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门外下轿, 戴煜看颜氏没似往常一样等在二门外迎接,问门上道“二太太呢”
一个婆子回道“刚小人已经递进信了,想必一会子就来”
饶氏同两个儿子戴舒志和戴坚志走过来,闻言劝慰道“许是才刚得了信,还未及走来。这夜晚风大,老爷也别在门口站着了, 且先进去吧。没准迎头就照见面了”
想起颜氏的三寸金莲,确是走不快。戴煜点点头,依言往里走, 结果一直走到正院都没见到人。
“我去后院瞧瞧”站在院门口戴煜出声道。
颜氏现在都没露面, 戴煜如此想想必是在卧房内等她。
毕竟已经很晚了。
饶氏似所有贤德的大妇一样接道“颜妹妹一贯守礼, 现不能来必是身子哪里不爽。老爷快过去瞧瞧吧”
转身饶氏又和两个丫头说“今儿天晚了,你们主子那儿我就不过去了,一会儿见了你主子记得替我带个好”
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后院的圆月洞门, 扯哭声叫喊道“来人, 快来人啊”
戴煜闻言一愣,脸色即刻阴沉下来, 心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丫头晓寒则不顾仪态地跑向婆子, 焦急叫道“韩妈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刚进门没看到小姐, 她就觉得不对。
主妇饶氏见状则下意识地拉紧了两个儿子, 跟戴煜告辞道“老爷, 那我先进去了”
虽还不知道究竟,但冲婆子那慌张样子就知道颜氏现在死多活少。
由此在真相大白前,饶氏心说她还是少往男人跟前凑。
横竖现在管家的是颜氏而不是她。
她撒手不管,男人也抱怨不到她颜氏管家本就是男人自己的主意。
戴煜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他觉得有点丢人。
先前饶氏管家可从没出过这样的乱子。
饶氏和院里迎出来的张婆子道“咱们进去吧”
张婆子是饶氏从老家带来的人,平时伺候饶氏极为精心。
听到吩咐,张婆子侧过身子提灯笼给饶氏照路,嘴里应道“太太、哥儿,脚下小心”
一见到晓寒,婆子似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抱住,急切道“晓寒,老爷呢快去找老爷救命”
戴煜
晓寒急道“救命救谁的命你倒是说啊”
不要是她主子晓寒似等待判决的杀人犯一样紧张得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
“二太太”婆子叫道“快找老爷请大夫救二太太”
闻言晓寒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刚的不祥预感成真了
事关爱妾,戴煜也不在意形象了。几步蹿到了婆子跟前急切问道“二太太怎么了”
已经进门的饶氏停住脚步,似是自言自语道“后院那边怎么了出事了”
“不能吧”张婆子不认同“老爷同太太出门吃酒,二太太好好在家能出什么事”
“这声音听着不对,”饶氏沉吟“我过去瞧瞧”
真一点不问似乎显得太过冷血,不利于她今后掌家
毕竟现家里多是颜氏的人
松开一直抓着儿子的手,饶氏和儿子道“今儿晚了,你俩个先回屋去。”
“娘,”长子戴舒志站着不动,伸手挽住了饶氏的胳膊坚定道“我陪您一起去”
来京前他答应过他姥姥保护他娘,不给那个坏女人欺负。
“娘,我也陪您一起去”
戴坚志跟着一起表态道。他也答应过姥姥。
低头看看两儿子一左一右挽着自己的胳膊,饶氏没有坚持,而是点头道“那便一起去吧”
一起去也好。饶氏心说儿子们大了,也该知道些世事人心,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了
“七窍流血”戴煜不能信“中毒了平白无故地哪里来的毒二太太晚饭吃什么了”
“来人”戴煜吩咐管家“把厨房的人都捆了”
晓寒一听则暗叫报应。
现家里唯一的毒药就只饶氏吃筋骨疼的乌头汤。
其方里的川乌俗名断肠草。
但这药是饶氏的,她家小姐怎会误服
明明厨房都是她家小姐的人
“老爷,”晓寒转求戴煜“请大夫您快请大夫救二太太”
于是戴煜又再叫人
“中毒”
和儿子一同走来的饶氏闻声应道“赶紧地,老爷,快叫人烧甘草绿豆水给二太太喝”
“这水解毒”
饶氏恨透了颜氏,但当着儿子,饶氏还是出声救人她不能给儿子一个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印象。
戴煜得了提醒,点头道“对,甘草绿豆水晓寒,你亲自去烧”
论衡曰含太阳气而生者,皆有毒螫。
绿豆性寒,可解日毒、酒毒、肿毒、砒毒等一切毒。
就是大夫来了也不外乎如此
闻言晓寒只觉得浑身发冷,绝望道“家里现没有绿豆”
为了彻底断绝饶氏生机,她家小姐早在半月前就使光了家中绿豆,然后又以等新粮上市的理由一直没有新购。
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没有绿豆”戴煜诧异“怎么会”
这不该是家中常备吗
颜氏怎么这么粗心,现在要怎么办
“多叫几个人去街坊家讨”饶氏给出主意道“说好明儿加倍还就是了”
戴煜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道“对,让人去讨”
打发走人,饶氏和戴煜道“老爷,你也赶紧去瞧瞧二太太吧看看到底咋样了”
屋里颜氏的奶娘吴氏真一边哭一边死掐颜氏人中,看戴煜进来,吴氏立刻嚎啕道“老爷,二太太不行了,不行了啊”
戴煜看颜氏眼睛突出,嘴唇破裂,两耳胀大,形象可怖,不免唬了一跳,惊疑道“这是野葛中毒”
庶吉士的课程包罗万千,甚至还有洗冤录一类的刑侦知识。
故而戴煜一望便知。
“”
随后进来的饶氏道“那可不能等就是大夫来了。”
饶氏停顿了一下才道“老爷还记得咱们老家那件郎中救人的故事吗”
闻言戴煜一阵恶心,但看看颜氏的模样,知道再不救就来不及了,只能忍着恶心道“来人,去茅房舀了粪水来给二太太灌下去”
吴氏
晓寒
饶氏一旁帮腔催促道“就这还得快不比别物,灌慢了就救不回来了”
吴氏和晓寒对望一眼,心知颜氏死了,自己也都活不了。
于是再无犹豫,晓寒奔向了茅房
半碗粪水灌下去,本已不省人事的颜氏终于有了动静,闭着眼睛呕吐。
“活过来了”
见状吴氏和晓寒无不惊喜,戴煜也松了一口气,觉得对颜家有了交待
饶氏冷眼看着,指挥吴氏和晓寒道“你两个把二太太翻过来”
大夫来的时候,颜氏已经吐空了胃。
吴氏和晓寒虽已替颜氏擦过头脸,但身上那股子味却是别提了。
大夫捂着鼻子给颜氏诊完脉,然后又拿银针扎了手指,看到青黑之间滴出来的血,点头道“救得还算及时只以后别再用这个乡野土方了”
“可以那帕子包了竹勺压在病人舌头上”
真是的,明明一把勺子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搞这么恶心
戴煜
吴氏
晓寒
戴煜跟大夫请教“依大夫看内子这中的是什么毒”
大夫看了呕吐物后沉吟道“贵府太太现都在吃什么药”
戴煜如实告诉道“内子身子近来一直不大好,每天都在喝药只没想今儿竟然喝中了毒
闻言吴氏、晓寒面如死灰,只她们知道她家主子身子没毛病,日常喝的是调经求子的补药。
刚一时忙乱,竟忘了这个茬,由着管家就近给请了这个面生的大夫来。
“方子拿来我看看”
对于大夫的要求,吴氏、晓寒不敢隐瞒,老实得拿出了药方比起其他,究竟还是保命要紧
大夫一瞧就明白了这是富贵人家妻妾争宠常有的手段。
想想,大夫来又问“这张方子倒是无碍。就不知府里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吃药。有时厨房搞错了,也是有的”
戴煜摇头刚说了一个没有,跟饶氏一同在帷幔后听着的张婆子却开口道“老爷,今儿早晌二太太给太太请了大夫家来看腰疼的毛病。”
“晚饭后二太太还有打发人来告诉小人说太太的药乌头汤已经煨上了,等太太来家正好能喝”
“乌头汤”
张婆子说话虽带着浓重的口音,大夫还是一下就抓住了关键,点头道“是了,贵府二太太可不就是川乌中毒吗”
“方子呢,快拿来我瞧瞧”
听到川乌两个字,戴煜心里也是一跳,直觉不妙,无奈不仅不好好阻拦,还得帮着催,只得诧异问道“这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不管真相如何,他必得先撇清自己。
张婆子看看饶氏,知道怎么都得把戴煜摘出来,答应道“老爷有所不知,这都是早晌二太太临时说起来的。加上今儿晚上要去喝谢家满月酒,无论太太还是二太太都还没得暇告诉老爷”
闻言戴煜松了一口气,然后方问“方子呢,快拿来给大夫瞧瞧”
张婆子道“方子二太太收着呢。二太太管家,太太的药也是二太太给抓”
大夫
戴煜则愁得眉头皱到了一处。只这给御史台知道了,一个宠妾灭妻就跑不了了
心里不免暗恨颜氏多事。
眼见戴煜没一点袒护的意思,吴氏没法,只得又拿来了饶氏的方子。
大夫看后道“方子没错。不过川乌有大毒,必须煎够一个时辰才能服用。这个开方的大夫嘱咐了吗”
“嘱咐了”张氏肯定道“所以看时辰快到了,而太太还没家来,只太太总不家来,小人担心药煨过了火,失了药性,还特地跑去厨房嘱咐她们只用小火,结果没想厨房怠慢,竟然还没开火。”
“小人气不过,跟她们大吵了一架,她们方才把药放炉子上煨”
“对了,刚一通忙乱,这药现还在厨房呢有没有端错,老爷使人过去一瞧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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