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庄园里绕了一圈,该看的看了, 想看的也看了, 没人拖延, 直接回了城堡。
相比来时总是开口问这问那,回程时罗伯托主教一路闭着眼睛养神,不言不语,连嘴都没张过。
接下来几天, 本以为会有所波折,结果却是风平浪静,除了罗伯托主教是不是拐弯抹角的套话外,其他一点事儿也没发生。
教皇一行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人,其中七个是跟着服侍他们的侍从, 剩下四十人都是护卫的骑士和士兵, 费利克斯全都派了人监视着,怕他们暗中生事,但这些人在城堡里都很安分,不是没有往外跑的,但也都是休息时离开城堡到丁格尔去喝酒玩乐, 根本不在庄园里逗留,看不出一点要做坏事的样子。
看了几天教会的人安安分分的样子, 费利克斯隐约就有些想明白了,恐怕罗伯托主教之前那些举动固然有想打探消息的意思在, 但怕也是有些做戏的成分, 表面上让人因为他的那些不加掩饰的举动而看轻他, 觉得他城府不够,不是个善于算计的人。
但实际上呢,能爬上红衣主教这样仅次于教皇的高位者,哪怕不善于谋算,也不应该是这样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不怀好意的人。
何况萨丁森郡的人对教会的态度一开始就摆的明明白白,他们不欢迎,更不愿意教会进入萨丁森,却不得不接待他们,主人不乐意,对客人自然是各种提防,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还表现出种种不妥的举动让主人更加警戒,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所以思来想去,费利克斯立刻意识到恐怕对方是装出这个样子给他们看的,
“很可能他们只是个幌子,实际上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
费利克斯想起第一次在普林西亚见面时,罗伯托主教咳不是后来这个样子,在另一个主教开口时,他一直很安静,后来双方气氛闹的僵了才开口缓和,那时候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没有臣服的。
所以这几日他的举动很可能都是
越想越是这个道理,费利克斯对罗伯特主教更加戒备起来,私下里一边要人继续监视他们,一边让庄园里的守卫们多加注意庄园内外的人员进出,加强巡逻守卫,特别是工厂那一块的守卫力量直接增加了一倍。
后者还好说,前者却有些难,农奴们虽然不能自由进出庄园,自由民们却是可以的,不说那些租了庄园内田地的自由民日日都要到田里忙活,只说工厂那边还有不少没修完的工程,最近是农忙暂停了工期,等忙过了,那些工人还要回来继续修的,倒时候进出的人就多了。
另外还有送原材料的商队、到教堂做礼拜的领民,甚至是到城堡探亲的人应有尽有,根本看不过来。
而且庄园最外围虽然是有围墙没错,却只是半人高的石墙,小孩子都翻得过去,更别提大人了,根本不具备任何保护效果,只是划分边界的标识而已。
这么一想,庄园的守卫可以说是处处有问题,
费利克斯苦恼着庄园的守卫过于薄弱,容易让人钻空子,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是特别担心,用来盖工厂的那一片区域的每一栋建筑物外围都有高大的围墙,里面也有守卫日夜守着,厂子到了天黑后就会大门封锁,不许进出,工作间内更是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如果有人入夜偷跑进去也什么都看不清楚,要是点了火把,着会立刻被外面的人发现。
从那些工厂建好,甚至更早以前,想要打探情报的人就没少过,别说去偷闯工厂的,私底下收买工人的事情也不少见,但这么久下来,除了他们有意往外公布的,真正抓在手中的配方是一个都没泄漏过。
除了守的严,他们使用的流水线生产也是保密措施中重要的一环,这种方法不仅能提高速度,还能让工人们只能记住自己负责的那一块工作,之后东西送到哪儿去,教给谁负责他们完全不清楚,
就拿才开起来不久的化妆品工厂举例,他们生产的东西种类多,处理原材料的工人分成不同的小组,只负责一种材料的处理,之后的制作过程要经过好几个不同的生产间,每一个步骤都有不同的人负责,而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际,甚至住的宿舍都不在一处,往常也不怎么接触,更不允许私下谈论自己的工作,吃饭时都有人盯着,虽然工作的环境简直像是在坐牢,但福利待遇还是让工人们非常满意,这个工厂里的工人都是女性的农奴,在这里工作却可以算是服劳役,做的事情简单轻松,完成了服役期还有工资可以拿,可比去修路盖房子省力的多,在上面杀鸡儆猴的把几个不守规矩的人被赶出了工厂,以后这样的好工作也轮不到他们,就没人敢不遵守规矩了。
能进工厂工作的人都是事先接受审核,品性不差的农奴,也正因为都是农奴,这些人的命都抓在领主的手里,所以哪怕偶尔放假回家,在工厂工作的人也不敢对其他说任何关于工作内容的事情,如果被同村的其他人听到后去举报了,他们的工作可就丢了,还得接受惩罚。
何况就是有人想收买工人摸清制作方法,他们其实也不出什么来,只是白费功夫罢了。
所以现在工厂的保密措施一直做得很不错,费利克斯也一直没有放松这一头,至今哪怕这几个工厂一直缺人手他也没同意使用自由民,也是为了保障安全。
在教皇一行在城堡住了三四天,魏薇正想着什么时候送他们走时,平日负责照顾雷蒙生活起居的仆人跑来告诉她一件事。
教皇和两位红衣主教身边一直是有人照顾的,除了城堡这边派人,他们自己也带着随侍,仆人来告诉她的是,约翰教皇身边的随侍总是用各种理由试图进入炼金术师们的实验室,每次进去还偷偷打量,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仆人也是给雷蒙大师送食物和水的时候撞上了几次,一开始他也没觉得不对,毕竟是教皇的随侍,本来就该跟着他照顾,但等他在其他楼层几位炼金术师的实验室外也看到对方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一直在炼金术师们的实验室外打转,我还看到他趴在门口偷看雷蒙大师和教皇陛下做实验,一定是有什么预谋。”
仆人忿忿不平,他从雷蒙大师来到萨丁森郡就被分派照顾他,虽然一开始是有点看不起这位邋邋遢遢的炼金术师,但相处久了就能发现对方是个学识渊博的人,而且非常得伯爵夫人看重,城堡里的人都知道伯爵夫人有一面清晰度高的吓人的半人高穿衣镜就是他做出来的,还有一个只要上一次发条就能自己走一天,时间一秒都不会乱的摆钟也是他做出来的。
知道那位是有真本事的大师后,仆人所有的轻视都没了,每天为他服务态度诚恳周到,时不时的还会真心奉承几句,让雷蒙大师对他大为看好,偶尔有需要帮手的时候都会让他进实验室帮忙。
所以仆人也听过伯爵夫人和雷蒙大师的谈话,知道他们是要把那些发明做成商品量产的,而这两样东西仆人都是见过的,知道只要它们如果拿出去卖一定会让贵族们抢破头,现在遇见那随侍鬼鬼祟祟的,怎么看都像是冲着炼金术师门的发明来的。
魏薇也有同样的想法,她的镜子不是什么秘密,王都那边还有她卖出去的手镜呢,而摆钟做出来以后被她放在书房里方便他们工作的时候看时间,城堡的仆人也都知道,而翁贝托主教第一天就进过书房和费利克斯谈过事情,自然不会看不到那摆钟,是他说出去的也有可能。
好在雷蒙是个谨慎的,既然签了合约,制作的又是雇主吩咐的东西,他在交货的时候也把制作图纸给她了,如果有人想去他那儿打探,怕是连他的嘴都撬不开。
而教皇来了以后她特意去看过,知道他们现在的课题是关于万能药的,这完全是教皇的兴趣,和萨丁森没什么关系,而其他三个炼金术师目前也没有从她这里拿到什么重要的项目,也不怕被人看到。
不过既然那随侍的举动太过可疑,也不能这么放着他不管。
而这人还是教皇的随侍,魏薇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教皇授意的。
虽然有雷蒙大师作保,她对教皇和那位翁贝托主教也不是完全信任的。
“你回去以后好好盯着他,如果再有什么可疑的举动,直接把人抓起来。”
“明白了夫人。”
仆人决定回去以后就找人一起去监视那个随侍,只要对方再有鬼祟举动,他们就直接抓人,抓贼拿脏,事实摆在面前,再有两个人一起作证,更不容他狡辩了。
仆人斗志昂扬的回去准备逮人,魏薇见此也不在担心塔头那边,毕竟只是个普通随侍,既然发现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结果没多久还真的就出事了。
回到城堡以后,除了带主教们出去转了一圈,魏薇每天依旧忙着庄园里的事情,不过罗伯托主教开始玩起深沉,每日只呆在城堡里哪也不去,翁贝托主教却几乎成了她的尾巴,只要她出门就跟着。
当然,他的理由很正当,想跟她学习一些关于种植的技术。
翁贝托主教在和费利克斯谈好交易不久,就收到了他派人送来的小麦种植手册,里面的内容对有经验的农夫来说简单易懂,但对没有实际操作过的人来说就很有难度了,翁贝托主教知道这册子是魏薇写的,于是借着请教的名义去找她,正好那时候魏薇要出门,知道她是要到田里去看看后,他就积极跟着出来了。
一方面确实是为了请教册子的内容,另一方面麦子收完以后本该让田地修养一段时间,等着秋天再种新一季的小麦,这本是欧洲各地惯常的种植方法,但萨丁森竟然要在这中间再补一轮燕麦,这可就让他好奇了。
“真的可以在这中间种出燕麦吗要是到时候燕麦没有成熟耽误了秋播怎么办而且不用让田地休息吗这么频繁的种植,土地不会有影响吗”
魏薇本来还有去别墅那边看看的打算,但既然翁贝托主教跟来了,她就取消了这个行程,只去看其他的田地。
一路上翁贝托都在问田地的事情,虽然他没有种过地,但也知道田地都是要轮休的,现在萨丁森郡的土地不仅不轮休,还要再增加种植时间,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吧
魏薇听她问这些,就笑道“燕麦的生长期在三到四个月左右,小麦秋播时间则在十月份,所以在六月播种到十月成熟,时间上是来得及的,当然,这个情况也不是哪里都适应,萨丁森是因为气候合适,我们才选择了补种燕麦,贵国的话应该也可以,不过我没到过贵国也不确定,如果阁下要尝试的话,除了燕麦也可以试试豆类,豆类植物有肥地的效果,到了秋天收割以后再种小麦也不怕地力不够。”
翁贝托是土生土长的罗马人,他入教以后也基本都在总部任职,而罗马位于意大利,属于地中海气候,和萨丁森郡南部的梅尔克镇气候差不多,既然梅尔克镇能种,罗马想来也是能成的。
当然,除了补种燕麦豆类外,也可以种花生玉米红薯芝麻棉花之类的,只是棉花生长需要大量的肥力,而且植株根深,但地中海地区的土质松散,水分容易蒸发,为了保墒而不能进行深耕,自然不适合种棉花,而玉米红薯芝麻这里只有魏薇才有,她可不会自己不够用还给别人。
而且现在他们和教会的关系不明,魏薇对着翁贝托也有所保留,能提这么一句已经仁至义尽了。
翁贝托主教也明白这个意思,笑呵呵的感激了魏薇的好意,跟着他走在田地间,晒大太阳也不在意,全程都在注意魏薇的一举一动,时不时提点问题,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半点没有主教该有的威严,甚至热出了一身汗都不在意,还是魏薇担心他晒过头了,让人拿了一顶草帽给他。
翁贝托主教也没拒绝,只是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几句“你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是在修道院里呆了十多年的,这么点太阳可难不倒我。”
在修道院呆了那么多年竟然不会种地,你们罗马的修道院难道不是奉行苦修的
魏薇张了张嘴到底没吐槽出来,不过如果她说了,翁贝托就会告诉,他呆的那个修道院还真不是苦修的地方,
其他的修道院还要自己种地自给自足,他呆过的那个却不一样,修道院所在第的领主是个残暴又惦记着死后上天堂的大贵族,作为被世人认为能沟通天堂的神职者,对方非常愿意给修道院捐款,让他们天天为自己祷告,消除他的罪恶让他可以在死后上天堂这样自己在活着的时候就不需要有所顾忌了。
所以修道院里的人没听的工作就是祷告祷告再祷告,其他杂事都有杂役负责,根本轮不到他们动手。
翁贝托主教跟出来的时候也没穿那一身红衣主教的长袍,就是普通神职者的褐色袍子,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田里的农奴们也只当他是个普通修道士,只看了一眼就过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听魏薇说注意事项上。
翁贝托主教也在听,怕自己记不住还借了魏薇的纸笔用,好在后者出门时总是会带纸笔,而且为了方便书写,现在这些纸是固定在一个薄木板上用夹子夹住的,翁贝托主教找她借,她就把把自己用过的取下来,剩下空白的重新固定好,连着木板一起给他。
翁贝托主教拿着铅笔写了一行字就笑道“这个笔和纸张用起来可比羽毛笔和羊皮纸方便。”
魏薇也笑“阁下喜欢,这个就给你用吧。”
翁贝托主教也没推迟,笑呵呵的收下了,一边还问“不知道这种笔和纸张在哪儿买的我想离开的时候带一些。”
“这都是自己做来用的,倒是还没有开始售卖,不过主教阁下想要的话,等回去以后我问问有没有多的。”
翁贝托没想到这也是他们出的东西,不过一想萨丁森郡的新奇物品好像特别多,也没惊讶多久,就又笑着道谢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在地里呆多久,就有个士兵骑着马疾驰而来,扬起一片尘埃,匆匆停在他们不远处。
士兵下了马,也顾不上行礼,一脸急切的朝魏薇说道“夫人,你快回去看看,教皇陛下和雷蒙大师受伤了”
“什么”听到消息的两个人都是一惊,翁贝托主教脸色一沉,急忙问道“陛下怎么会受伤的严重吗”
士兵只是个传讯的,也不太清楚具体内容,只听说是他们实验的时候发生了事故。
“当时整个城堡的人都听到了好大一声巨响,塔楼里还冒烟了,我听说是雷蒙大师的实验出了问题。”
至于伤得严不严重,士兵也不清楚,他没见到人,只是被派来找魏薇回去的,因为不知道魏薇他们在哪儿,被派出来找人的士兵分了好几路找人。
“主教阁下,我先回去看看。”
他从士兵手中接过马鞭,利落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马鞭一挥,马儿前蹄直立而起,嘶鸣一声,疾驰而出。
看着她跨马而去的背影,翁贝托都呆了一下,才疑惑的问士兵为什么要来找魏薇,不该去找医生吗
士兵骄傲道“伯爵夫人就是医生,她的医术非常厉害。”
恐怕不仅是医术厉害,马术也非常厉害啊,那骑马的姿态,比他见过的骑士也不差什么了。
只稍微分神了一会儿,翁贝托爬上马车,让车夫送他回城堡去。
魏薇御马而行,速度快的像风,而且他们本来离城堡也不是非常远,来时二十分钟的路程回去只花了差不多五分钟就到了。
进了城堡,魏薇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仆人牵走,匆匆走进大门。
早就等在门口的仆人立刻上前道“夫人请跟我来”
魏薇解开帽子交给女仆,快步跟了上去,边走边问约翰教皇和雷蒙情况如何。
仆人回答道“两个人都晕过去了,教皇陛下身上只有一些擦伤,雷蒙大师的腿似乎被压断了。”
听到两人都昏迷了,雷蒙的腿还断了,魏薇转而问道“卡玛呢”这个城堡里除了她就卡玛懂一些医药知识,等下少不得需要她搭把手。
“卡玛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两个受伤的人已经从实验室里被抬出来了,不过没有抬远,就放在门口,因为本来在院子里带着人处理药材的卡玛听到巨响后第一时间跑过来查看情况,也是她找其他炼金术师确定过实验室里飘着的烟雾没有毒后,制止了后来者们想要把教皇和雷蒙转移出塔楼的举动。
为此,随后赶来的罗伯托主教大怒,认为她让教皇躺在地上是非常不敬的行为,但卡玛表示冒然转移可能会让伤者的伤情加重,在没有得到医生的同意前,他们最好不要乱动。
跟着魏薇学习草药学的卡玛也没有少补救护尝试,魏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牢牢的,并且奉行到底。
如果不是她来晚了,没赶在其他人搬人之前到,恐怕这会儿两个人得继续躺在事故现场。
卡玛的话得到了费利克斯的认可,他也同意不移动人,至于说让教皇躺在地上,这种时候哪里还能顾着这些,何况地上事先还铺了毛毯,并不会让他们受凉。
魏薇赶到时,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雷蒙的实验室门口,罗伯托一脸怒气的朝着其他人发火,询问医生为什么还不到,人群中间隐约可见两位伤员躺在地上,卡玛正守在他们身边给教皇处理伤口,实验室的门被关上,甚至门缝处还堵上了布料防止里面的烟雾跑出来,不过她在塔楼下看到时,里面已经没有冒烟了。
站在门口的人其实不多,大部分的侍卫都被赶走了,但塔楼的走廊本来就窄,只是几个人站着也让这里变得拥挤。
“都让开,夫人回来了。”带路的仆人大喊一声。
其他人一听,连忙分开路让魏薇过去。
魏薇走进人群,蹲下去查看两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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