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喊完人, 便拿一双眼睛去望着容辞, 这便和他父皇更像了。
容辞见了不禁抿唇一笑, 轻声道“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圆圆一看母亲竟然在人前主动跟自己说话,兴奋地小脸都红了,跳下座位三下两下蹦到容辞跟前,贴着她的裙子仰头道“孤很好,夫人的伤还疼么”
容辞温和的看着他“已经好了,多谢殿下挂念。”
谢璇看着这明明是至亲母子的两人,现在想要亲近都要含蓄矜持, 克制着保持在可控的距离, 心里便有些替容辞酸涩,伸手直接将太子抱上长榻, 让他坐在自己和容辞之间,接着对她道
“太子很喜欢你,他从小没了母亲, 能与你这样投缘也是难得。”
圆圆愣了一瞬, 立即把握机会靠在容辞怀中“夫人”
容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儿子揽住了,赵继达站在谢怀章身后,不余余力的夸道“咱们殿下小小年纪就知道许夫人是恩人, 可见聪明早慧。”
底下众人笑着纷纷附和,一时间整个花厅都是夸赞太子聪慧的声音, 不过这些人都是一边夸, 一边在心中腹诽这赵公公好能睁着眼说瞎话, 明明太子远在许氏受伤之前就已经很亲近她了,现在非说是聪明知恩图报
话是这么说,大多数人还是识趣的,嘴里都是好听的,当着谢怀章的面把他儿子夸得天花乱坠,力图措辞文雅不露痕迹。
容辞的嘴角抽了抽,微扭头看谢怀章一脸理所当然,可见并没觉得这种情况有什么不对。
她轻轻拧了拧圆圆的耳朵,在孩子疑惑的看过来时又忍不住笑了别说谢怀章了,她自己难道就不爱听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吗
圆圆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她的手蹭了蹭,求亲近的姿态十分明显。
他的动作有人看了称奇,有人看了羡慕,还有人看了便如烈火烧心一般嫉妒愤恨到难以忍受。
一个人尖锐的声音传出,在旁人和声细语的赞扬声中格格不入,分外明显“这殿下真是不懂事,莫不是没人教养的缘故,她只是一介民女罢了,如何能称作夫人”
全场霎时寂静无声,这声音是从末座上传来的,一瞬间说话女子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往远处挪了挪,生怕有人以为这蠢话是她们说的,平白被圣上迁怒。
那女子是愤恨之下脱口而出的,本以为现在这么多人都在说话,自己抱怨两句不会有人注意到,并没有放低音调,谁知出口后声音在别人耳里竟如此明显,被所有人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看着远处的皇帝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那神情看不太清楚,却生生将她吓得几乎肝胆俱裂,摇晃地“扑通”跪倒在地,想开口认罪求饶,却抖着嘴唇只能零零星星的吐出几个不成句的字“臣臣妇”
容辞低着头一时没说话,谢怀章的脸却沉了下来,气势压得众人即将忍不住跪下请罪,这时谢璇突然开了口“不知这位又是何人,还能越过陛下和本宫来教训太子”
那人更加惊惧,趴在地下战战兢兢地抬不起头来。
谢璇挑起斜飞入鬓的英眉“本宫问你话呢,没听见么”
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敢自报姓名,只得一边“砰砰砰”的在地上磕头一边求饶,期望能糊弄过去“臣妇、臣妇一时失言,求、求”
男宾那边有一青年突然出列,跪在中间恭敬道“求陛下恕罪,此女是臣内子。”
谢怀章抬眼一扫他,绝佳的记忆力让他略微思索就认出了这个曾在殿试上面圣过的青年“你是叫林睿顺天府通判”
林睿叩首“正是微臣,请陛下治臣管教不严之罪。”
“跪一边去,” 谢怀章不为所动,漠然道“此女御前失仪,对太子不敬,着”
“陛下陛下饶命”那女子听出皇帝语气不善,惊惧交加之下反倒灵光一闪,膝行向前了几步,抬头冲着容辞痛哭流涕的哀求道“四妹妹、四妹妹你救救我救救姐姐”
谢怀章一怔,下意识的像容辞看去,却见她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察觉到谢怀章询问的视线,容辞抬眼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是阿颜的姐姐么
谢怀章反应过来却更是恼怒若是亲人作祟比陌生人更加可恨他本想重罚一番杀鸡儆猴,但现在这女人是容辞的姐姐,当着她的面却不好拿她的亲眷立威,谢怀章斟酌了一下,怎么也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个当着他的面都能下容辞脸面的人,最后道“看在许夫人的面上,朕便不重罚了。”
这女子正是容辞的三堂姐许容菀,她听到这话心神猛地一松,不想皇帝还有后半句
“你既然瞧不上朕的太子那便传朕口谕,凡宫内或者宗室王女之家有饮宴聚会,皆不可邀此女入内,无论大小,如有违背,以欺君论处。”
许容菀一下子摊在地上,三魂六魄都被抽走了似的,其他人也被这处罚吓出了一身汗。
这还不算是重罚么许容菀的夫君是青年臣子,未来前途一定不止于此,她作为正室夫人诰命加身,却连宫宴甚至是宗亲办的私人聚会都不得参加,这如果只是轻罚,那陛下一开始是想怎么样
几个刚才议论过容辞的人纷纷咽着口水,竟像是许容菀替自己受罚,他们本人逃脱了一劫般心有余悸。
王氏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皮像是不为所动,但其实眼珠子飞快的颤动,惊疑之心不比任何人低。
谢怀章不管旁人,只看到容辞没说什么,便随意挥了挥手,林睿满心苦涩,此时却也不得不知趣的将妻子半托半搀的带了出去。
厅中刚才欢快的气氛已经一扫而尽,安静的便是一根针落地也能闻见,所有人都提着心低头保持着沉默,生怕陛下还嫌不够,牵连出几个人出来陪许容菀。
最后还是谢璇打破了沉默,她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笑道“陛下,刚才那人对太子无礼,但她的话却给我提了个醒。”
谢怀章道“哦姑母所虑何事”
“容辞这孩子许久之前便与其夫和离,现在确实是白身,可她拼死救了太子一命,便是咱们皇室的恩人,陛下竟也没想赏些什么吗累得她立下大功,却还要被无名小辈轻视。”
谢怀章便做出思索的样子。
容辞不了解谢璇,可却很了解谢怀章,她一见他一出口的语气神态便知道这是一出双簧,必定是早与长公主商量好了,不论有没有许容菀这一出怕是都会找机会引出这番话来。她信谢怀章自有打算,便不做声的静观其变。
终于,谢怀章抬起头对着谢璇,眼神却看着容辞道“姑母所言即使,这确实是朕的疏忽。”说着抬手示意赵继达上前,吩咐道“你派人通知中书舍人拟旨,传于内阁用印后下发司礼监与礼部朕封许氏为郡夫人就拟端阳二字罢。”
赵继达领命,立即去办了。
即使众人仍旧心怀惧意,此时也不禁偷偷向上看去,甚至忍不住与人私语讨论。“郡夫人”是二品女眷品级,可不依其子其夫便能受封,一般是女子个人于国有功才会赐予,在大梁诸女眷中,仅次于一品国夫人。
谢璇拍了拍容辞“孩子,听见了么,陛下特封你为端阳郡夫人,还不快谢恩。”
容辞早在刚才便有预感,此时并未露惊色,只是默默的站起身跪于谢怀章面前道“臣妇谢陛下隆恩。”
其他人不知内情,反对她这样荣辱不惊有了敬佩之意。
容辞谢完恩,听谢怀章的声音道“端阳夫人平身。”
她见谢怀章伸手,便以为这是虚扶,刚想顺势自己站起来,却没想到谢怀章竟结结实实的托住了她的手臂,甚至趁着其他人被容辞的身形遮挡视线,还向下真切的攥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容辞吃了一惊,没想着他当着自己姑姑和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这样大胆,这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动作,让她有种偷情的感觉,不禁又羞又恼,在起身的同时狠狠照着男人的手掌掐了一把。
谢怀章含笑的看着她,像是没察觉到痛似的,并没有撒手,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容辞瞪了一眼这个当初自己以为端肃有礼的正人君子,顾不得长公主在看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将手用力抽了出来。
谢璇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隔,如何看不出这两人的眉眼官司,当下差点笑喷出来,忙用宽大的衣袖掩住嘴,然后让容辞坐下,忍着笑对众人道“怎么本宫这儿的菊花不够美么怎么连个欣赏的的没有,你们的诗词歌赋都哪儿去了”
众人如梦初醒,像是刚刚夸圆圆一般又用同样的语气把公主的花上上下下夸了个遍,在众才子出声现场作了几首诗之后,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这些人也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有闲心争奇斗艳比试才华。
接着谢璇命人上了菊花酥、菊花糕等点心,又泡了菊花茶同饮,虽不比龙井、六安等茶上的了台面,也算是风味俱佳了。
谢怀章支着头看其他人玩乐,过了一会儿突然对谢璇道“姑母这园子怕也不止此处风景好,朕有些闷了,这便出去走走,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谢璇眉眼一动,将圆圆从容辞那边抱过来,搂紧了道“陛下自便吧,但我许久未曾与太子说话了,可不许将他带走。”
谢怀章眼中就带了笑,轻声道“那朕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枯燥么”
说着走到容辞跟前,无视她骤然睁大了的双眼,伸出了手“便请夫人与朕同行吧。”
刚才还吟诗作赋、谈天谈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没几息便彻底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被谢怀章的动作弄蒙了,茫然的看着陛下单独邀请端阳郡夫人同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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