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苏云带着两位造物回到了自己的神座。
蔷薇在王座下殷殷盛放,芬芳的气息弥漫满了整个大殿。
当特蕾莎走过那残忍又美丽的骨骸大门时,微微笑了笑:“这不是伊西丝的战利品么?父神将它镶在这里?”
伊西丝……似乎是排行第五的瘟疫。
苏云笑了笑,不置可否。
爱丽丝小步跑到他身边,天蓝色的衣袍在空中划过活泼的弧度;而特蕾莎则直接在王座下的台阶上坐下,他将黑袍收敛,膝上平放着一本黑底烫金的厚重书册。
他们是这样憧憬他,他们将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苏云看着这两个孩子,他的内心升起了无名的喜悦,随后而来的又是缺憾——这样宏伟的大殿,只有爱丽丝和特蕾莎远远不够。
这一刻他眼前浮现出了一副华美的画卷,同样是古奥的殿堂,他同样坐在纯黑王座与星辰穹顶下,但除了身边的爱丽丝和特蕾莎,王座下首坐着矜持懒散又漫不经心的领主;蔷薇中横卧着衣衫不整怀抱曼陀林的歌者;死亡大门的骷髅下戍卫着手持长.枪的金色骑士;王座后站着把玩着单片金丝眼镜的学士;而敞开的大门外,身披猩红披风的君王大步走来,笑容满面。
还不够……爱丽丝和特蕾莎……还不够
还有五位造物,他们都被封印在立柱中,寂寞又孤单。
假如这个梦的规则和游戏一样,那么他是可以操纵瘟疫醒来的速度的,要是想要快一点让其他几个造物诞生,似乎只要推动游戏的进程就够了。
而要想推动游戏进程,首先就需要丰富的基础。
苏云抬起头,遥遥望着走廊尽头的大门,他朗声道:“爱丽丝,特蕾莎,我要让所有人都醒来。”
“随我离开这里,去帮助人类推动他们的文明,我要早日见到人类的足迹遍布所有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要他们走入繁盛的明天。”
9.
安纳托王都的神庙里,多了一位祭司。
祭司有着牛奶一样的皮肤、阳光一样的长发和翡翠一样的双眼。
谁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但所有的人都接受了他,相信神灵也会爱上这位祭司。
在安纳托的土地上,人们太需要信仰了。
暴.乱、死瘟、饥荒……各种各样的苦痛在这个国家里四处蔓延,人们嗅到了末日的气息,都能不知怎样才能够摆脱绝望,于是便祈求神灵的庇护。
“神灵会保佑您,无助的人,在神的注视下,我们都是同样的信徒。”金发祭司披着白色的长袍,在一众同行中格外出众。
一名老妪跪在他面前,口中喃喃念着祷词跪下,神情虔诚又放松。
10.
“真是愚蠢。”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祭司耳边的宁静,但除了祭司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金发祭司面对着神像转身。
他用着所有人类都听不见的声音道:“我的兄长,即使是柔弱如蝼蚁般的人类,只要他们信仰着父神,那么他们与我们就没有任何区别。”
少年大步从大门外走来,缓步走到神像下,蓝白的衣摆在他的膝上跳舞。
他对青年祭司的话语嗤之以鼻:“既然你乐于在这蚂蚁窝里蠕动,那么就不必带上我了,我和人类可不是同类。”
“唉……”祭司摇头叹息,“我的兄长呀,您真是可悲的狂信徒。”
“怎么?你在评判我?”爱丽丝将视线从神像上移开,“你——想死么?”
“在父神的光辉下我是不死的。”特蕾莎微笑着纠正,他伸手按在胸口,神态虔诚到了极致,“兄长,我希望您已经为父神置办好了休憩之处。”
爱丽丝被激怒了,他的微笑彻底消失:“怎——么?你怀疑我?你觉得我——不、能、照顾好父神——是不是?”
特蕾莎的笑容温和,他仿佛没有看到爱丽丝手中跳跃的刀光,只以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道:“在父神的事情上怎样谨慎都不为过的,而且……您只是个只知道嫉妒的狂信徒,您让我怎么信任您呢?”
下一刻,爱丽丝露出扭曲的微笑,银光在他的长袍衣摆间一闪,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随后是物体落地的闷响与液体飞溅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短暂的死寂和惊惶的尖叫。
11.
老妪是虔诚的信徒,她的祭司转身向神灵祷告,于是她也抬起头随着祭司祷告。
异变在此时爆发,无名的力量从天而降,从肩部切断了祭司的右臂。
这太可怕了、太恐怖了,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力量!它甚至能侵染神庙!
老妪尖叫起来,更惊悚的是她的祭司还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他俯身拾起那右臂,重新给自己接上——重新接上了!!
“我的兄长,您的任性让我为难了。”祭司轻轻叹息,他的手已经恢复,若不是地面上的半幅袍袖和血迹,老妪都要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祭司又摇了摇头:“我们的血液会让吸取人类的生命力,神不会愿意见到我们流血的,爱丽丝,够了。”
随后老妪敬爱的祭司向着她转身,用冰冷不带感情的目光望着她,望着这神庙中的所有人:“请忘记你所看到的东西吧,虔诚的信徒。”
他说:“你们今日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祈祷,父神爱你们。”
12.
“任性的发泄就到此为止。”特蕾莎清理完所有人的记忆,随后看向爱丽丝,“我亲爱的兄长,您还有什么事想做的?”
爱丽丝把玩着手中的利刃,很明显特蕾莎平淡的反馈不能让他泄愤,银光在刀剑上徘徊:“跟我来,父神让我带你回去。”
特蕾莎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有星光落入其中:“父神——让我回去!”
爱丽丝冷哼一声,扭过头走出神庙。
两人一前一后在王都的街道上,爱丽丝隐匿了身形在前,但特蕾莎没有,这个国家中的人大多数都是偏黑的蜜色皮肤,特蕾莎走在街道上就格外显眼,更何况他还穿着祭司的衣袍。
“你就不能别让人看见?”爱丽丝很烦恼。
特蕾莎温和地微笑:“我是他们的祭司,我也是神的孩子,我不能凭空消失。”
爱丽丝嗤笑一声,勉强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安纳托这个国家是以农耕为主的奴隶制度国家,一条巨大的河流横穿过安纳托,成为这一片土地的母亲河,而爱丽丝与特蕾莎的目的地就是位于大河边的一栋别墅……
更确切地说,泥石砌的大院子。
特蕾莎走入这处院子,他从进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流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爱丽丝,你就为父神找到了这样的休憩之所?”
“没有神仆?这样狭小?”
“被人类窥视?”
爱丽丝忍无可忍,还有点委屈巴巴:“这里没有能配得上父神的东西!但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破破烂烂,连王宫也不过如此,这里是父神选择的,你以为我乐意让父神留在这里么?”
“父神喜欢这里?”特蕾莎若有所思,“是我对父神还不够了解!”
特蕾莎才不在乎爱丽丝的难处呢,他只关心父神的选择,爱丽丝的一千一万个烦恼都不及父神哪怕一个眼神。
也就在这时,院子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身着黑袍的男人打开了门,他把黑发束在脑后,淡色的眼睛倒映出特蕾莎与爱丽丝。
两人立刻停止争辩:“父神!”、“我的神!”
“你们回来了?”他们的神温柔地笑起来,“进来吧,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13.
苏云坐在饭桌前,看着泪眼汪汪的两个孩子,深刻地反省自己的错误。
特蕾莎看起来快要被自己的愧疚杀死了:“我的神……我的神您怎么……是我的亵渎,我失职了……”
而爱丽丝的表现则没有比他的弟弟好多少:“父神!您可以都交给我的!是爱丽丝的错!爱丽丝是坏孩子……”
一切问题的源头此时正放在他们之间小东西——这是一盘粗略加工的、只撒了点盐的鱼。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刚进入新家的苏云让爱丽丝去找先一步打入神庙的特蕾莎,随后他就开始研究爱丽丝给他找的房子。
这间房子满足了他的一切基本要求——地段好,不那么引人注目,足够干净,周围没有邻居。
苏云确实是想体验一下生活的,而且他对新生文明的生态也十分好奇。
在现实世界中他选择的专业也是历史人文,足以见得他曾经对此是感兴趣的。
……曾经。
这所大宅子虽然用料质朴,但能看出建造者的匠心,后院中搭满了花木,甚至还有一方引入了活水的池塘,苏云在其中看到了许多胖胖的鱼。
小胖鱼长得介于草鱼和鲫鱼之间,而苏云恰巧就只会处理这两种鱼,他兴致一起就忍不住捞了一只上来折腾,神灵的身躯无限接近全知全能,折腾这只鱼苏云连袖子都没弄湿。
莫名其妙就搞上来一条鱼……苏云尝了尝,发现鱼肉的口感柔嫩鲜美,但是腥味也重,算是初学者的合格之作。
索性就拿它当晚饭好了,和特蕾莎、爱丽丝一起,要是被嫌弃就扔掉算了。
——这真是错误的决策。
特蕾莎和爱丽丝听闻父神竟然亲手洗手作羹汤好险没厥过去,紧接着两人就开始了愧疚无比的自我忏悔,苏云听着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只是折腾了一条鱼,可爱丽丝特蕾莎竟然都开始考虑自毁以谢罪的可能性了……
“够了!”苏云无奈极了,他制止了两只哭唧唧的小瘟疫,直接下令道,“你们两个,一人一半将它吃掉,这就是给你们的了。”
他的命令立刻就得到了执行。
“我制作它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吃掉他,我只是享受在制作的过程中得到的些许乐趣,我现在让你们分享,是因为……”苏云斟酌着安慰的话语,“是因为我喜欢你们。”
这样总能哄住了吧?就算是小姑娘都不会哭了!
然而苏云再一次失算了。
爱丽丝几乎是立刻眼泪就多了一倍,而特蕾莎……他看起来好像蒙了一层圣光,那表情之虔诚,简直就是圣人与天使的结合。
苏云:……
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两人终于都不再自责。
饭后苏云想去这所宅子里找找藏书室,爱丽丝立刻就黏上来,抱着他的手臂“父神”、“我的神”来来去去地撒娇。
像是小奶猫吃饱喝足寻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咪咪喵喵地叫。
苏云哭笑不得,看向特蕾莎:“我们要去前面看一看,特蕾莎,你来么?”
特蕾莎面庞潮红,双眼水润仿佛蒙着一层光,那一双翡翠一般的眼睛熠熠生辉,他双手紧紧交握:“父神,我愿为您去祈祷。”
他的神情是这样虔诚,仿佛苏云就是他的一切,看着这样的目光,苏云有一瞬间恍惚了。
他是不是曾经见过特蕾莎?
可是这只是梦啊,都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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