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于氏的盘算

    李桃花家的骡车驶出院子,李杏花方才哭出了声。

    “爹、娘, ”李杏花哭泣道:“你们看姐姐。”

    “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要被她这样落头落脸的骂”

    “这新年伊始,连个顺遂也不肯给我”

    “大哥也是, 旁边干站着, 劝都不劝一句。”

    李杏花的女婿刘好见李杏花大年初二就哭丧,心情烦闷––他觉得这兆头不好。

    刘好心底责怪李杏花不仅不懂事, 还多事––这一屋子的人,不拘谁都比李杏花年长, 也都比李杏花更利益相关, 偏谁都不肯出声, 就李杏花一个蠢货站出来替她娘出头, 结果触了一脑袋霉头。

    简直不能更蠢

    刘好也知他岳家分家的事。他觉得他丈母娘就是个是非精,搅屎棍, 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 非得闹分家。不然, 现他岳家就能有个几百亩地的庄子,日子得多滋润连带的他家也能沾光。

    结果他家现没能沾上光不说, 还把大舅哥给得罪了。亏他先前来家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他媳妇今儿来跟大舅哥交好呢,现倒好, 全搞砸了。

    于氏心里也不舒坦, 但她到底年长,知道人情a事故,所以在最初的慌乱过后, 就很快地稳下了心神。

    于氏拿手绢替李杏花擦眼泪:“好了,杏花。快别哭了”

    “大过年的,你越伤心,就越如了对方的意。”

    “这分家的事,原是你大哥自己愿意的。”

    “他若不愿意,难道他不会去找他舅舅来主持公道”

    “你大哥既然当初没找陈家人,那现在陈家人再闹,也翻不了天。”

    “你爹和你大哥是父子,你爹怎么分家,都是戏里说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于氏其实没看过戏。她只是听年下进城看戏的李满园家来后说过几句,故而知道几句戏词。

    “现李桃花借故搅屎,她那点心事,”于氏轻蔑地说:“别人不知道,娘还能不知道吗”

    “她啊,这是看上你大哥的家产了。”

    “啥”于氏这话一出来,不说李杏花,就是李高地都惊悚了––一个外嫁女,如何能谋夺兄弟家财

    别说他家这许多子孙,就是他全家死绝了,也轮不到李桃花伸手,李氏宗族还在呢

    呸呸呸反应过来李高地连啐了自己好几口。他今儿真是被桃花给气糊涂了,大过年的竟然咒了自家。

    “哼,都没想到”于氏冷笑一声,收了手绢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端起自己已经冷下来的姜茶喝了一口润足了嗓子,方才开口。

    “杏花,”于氏道:“今儿你来家,也都看到了。”

    “你大哥家的红枣,人都还没椅子背高呢,身上就穿的啥”

    “颜色细布的里外三层新长棉袍。外面的长罩衣,也是细布不说,还绣着花。”

    “她这身衣裳,有人去城里绣纺打听过。”

    “一件棉袍就要七百文,一件罩衣又是三百文文。”

    “就红枣这一套见人衣裳,便就是一吊钱。这都抵咱们庄户人家全家几口人全套的过年新衣了。”

    “现村里谁不知道你大哥家剩钱”

    “村里剩钱的人家也有,但似你大哥这样舍得赔女儿的可不多。”

    “所以,村里不少人都跟媒婆打听红枣呢”

    别人听到这儿也就罢了,刘好却是心里一跳,目光立刻落在自己的儿子刘茗身上。

    刘茗今年五岁,虽说小红枣两岁,但也无碍,毕竟女方大三岁的婚事都是常有。

    如果,刘好想,他家刘茗娶了红枣,怕是嫁妆里只布匹和四季衣裳就值不少钱呢

    “若不是年前,”于氏道“你哥满仓请了媒婆来家里与贵雨说亲。”

    “媒婆来探我口风,问我你大哥有没有流露过给红枣多少嫁妆的意思。我也想不到,你大哥家只六岁的红枣,就给这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家给盯上了”

    经这么一说,李高地也想起来了,当初媒婆来家,临走前确是单独和于氏说过几句话。当时李高地没放在心上,现终于知道必是那时说红枣的事了。

    “你没跟媒婆说啥”李高地不大放心:“满囤家是剩钱,但红枣可比玉凤小。”

    “咱家可没有姐姐没嫁,就给妹妹说亲的道理。”

    自古以来婚嫁都是长幼有序。不然若妹妹先嫁了,姐姐就会被人给议论嫁不出去。

    “当家的,你放心,”于氏道:“你说的道理,我懂。”

    “等年后贵雨的事定了,咱们就办玉凤的事儿。”

    “玉凤年后也十岁了,说得人家了。”

    玉凤是于氏的亲孙女。于氏可不想玉凤在亲事上处处矮红枣一头于氏也知道玉凤的嫁妆和红枣没法比,她能为玉凤争的也就是个长幼有序的礼数了。

    李高地见于氏明白道理便不再说话。倒是堂屋里站着的李玉凤听到自己的事,有些羞涩。她躲退到她爹娘房里。

    李满仓、郭氏瞧见,心里也禁不住搁心底合计女婿人选––怎么着,也得给孩子寻个好人家不是

    “娘,”李杏花着急:“你说大姐,提红枣的婚事干啥”

    于氏见李杏花不开窍,不觉叹道:“你啊,吃亏就吃在心眼实。”

    “你姐桃花都替儿子打算上了,你还啥都不知道呢”

    “娘,”李杏花恍然大悟:“你是说,大姐要把红枣说给她儿子”

    “难道不是”于氏反问:“刚你也看到了,”于氏道:“她那小儿子,叫陈玉的跟你大哥和红枣多亲近。”

    “陈玉今年十岁,正好大红枣三岁,这年龄也合适。”

    “可大姐看上了红枣,”李杏花想了想还是不懂:“冲我发啥脾气”

    “你啊”于氏摇头:“你让我说啥才好”

    “她这是防着你呢”

    “防我”李杏花瞪大了眼睛。

    “你难道没有儿子”于氏没好气地说:“你儿子刘茗今年五岁,也就小了红枣两岁。”

    “古话都说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二,金满罐,女大三,抱金砖。”

    “刘茗的年岁比陈玉还合适。”

    “偏你家又比她家离你们大哥家近。”

    “她这是故意拿这事做筏,让你和你女婿怨上娘家,连带的也断了和你大哥家的来往。她好收利呢。”

    “你姐,桃花,心思重啊”

    “那象你,嫁人这些年,还跟在家时一样,心里没一点盘算。”

    “娘,”李杏花经于氏这么一说,终于彻底明白,当下气愤道:“大姐太过分了。”

    “别说我没她这些个心思,就是我有和她一样的心思,她也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骂我。”

    “罢了,”于氏摆手道:“大过年的,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你和你女婿就看在你爹的份上,别和她计较了。”

    当着归宁女婿的面儿闹家务,这原是极丢脸的事儿。但于氏厉害,三句两句就把锅扣给继女桃花从而挽回了自家的面子不算,还拿红枣的婚事给女婿画了个大饼,替她闺女李杏花平消了家去后的夫妻口角。

    李高地原就不喜李桃花,现听得于氏这番说道,也是觉得有理。当下他也懒得再听这些女人间的算计,便摆手道:“你娘俩儿进屋说话。”

    “这堂屋留我们男人说话”

    有了李高地这句话,于氏顺理成章的把李杏花扯进房里,娘儿俩说体己话。

    “杏花啊,”于氏私下道:“不是娘说你,你这脾气可得改改。”

    “下次,不管你大哥和大姐他们说啥,你都千万别出声儿。”

    “你娘这辈子,啥苦没吃过”

    “几句话而已,娘压根不放在心上。”

    “倒是你,和你女婿把日子过好是真的。”

    刚于氏就是瞧到刘好的脸色不愉,方才急中生智说出这段话来为李杏花描补。但现在,于氏越想越觉得刚自己的话有道理,便不觉压低了声音。

    “再就是我外孙子的人生大事儿。”

    “杏花啊,我私下和你说啊。”

    “这大房,就是你大哥家,如今可剩钱了。”

    “一年,我估计,”于氏伸出手指来比划道:“除去吃用,起码还能剩一百吊。”

    “你想,红枣今年才七岁,等十年后,出嫁。你大哥家不得有千贯钱啊”

    “到时,他随便赔红枣一个城里的铺子或者宅子,就够你们夫妻俩忙活一辈子的了”

    李杏花闻言都惊呆了,半晌方道:“娘,你说啥”

    “大哥能给红枣赔城里的铺子和宅子”

    “这其实,”于氏实话实说道:“都是我私底下合计的。”

    “杏花,你知道去岁冬节,腊月,你大哥给你爹、二伯、族长送了多少节礼吗”

    “两次礼,每一次,家家都是一条十斤上的羊腿、两条五斤上的鲢鱼,另外还加酒和糖。”

    “你想想,这得多少钱”

    李杏花心里合计,一斤羊肉六十文,十斤就是六百文,五斤以上的鱼得二十文一斤,这又是两百文,一坛酒也要一百文文,他大哥,给两次节礼,三家人,竟是给出了近六吊钱。

    六吊钱李杏花的嘴合不上了––她家整一个年也才花了四吊钱。

    “光这些,还不算,”于氏看李杏花一眼,继续说道:“腊月里,你大哥的庄子里送了出息来,你大哥又给我们三家人各送了两只鸡和两只鸭,还额外给满仓和满园家孩子,一家一只鸡,一只鸭。”

    李杏花继续算,一只鸡一百五十文,一只鸭两百文,这八只鸡、八只鸭又是两吊八百钱,近三吊钱了。

    加上先前的六吊,这就是九吊钱了。

    “你爹身上的六张半绵羊皮大氅,也是你大哥送的。”

    “城里成衣铺买的,值三吊半钱呢”

    年前族里好几户人家都去城里成衣店买了羊皮大氅,故而于氏知道衣裳的确切价钱。

    “娘,”李杏花觉得自己不会算账了:“大哥家过个年,竟然要花十来吊钱”

    “哪止”于氏的声音更低了:“他自家也是要穿衣裳的。”

    “他一家三口,都是城里置的衣裳,红枣的衣裳,你是亲眼瞧的。不用我再说。就是你大哥自己也有和你爹一样的羊皮衣裳。”

    “他家里的,那个王家的,你是没瞧见,现在可是和城里的太太一样享福了。”

    “冬节时她来家吃饭,身上穿的就是和红枣一样的长棉袍和罩衣。”

    “前儿除夕,她来家又是一身新罩衣。”

    “也不知一个年她到底做了几套衣裳”

    “而且,她现连银头面都有了。手上戴的两个纯银镯子,都大的很。”

    “杏花你好好想想,你大哥家这许多的衣裳头面,又得多少钱”

    “二三十吊得要”

    “他家腊月二十九给族人送包子,族里三十二户人家,每家都是一两白面一两肉,肥得往下滴油的大包子十个。”

    “杏花你说,这又得是多少钱”

    “你大哥这个年,”于氏下结论道:“我只看这些明面的,便就算了有四五十吊钱。”

    “杏花,你想你大哥家,去岁冬不过两个月,就能使这么多钱。”

    “将来,你大哥嫁女儿,还能少了女儿嫁妆”

    李杏花闻言呆愣半天。去岁年景好,她家一夏一秋的大碗茶加窝头卖的特别好,一年也不过就多剩了十五吊钱,刚够她家置辆骡车。结果,娘家一向被她无视的大哥家过一个年,就能花四五十吊钱。她大哥的这份家业,得是多大啊

    “除了过年使掉的这些钱,”于氏又道:“大房搁去年年底,还在城里置了宅子和铺子。”

    “宅子,我虽没听说多大,但铺子,却是瞧过的。”

    “铺子就在北城门口。虽然只是一个门脸的小铺子,生意却好的很。”

    “杏花,你想啊,这才是你大哥得了庄子的第一年。这往后啊,你大哥家的宅子铺子肯定越来越多。”

    “等到十年后,红枣出嫁,你大哥随手给个宅子铺子,还不是寻常”

    别的倒还罢了,李杏花听到铺子,却是真的动了心。

    李杏花的婆家刘家,虽没有铺子,但分家时归了大房的老宅就在村中心的路边。

    大房在宅子外墙直接搭了一个棚子卖茶水吃食能兼顾家里活计和生意不说,还便宜脚夫们歇脚,故而收入比她女婿刘好日晒风吹的挑着箩筐搁码头卖茶强得太多。

    若她家能在北城门口有一铺面,李杏花想不说挣钱多少,只说人,就少了多少辛苦

    于氏见李杏花动心,更是加油添醋地说道:“杏花,你是没见到除夕吃团圆饭。”

    “你大哥家的红枣是有多挑嘴。”

    “一般的鱼肉,她相都没眼相。”

    “也就羊肉上桌的时候,她才挟了三块。”

    “似她这么大的孩子,哪有不馋肉的”

    “偏她就不馋”

    “所以,你可以想到她家常都吃了啥”

    “听说啊,你大哥家平常的一个月都要吃两三只鸡和两三只鸭。就这样,你大哥还见天的进城往家里买肉。”

    “听说也就冬节后,天冷了,红枣不出来了。”

    “此前,天暖和的时候,村里人可没少见这丫头搁村里磨坊跟人买鱼。”

    “家常这些鱼肉,这孩子都吃腻了,现就只吃羊肉。”

    “偏你大哥,舍得红枣吃。一个冬天,除了族里祭祖送了两只羊,他自家也杀了三四只羊,除了过礼,下剩的都家吃了。”

    “娘,”李杏花有些发愁:“红枣这么挑嘴,一般人家谁敢要”

    “你啊,”于氏拿手指戳李杏花的脑袋:“真是榆木脑袋”

    “她,李桃花敢娶,你有啥不敢的”

    “一直以来,难道不是你比她强”

    “再说,红枣到你家后嫌弃饭菜不好吃不下饭,说不得她就会拿嫁妆出来帮你补贴家用。”

    “然后回娘家的时候,有她再跟你大哥抱怨两声。”

    “你大哥难道会不管”

    “只要你大哥心疼红枣,将来他庄子上的出息,自会往你家里送。”

    “你啊,就等着享福”

    就跟她似的,于氏心说,大房不待见她又咋样她跟着老头子还不是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比如除夕继子送来的那个蝴蝶形状的点心,味道可真好啊好得她都后悔私下里多给李满园两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水不留外人田,于氏算账算得连自己都相信了。

    今天除夕,18:15左右还有一更。

    昨天有评论问谢尚。谢尚天天念书好容易放寒假了就让他多玩一会儿。等娶了小媳妇,就不能放飞自我,欺负小朋友了。

    昨天的封面抽了。原因可能是封面存放的图床给插播广告了。现图床已换,应该不会再抽成广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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