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和百随交界, 商贸密切, 西埠关的民风跟着粗旷。
提亲那日,寸奔跟在慕锦之后,未料被媒婆给盯上了。媒婆上徐家来问, “大官人的随从有无婚配”
徐娘老实地回答“应该没有。”
媒婆又问“有无心上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京城来的, 说媒应该在京城,你别操心了。”
“哎, 你家闺女不是远嫁京城了么。”媒婆笑得合不拢嘴“这位随从也是俊俏夫婿。极好, 极好。”
接着,再来了两三个媒婆。
寸奔在京城多年,从未遇过如此直白的眼光。他只是徐家的客人,媒婆们频繁拜访, 寸奔觉得叨扰了徐家。他准备出外逛逛,避开媒婆。
昨天,慕念山听了西埠关小调, 回去笑呵呵地直敲床板。没一会儿, 小手给拍红了,又哭了起来。
慕锦见寸奔出门,交代说“念山喜欢上了敲鼓,你上街看看有没有小孩子玩的小鼓。”
春末微热,街上有些百随姑娘,露一截皓腕, 惹来大霁姑娘的眼, 招了大霁男子的神。对此, 寸奔见怪不怪了。炎夏时,百随到处可见袒胸露臂的姑娘们。
路边有一小玩意摊档,寸奔正在选小鼓,忽然有人拿起小鼓,敲在他的耳边。敲得很轻。那人用带有百随口音的大霁语说“苏苏”
“苏苏”是慕念山给寸奔的称呼。从外人口中说出来,颇为古怪。
从她戴的发饰,额上的珍珠,以及比起大霁姑娘要稍稍清凉的衣着,寸奔猜得出这正是百随姑娘。
姑娘的红唇弯一抹笑“我曾听别人这么叫你。”
她五官夺目,妖媚劲和二公子掩日楼的十五有些相像。寸奔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她。他收回了视线,和摊主交易完,转身就走。
姑娘追了上去,和他肩并肩“苏苏,我和你在百随见过。”
寸奔不发一言。
“我给你送过香囊大霁是叫这个吧,有味道的。”姑娘的大霁语讲得比较慢。
徐阿蛮曾说,有一个最后走的姑娘送了香囊。她说得没有错,这姑娘是和妖精一样,眼睛弥漫有深山的妖气。
姑娘笑盈盈地说“你长得合我心意,你觉得我呢”
“不合。”寸奔更欣赏含蓄的大霁女子。
姑娘笑得灿烂,刚才是迷雾中的山妖,这时拨开了云雾,艳绝无双。“合适不合适,了解了才知道。以后要真不合适,我不会勉强你。”
火辣姑娘就是这样,若是和她搭话,她就缠着不放了。她跟了他一路,手上时不时敲敲小鼓。
到了转角处,寸奔趁着人群,轻功疾闪。
眨眼间,姑娘跟丢了“哎,人呢”
比起姑娘,寸奔更喜欢钻研武学。太早成家就会如二公子这般,年纪轻轻就和奶娃娃为伴。
有慕念山的捣蛋,亲事就这么定了。
这一个家,有甄月山小厨房的味道。
徐娘说“西埠关也有西埠关的美味,捎一些回京城,逢年过节腊着吃。”
慕锦拉起徐阿蛮说“我娘亲也像你娘亲这般温柔。”
徐阿蛮“以后我们也成为念山温柔的爹娘。”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徐阿蛮先跟着慕锦回京,徐爹几人过一段时间再去京城。路上,慕锦一行人绕去了驻军营。
马车停在离军营五里路的郊外,徐阿蛮远远见到李琢石驾马奔来。她晒黑了不少,乍看像一个秀气的男子。但一身铠甲,英气勃发。
徐阿蛮迎上前去“李姑娘,你这样子可真好看呀。”
李琢石翻身下马“你们被赦免了”
“是的。”徐阿蛮怀中的小娃娃伸手要去抓李琢石的铠甲。
李琢石稍稍后退,温和地说“小心别伤了手。”
徐阿蛮连忙抓回女儿的手。
小娃娃好奇地看她一眼,一手指着李琢石的铠甲“娘,呀,呀”
徐阿蛮解释“这是保家卫国的盔甲。”
“灰灰,甲,甲。”慕念山跟着学话。
见到这女娃娃,李琢石训练到扎硬的心跟着柔软“你的女儿真可人。”
“李姑娘,你这两年过得如何”
“策马西风,豪气干云。”李琢石轻描淡写。
徐阿蛮低声“二公子说,皇上应该猜到你是假死了。”
忽然听到这一个人,李琢石笑了笑“往事随风。他是一个好皇帝,边疆军营的士兵也听得到皇上这两年的铁血政绩。”她骄傲,她喜欢的男人是心怀家国的天之骄子。
“皇上”徐阿蛮才想说,皇上册封的皇后是李琢石。
“徐姑娘。”李琢石打断了徐阿蛮的话“李琢石死了,她和皇上的故事就结束了。我在这里很开心。”她拉拉慕念山的小手,笑看徐阿蛮“祝你们百年好合。”
二人说了些彼此的近况,就此道别。
这一见面,下一次又不知是何时了。
徐阿蛮回到马车,将女儿交给了慕锦,回望李琢石策马而去的背影。“二公子,你说皇上在意李姑娘,可是李姑娘好像已经放下了。”
慕锦说“这是他们的事,我们不便多说。天子治国,离不开底下的文武大臣,皇上自有他的考量。”
慕念山在爹爹的怀中乐不可支,扒着他的衣领“贴贴,有灰灰。”她使劲地想,“灰灰”过后是什么,想到了“有灰灰甲,甲。”
“盔,盔甲。”慕锦纠正女儿。
“灰,灰甲。”慕念山跟着读。
徐阿蛮看着眼前父女情深的一幕“二公子,我们走到现在真的很幸运了。”
“我不是皇上的性格,你也不是李琢石那样的女人。男女之间说到底,除去大是大非,讲的就是合不合适。”
徐阿蛮上前,靠在慕锦肩上“我以前也不知道,原来我和二公子也能合适。”
“我在成长,你也在成长。”慕锦说“不过,他们没有长到一起。”
回到慕府的日子,和从前大不一样,安静的崩山居有了慕念山的笑声。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包括逝潭里的东西二财。
有了一个小娃娃,徐阿蛮也闲不下来。慕念山正是学说话的时期,大人说一句,她就在旁跟读。
有一天,十五回来了,身边跟着林季同。
林季同和慕锦不知商量什么事,关上门说起了悄悄话。
十五和徐阿蛮一同在园中散步。
十五看着叽叽喳喳的慕念山,问“为什么不请个奶娘呢”
徐阿蛮抱着女儿“自己的孩子恨不得时时刻刻见着。”
十五逗了逗慕念山,“女儿这么可人,我将来也想生一个女儿。”她之所以在山上那么久,正如小十所言,和林季同成了。
“我没有大愿望,一直盼着有一个心疼我的男人。我出身卑微,本来不指望了,可上天让我遇到了二当家。”笑意柔和了十五狐媚的五官“他不嫌弃我是青楼女子,愿意将我娶进门。也不嫌弃我身上有烧伤的烙印。就很疼我了。”
徐阿蛮由衷地为十五高兴“说起来,你也是我和二公子的媒人。”
“那时,山匪将我抓上山,也是扔在二当家的房间,我哪里知道原来这是我的良人。”十五笑叹“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碰上了。”
林季同和十五在慕家吃了晚饭。
慕老爷问,“现在一切太平了,要不要回来慕府住”
林季同说“我在寨里住惯了,以后常下山来看你。”
晚上,徐阿蛮哄了女儿睡觉,问起慕锦“今天二当家过来,是不是向十五提亲了”
“嗯,他想让十五从慕府出嫁。”慕锦说“不以我妾侍的名义,就从冬宁的丫鬟身份。”
二人躺下,中间是肉嘟嘟的慕念山。
慕锦说“我已在筹备我们的婚事。”
“嗯。”徐阿蛮将女儿的被子盖上去。
慕锦轻轻用手捏一下女儿的小鼻尖。“我们最大的阻碍就是这个小丫头。”光是提亲,都能闹腾一上午,要要是爹娘忙着成亲,小娃娃不得哭个昏天暗地。
慕念山皱了皱鼻子,往娘亲的怀里钻。
徐阿蛮笑了笑“这也没有办法,念山才一岁多,你和她讲不通道理。”
“成亲那一天,我们要把小丫头丢出去。”
“女儿也是你祸害我生出来的,你怎么光想着自己的喜事。你丢女儿,能丢去哪里”
“我请了一个奶娘,以后,小丫头就跟奶娘一起睡。”
“可是,念山从出生以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见不到我,晚上会哭的。”
慕锦横她一眼。有了这孩子之后,他俩的亲热都是在白天。每逢这时,孩子就丢给寸奔。事毕,再把孩子接回来。每一个夜晚,小丫头都横着两口子之间呼呼大睡。他一年多没有搂过自己的妻子睡觉,都快忘了夜夜相拥的滋味了。“你怎么不说,这一年多我们同床异梦,这样下去夫妻感情要破裂了。”
徐阿蛮“”多了一个女儿,怎么还成了同床异梦
“就这么定了,小丫头跟你睡到成亲前一夕。”慕锦拍拍女儿软绵绵的身子“她是我的女儿,要体谅为父的艰难。”
大婚当日。满目所见,凡是能沾得上红的颜色,都在这一日绽放到了极致。最为艳丽的,当属新娘子。
有一哭泣的小娃娃,在慕府回廊使劲呼喊“娘贴贴”
皇城里,萧展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问“今日是不是慕二公子娶妻”
清流回“是的。”
萧展远眺西北方,许久许久过后,他悠然长叹“也许,是朕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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