情懒懒的,手中扇子啪一声合上,道“无事。”
一进到这座城,绮丽奢靡和罪恶堕落的气息一并涌来。高楼林立,来来往往的人都光鲜亮丽,繁盛如日中天,然而偶尔经过几辆关押着奴隶的囚车,又给这繁华添了几分邪恶腐朽。
郁悄作为城主,每每出现在罗喉城,都是在万宝楼的拍卖大会上,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今日会在这里出现。他们到的时候,万宝楼的拍卖会恰好开始。
座无虚席,探子提前买了座位,两人在一楼的隔间落座。
所有隔间和包厢都是开着门以便能看清一楼拍卖台,楚棠环视一周,发现二楼有一间包厢是关着门的。
郁恪看到了,却毫不在意,转头问楚棠“行路辛苦,哥哥要吃点什么吗”
明明是来干正事的,他却好像来看戏一样,悠闲自在。
楚棠摇头“不饿。”
拍卖师绘声绘色地讲解台上的宝物,竞价和敲锤子的一声比一声高,看得出这里的奇珍异宝是足够吸引人的。
在楼里伺候的人分为两拨,一些是手执鞭子的管事,见到客人满脸笑容,另一些畏畏缩缩的,做什么都要看一看管事,明显是受过管教的奴隶。
楚棠眉眼冷淡。
郁恪瞅了他一眼,忽然凑过头去“有什么想要的吗,哥哥。”
耳边传来青年低沉磁性的声音,楚棠耳朵一热,回过头看他。郁恪好似毫无察觉,凤眸闪着诚挚的光,执着道“楚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定给你拍下来。”
楚棠正要摇头,就看见台上拍卖师拿上了新的宝物。
红布上放的是一个精致的胭脂盒子。拍卖师热烈道“诸位,这是西域来的容光霜,传说已久,众人遍寻不得。如今被万宝楼找打,此物由深海珍珠研磨,淬以天山雪莲花瓣,无论是男人的伤疤,还是女人肌肤上的一点点瑕疵,都能平复如初。仅此一盒,绝对不能错过”
听起来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对有需要的人来说,还是挺珍贵的。而且万宝楼明确标示,货不对板,假一罚十。因此,竞拍的人挺多的。
楚棠想起宋双成脸上还没好全的疤,他那次去青楼没讨到药,还被宋老将军训了一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次来到蔚瀛,私底下曾让人去打探容光霜,被楚棠听到了。没想到在这儿出现。
郁恪顺着楚棠的目光看过去。他多懂楚棠啊,立刻就知道楚棠在想什么了,无奈道“就没有什么自己想要的”
“府里什么都有,”楚棠道,“陛你也送过我许多,实在想不出。”
郁恪在桌下握了下他的手“行吧,以后哥哥总会有自己要的。”
他举起手中的竞价牌。
郁恪财大气粗,一下子就将价提高了许多,众人看过来,一打量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人,牌子就放下了。竞争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个人在和郁恪竞价的了。
郁恪此刻就像个挥金如土的富家公子,举牌子举得快极了,看都不看对手一眼。
楚棠看了,按住郁恪的牌子“是宋公子。”
宋双成在对面,因为有人阻挡了视线,没看到他们,也在忙不迭举牌,时不时龇牙咧嘴,露出肉痛的表情。
郁恪握着他的手一并举了起来,拍卖师兴奋地叫价后,郁恪就放下了牌子,回头,深情道“管他是宋公子还是宋小姐,哥哥难得想要一件东西,虽然是为别人,可我倾家荡产也要拿下来。”
对面的宋公子看过来,惊得牌子都掉了。
在拍卖师惊喜的定价成交声中,楚棠摇摇头,道“郁恪,你和你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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