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门的黑衣人被李琢石赶走了。黑衣人敢怒不敢言。
二十顺利跑进小巷。
旧屋无人居住,门上的那把锁铺满了灰尘。她一边开锁, 一边往回望。
门锁锈迹斑斑, 钥匙插进去, 要大力才能转动,转到一半,被锁孔的锈迹卡住了。
二十越来越着急, 左手的锁头陷进了她的掌心, 她使出了全身的劲, “咔嚓”一声, 终于拧松了铁锈。
她推开门,回身往来时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进去关上了门。
她落下门闩。
这里距离太子的别院不远,从路程来说十分危险。不过, 李琢石说得也有道理, 危险的地方, 亦是安全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 逃离是向外而走。比腿脚功夫, 她比不上那些黑衣人, 所以她应该是躲, 而不是跑。
她留在京城, 反而能避开黑衣人的追杀。
院子像是被人洗劫过。
树枝乱七八糟横在地上, 掉在地上的晾晒长杆早已被枯叶掩盖。
她到水井处看了一下。井水虽然铺了落叶,但底下的水是清澈的
二十在往里走。
这是一座荒废的房子。她手上一扶, 门扇上就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指腹沾满了灰尘。
里面比院子更乱, 椅子、桌子东倒西歪,值钱的东西早被洗劫而空,剩下的是连小偷也不要的。
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一张孤苦伶仃的凳子。一个掉了半扇门板的木柜,房间有一张前后上翘的硬床板。
二十拉了椅子坐,刚坐下去就发现,这椅子有一只腿快要断了。
她就坐到了床板中间。她的重量压上去,前后两边翘得更加高。
房子虽然旧,可比风餐露宿好太多了。
二十关紧了门,安静坐着。
住处是有了,可是吃的暂时没有。她不敢出外怕是要饿肚子了。早知把早膳的几个包子藏起来。
突然获得了自由和新身份,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回幕府,还是自己远走高飞。
回去的话要面对二公子的喜怒无常,二公子的风流成性,以及二公子和太子之间的皇室纷争。
如果远走高飞她还是徐阿蛮,什么皇子,什么太子,通通和她无关,她可以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可是,她知道二公子太多的秘密,他不会放过她的。
太子和二公子有仇,也不会放过她。同时,她又担心,太子和二公子,会不会迁怒她的家人
那两个男人都是权势滔天的身份。二十叹了一声,平淡的日子,仿佛遥不可及了。
过了好一会儿,犹豫中的二十找到一块柜里的破布,再拿断裂一半的木桶打了井水,慢慢收拾这间旧屋。
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慕锦和寸奔日夜兼程,到了大霁和百随交界的酆乡。
此趟西行的目的地是百随,慕锦要去见那名当质子的五皇子。
这位五皇子是贵妃所生,小了慕锦半岁。当年这位贵妃不受宠,两国相交交换质子时,皇上一眼就选中了五皇子。
当然,皇上有后悔过,应该把萧展送走的。
这么多年,贵妃不争不抢,尽心服侍皇上,盼的就是皇上将五皇子接回国。
使者年年来报,五皇子机智过人,英勇果敢,颇有当年皇上征战沙场的风姿。
慕锦和皇上商量,第三方牵制太子的人选,优先是五皇子。
皇上说,“你先去和他谈谈,如果他想回来,朕再派使者到百随交涉。”
慕锦这才到了西埠关。
信使沿着寸奔留下的标记,骑一匹千里马,在客栈追上了二公子。
幸好追上了,那一匹千里马精疲力尽,停在客栈时险些膝盖一软。
信使将二十被擒一事禀报寸奔。
闻言,寸奔神情有瞬间的凝滞。众人皆知,二公子风流无情,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按理说,别人万万不会用女人来要挟二公子。
但事已至此。
寸奔连忙去禀报慕锦。
慕锦正躺床上睡安稳觉。听见敲门声,懒洋洋地起床,“进来。”
寸奔进来了,转身关上门。“二公子,慕府信使来报。”
“嗯。”慕锦将床头的平安符系在腰上。那女人系得结尤其别致,他却不行。“什么事”
这一道符,寸奔是亲眼看着二十给二公子别上的。二公子睡觉也不离身,放在枕头下。寸奔低头说“二公子,二十姑娘被抓走了。”
慕锦听到“二十”两字,嘴角正要上扬,接着僵在了半空。他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信使说,是五天前了。”
慕锦的手指动了动,想牵旁边的什么,手上是空的。他见到搁在桌上的长扇,下了床,一把拿过来,“哗”一声展开。扇了扇风,他力持镇定,却又不见悠闲,他合上了扇子。“杨桃呢”
“杨桃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从暗卫的职责来讲,杨桃已经失职。不过,寸奔补充了一句话“她撑着一口气回到慕府通风报信。”
慕锦狠狠地将扇子丢到一旁,冽厉地说“我临走前就跟她说,不要乱跑,不要乱跑。这女人永远学不会听话。”他拽住椅子的扶手,像是失了力气,重重地跌在椅子上。“这下好了,终于吃教训了。”他以手支额,闭上了眼睛。
寸奔感觉到,二公子的气息十分紊乱。“太子为何要针对二十姑娘”
“脑子抽了。”慕锦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低声说“从不让我省心。”他又睁开了眼,一手捻起腰上的平安符。薄薄的一个小布袋,仿佛留有二十的香气。他双手握起,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沉寂着。寸奔听觉敏锐,听出了慕锦在轻轻喘气。
这不是运筹帷幄的二公子。寸奔的担心成真了,二公子恐怕有了弱点。
“五天了。”好半晌,慕锦坐直了身子。“这女人,要招的,能招的,估计已经招了。”
“二公子,二十姑娘是个哑巴,我猜太子抓她的原因,不是想要问话。”
“太子不是,但这女人墙头草倒戈得比谁都快。”倒戈也好,招了的话,她可以尽可能保命。
他说得云淡风轻,话中也听不出有追责二十的意味。二十贪生怕死,是慕锦早认定的。她就是这样,说谎时眼睛也不眨一下,什么谎话都信口开河。
“二公子,我想”寸奔抬眼看慕锦,“太子会不会想以二十姑娘来要挟你”
慕锦心里一跳,迅速反驳“可笑一个女人哪能要挟得了我”
话音刚落,他想起儿时有一天,他的娘亲生病。皇上很久没有出现。
娘亲病好了。
又过了许久,皇上才过来了。
甄月山懒得搭理皇上。任凭皇上如何说好话,逗她笑,她都面无表情。
小慕锦见到的皇上,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皇上被赶了出来,无奈地牵起的小慕锦的小手,“澹儿,好好照顾你的母后。”
小慕锦稚声问“母后生病,父皇为何不来见她父皇不喜欢母后了吗”
“不喜欢。”这三个字,皇上说得极快,更像是在反驳自己。皇上抚着小慕锦的脑袋,“澹儿,情爱是一把双刃剑。天子是不允许有弱点的。你也是未来的天子,要谨记朕的教诲。一旦遇上祸水红颜,立刻斩草除根。无牵无挂,无情无爱,才是杀伐决断的皇家男儿。”
这一段话,曾经有那么一个片刻,就要冲出慕锦的脑海,可是他沉浸在和二十的亲吻,没有察觉。
寸奔问“二公子,我们的行程要变动吗”
慕锦摆手,“五皇子多年在百随,朝中仍有他部署的眼线,可见他有心回国。当年,五皇子没有选择,去百随成了质子。他缺少的是和太子竞争的机会。如今,我就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将萧展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鹬蚌相争,我当一个自在的渔翁。我们跋山涉水到这里,是为了让五皇子加入我们的阵营。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慕锦顿了下,“打乱计划。”
男人应该大局为重。
二公子云淡风轻,已经接受了二十被擒的消息。气息也静了。
可是,寸奔看着二公子锐气的眉眼,隐有不安在扩大。
慕锦转眼向寸奔,“去准备晚膳吧。”
主子这么说,寸奔不便多言,退下了。
酆乡是两国交界,商贸来往密切,到处可见百随的男男女女。开放彪悍的百随姑娘,袒露手臂不足为奇,更有露出小巧足尖的。一走一回眼,嫣然又娇美。
窗前的慕锦想,也许可以带一个百随美人回府。
本该是活色生香,他却涌起烦躁。
这边的女人再美丽,再雪白,也不如那一个香喷喷的小美人。
念头乍起,这些披肩薄纱的百随女子也就失去了趣味。
慕锦关上了窗,心中思索,明日过了国界,如何联系五皇子。接着又如何与之谈判,五皇子会要什么条件哪些该答应,哪些该拒绝。
问题一个个列在脑海,慕锦乱得慌,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甚至觉得自己此行荒唐无比。千里迢迢到这儿,结果却失去了那一个女人。
他在长椅坐下,闭眼靠着椅背。
每一个帝王的登基,免不了横尸遍野。
她一个卑微的小丫鬟怪就怪命运了。
可是,她这么狡猾,或许可以在太子手里逃命。
万一她守口如瓶,没有泄露四皇子的身份,太子一怒之下,会不会将她灭口
慕锦紧紧皱起了眉心。
这是第一次,他无法静心思考所谓的大局。
他想到的是那个女人鲜血淋漓的身子。五天了,或者她早已经
慕锦摇了摇头,停止深想。
从寸奔离去,只过了一刻钟。
这一刻钟无比漫长又拖延。慕锦起身走到窗边,狠狠推开窗扇。
远处是被山峰咬了一口的斜阳,缺了的一角犹如下撇的嘴角。霞光染上的不是喜庆的艳红,而是悲凉的血色。
慕锦想要挂起一抹轻松的笑意,牵动脸部时,发现自己脸上、手上,连同心底蔓延出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看着斜阳,感觉过了一年半载,才听见敲门声,“二公子,晚膳准备好了。”
“嗯。”慕锦回神,却发现远山上的夕阳只落了一半。
“二公子,出国公文办妥了,明日即可启程。从百随国界到百随京城,快马需一日。我已备马备干粮”寸奔布好饭菜,看了慕锦一眼,倏地住了口。
“嗯。”慕锦坐下,执起筷子时,才惊觉自己手背上有一滴透明的水珠。
像是房间的屋顶漏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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