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回到家中见到谢子安忍不住笑道“爹,今儿我瞧到您了。”
谢子安但笑不语, 谢尚又问“爹, 您陛见的日子定了吗”
谢子安摇头“哪里能这么快最快也得等五月初一的朝会。”
谢尚想想道“爹, 那您得闲带我在京城里逛逛呗”
谢子安笑“你想逛不会去找你同年”
谢尚摇头道“不行, 我想去的地方他们未必知道,而且就是知道也不适合和他们同去。”
“哦”谢子安来兴趣了“你想去哪儿”
“爹, ”谢尚亲热笑道“您知道京师的哪个珠宝铺子比较靠谱”
谢子安啧了一声嫌弃道“你同年不合适, 我就合适”
“你想买什么直接叫谢福同你去。我可不得闲”
对于儿子给儿媳妇买头面, 谢子安才懒得管。
谢尚笑笑果真转找谢福。
谢尚早知他爹不可能答应, 如此说不过是跟他爹委婉借人罢了。
陛见的消息来得比谢子安想象中的快。次日午晌便有宫里的小太监来谢家传旨, 让谢子安明日早晌去宫门等候陛见。
儿子和自己的前程已定, 谢子安归心似箭,巴不得赶紧陛见了家去。
傍晚谢子安跟出门逛了一天的谢尚道:“你要买什么这几天可要加紧了。明儿陛见后再请了酒咱们就回雉水城去。”
“这是我刚拟的日子,你瞧瞧。”
接过帖子, 谢尚看他爹定了五月初六的日子出发,立刻道“爹, 按您这个安排, 咱们五月二十前就能到家。”
“这样六月初一开祠堂,那我圆房的日子是不是就能定在六月初六了”
“噗,”谢子安憋不住笑了“这么急不可耐”
谢尚不要脸地笑道“爹, 我这不是赶着让您抱孙子呢”
谢尚脸皮够厚,谢子安逗起来无趣, 只得点头道“算日子倒是充裕, 那就六月初六吧”
“但你还没行过加冠礼, 干脆地就定在六月初一开祠堂时一起行加冠礼。”
谢尚当然愿意他又可以得宝石了。
上回他爷还说给他备了一匣子宝石,而且他太爷爷在红枣及笄的时候给了一匣子宝石,没道理他加冠没有。
“爹,”谢尚嬉皮笑脸地问道“加冠礼您给我准备了什么”
谢子安鄙视“出息都是做官的人了,还只想着我的东西”
谢尚笑得无耻“爹,我再做官,也还是您儿子”
“爹,您会送我什么”
谢子安为谢尚缠得没法,没好气道“你去我书房自己瞧去”
谢尚跑去书房,一进门便瞧到画案上摊着的一幅画。画还只个草图画上的男子才一个轮廓,连眉眼都没有,但从男子头顶宫门上标着的“午门”来看,这男子必是他无疑了他爹竟然画了一张他穿红袍中状元走御道出宫的行乐图。
谢尚激动坏了。谢尚没想到他爹能费心费力给他画这么一幅画。
这画的是他人生的得意时刻,亏他先前还惋惜他太爷爷、爷爷、娘跟红枣都不在,都未曾见。
现有了这么一张图,就不只是他太爷爷、爷爷、娘跟红枣能身临其境,就是将来他儿子、孙子、重孙子都能看了
他爹真是太贴心了
“爹,”谢尚跑回正房跟谢子安提要求“您画得真是太好了。您能不能再给我多画一张长安左门看黄榜的看榜图、一张国子监赐穿麒麟袍,一张“洞房花烛”,凑成一套四张竖条幅”
“来,”谢子安听笑了,跟谢尚招手“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脸有多大,才能跟我开这样的口”
谢尚不以为然地给自己辩驳道“爹,我这回连中六元,论理该跟您讨一套六张的竖条幅才是。我这才讨了四张,已经很谦虚了”
“啧,你还越说越有理了”
谢子安嘴里嘲讽,心里却因为儿子的话而生了怜惜过去十年,儿子一人在家乡支撑门户,甚至这回科举考试前四元也都是儿子自己张罗,他连面都未曾露,现儿子不过跟他讨几幅画,这要求真不算过分
早起吃过饭谢子安穿了蟒袍坐了八抬大轿迫不及待地去皇城候见,谢福随行。
谢尚没了向导,加上关心他爹的陛见便哪儿都没去。
枯坐无趣,谢尚让显荣拿了小厮们赶画出来的御赐宅子平面图琢磨装饰改建
在京九年,谢子安还是头一回单独陛见,说不紧张那是哄人,但谢子安自觉不能输给至今不知人事的儿子,于昨晚在卧房把今儿陛见的礼仪应答反复练习了许久,所以今儿进了乾清宫后给书案后站着的弘德帝请安问候是一点没慌,一点没错。
“谢卿,”弘德帝没有叫起,而是招手道“你来瞧瞧朕的这幅字如何”
谢子安没想弘德帝如此和蔼好亲近不觉一愣,但转即便磕了个头道“臣领旨”
没甚迟疑的谢子安站起身走到龙案侧前,壮胆一瞧,瞧见白纸黑墨四个大字“连中六元”。
谢子安赶紧跪下道“陛下洪德,微臣犬子不敢居功。”
弘德帝轻松笑道“俗话说教不严,父之过。这儿子不好,是父亲的过失,那么儿子有了成绩,自然也该是父亲的功劳。”
“令郎谢尚此番能连中六元,你功不可没朕以为只一句教子有方可不足以形容你于儿子教养的用心。”
“所以朕决定把这张字赐给你。一来表彰你教养了一个好儿子;二来也叫世人知道你儿子能连中六元不独是他自己用功,还少不了你这个父亲的苦心教养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三则朕希望你到山东后能将这份教子之心用到地方教化上,为朝廷多栽培人才”
弘德帝短短几句话说得谢子安感激涕零,额头碰地道“陛下厚德,臣及犬子没齿不忘”
弘德帝点点头方才叫起,然后又赐坐赏茶。
谢子安已经放过三回乡试主考,参与三回殿试,都没出岔弘德帝倒不担心谢子安做不来大宗师。
不过提学官除了掌一省举业,还担监督一省军政大责为了叫谢子安对自己忠心,不轻易地被驻地封疆和布政笼络了去,弘德帝当下也是费尽心思 。
单从这点说,弘德帝也不容易。
“爹,”看到谢子安从宫里拿回家来的“连中六元”横幅,谢尚难以置信“这是陛下赏给您的”
言外之意是不是搞错了
谢尚的小心思瞒不过谢子安的眼睛,谢子安把弘德帝的话转述了一遍,谢尚瞬间自省,然后问谢子安道“爹,陛下若觉得我传胪礼上不该穿红,为啥又赏我穿麒麟袍”
谢子安沉吟道“圣心难测。“
“单从今儿陛下赐字来后,陛下对你是在敲打,但联系上我这个官是在宫门大声呼喊,正被御史台参有辱斯文,人前失仪的时候分封,似乎陛下又不是太在意。”
“尚儿,你拿笔把这几状事都记下来,咱们父子俩好好琢磨琢磨”
谢尚中会元的余波还未散尽,这天雉水城人忽看到八匹马从南城外驶来,马上的皂衣衙役腰间个个扎着红绸这是殿试结果出来了
而且看这一回来八个人的阵仗,想必谢尚老爷的功名还不小。
心念转过,雉水城人立刻呼朋唤友地都往东街上的谢家来,更有那家常在李家粮店喝羊奶的热心人飞跑去李家粮店告诉
谢尚科考,捷报频传,雉水城人在一次又一次的茶余饭后的热议中集体被科普了科举诸事现连椅背高的小孩子都能一二三地说清楚科举六元是哪六元。
红枣是谢家大宅最早知晓谢尚中状元的。
无他,张乙在府城得了信便连夜赶了回来过去三个月,红枣在雉水往府城的沿途州县开了三家分店,张乙中途有骡子换,跑得飞快,竟是昨儿傍晚就到了,比报喜的官差早到了半天一夜。
时红枣已搬回明霞院西院三个月。闻信红枣自是喜出望外,欢喜无限她可算是能走出雉水城去京师了
晚饭时候红枣去正院把消息告诉了她婆婆云氏。
今春县试,雉水城的学子跟得神助一般考中了十一个童生,而谢家人只中了三个。
与去岁的八个童生全是谢家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俗话说“阻人功名如杀人父母”。云氏对于十三房人明里暗里的抱怨虽说面上不显,但在殿试结果出来前不免捏把汗她内心也觉得儿子搁四书上写儿媳妇名字极其不妥,但碍于丈夫不表态,她也就一直跟着屏气。
云氏虽说见识有限,但有个好处,就是但凡丈夫不发话她就恪守三从四德,随儿子折腾。
现听说儿子得了状元,云氏知道儿子圣眷在握,去了心中大石,立刻喜气洋洋起来。
“尚儿媳妇,”云氏立刻道“今儿晚了,明儿一早你便打发人去南城门口守着。府城差役一到,立刻就来告诉。”
“老太爷、大老爷、大太太跟前咱们且别声张,但等明儿消息实了再说。”
“不然只管现在告诉,倒是累长辈们挂心,反显得咱们不孝。”
红枣闻言称是,附和道“娘说得是。我一会再打发人和春叔说一声,叫他明儿悄悄预备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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