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的声音如同人偶一般, 尤其是在说这种长句子的时候, 那种奇特的顿挫和生涩的柑橘更盛,甚至摩擦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安黛尔觉得自己后背一个激灵。
艾希曼没有动, 他看着莉娜, 脸上依然是礼貌和煦的微笑“可以请你帮我重新倒一杯水吗”
莉娜歪着头,似乎不解艾希曼为什么还不喝水, 她的视线反复在地上的水和艾希曼的脸上移动了几次,最后干脆直接蹲了下来, 用手将玻璃片和水一起捧了起来“水不就在这里吗”
玻璃片锋利细碎, 随着莉娜的动作扎进了她的肉里,她的手扫过一地玻璃渣,却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痛, 地上的水洗刷过她的伤口,于是有墨绿色的液体从她被玻璃渣割裂的皮肤之间滴落下来, 散落在地面上,融入了地面堆积的一小滩水中。
血液与水面接触的瞬间,绿色的烟雾从水面升腾起来,仔细的话,甚至还有一点“滋滋”的声音。
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腐蚀。
安黛尔抖了抖眉毛, 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
莉娜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就在安黛尔以为她终于发现了自己伤口, 说不定会感觉到疼痛, 又或者要做出什么下一步动作的时候, 莉娜却突然笑了起来“绿色。”
然后, 她像是非常开心,低头舔了舔自己手上流出来的疑似血液的液体,还在唇边挂了一丝,她似乎感觉到了,用手去擦,但手上还有更多,于是这一擦之下,她的脸上有了更多的墨绿色血迹,深浅不一,诡异又可怖。
“为什么她的血是绿色的”安黛尔小声问道“是变异了吗”
艾希曼不动声色地用脚尖拨拉了一块碎玻璃,接触到了绿色的血液,果然有更多的雾气在两者接触的瞬间升起,而玻璃片也比之前小了一点。
“中强腐蚀性。”艾希曼低声道“是那位的手笔。”
这里距离海边太近了,整个村子都散发出无尽的诡异,结界将这里笼罩,而结界的出处多半就是瘟疫之痕的手笔。
在对方的领域里,纵使是艾希曼,也要谨慎一些,不能随便提及对方的名字。
沉眠、被封印、重新复苏的神祗,到底还是神祗,是这片大陆上“不可直视”、不可妄议的神。尤其是现在,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力量随着祂的苏醒而一并醒来。
之前一直在猜测,这会儿得到了艾希曼确切的肯定,安黛尔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
既然确定是是瘟疫之痕,那么事情就变得一目了然了许多。虽然要弄清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许多细节要去探索,但至少知道了剑之所指,应该朝向谁。
莉娜的动作还在继续,她在舔舐了自己的血液后,身形似乎变得不像之前那么凝固了,呆滞的眼中也出现了一抹光芒,但这抹光芒并不是所谓的智慧的光芒,亦或是恢复了神智,而更像是有了某种渴望。
不是褒义的渴望,而是残忍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对自己血肉的渴望。
墨绿色的血液散发着粘稠而难以形容的味道,带了一丝腥气,而莉娜就在安黛尔惊悚的眼神中,缓缓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张开了嘴。
“莉娜”贾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招待好两位客人了吗”
莉娜刚才所有的异样瞬间消失不见,她猛地将手背到了背后,冲着门口有点过分夸张地裂开了嘴角“哥哥。”
她之前擦在脸上的血还留着,随着她裂开的嘴角,越发有了一种惊悚的感觉。
有草药的清香传入了房间里,随着贾德推开门,流动的空气随着风席卷进来,瞬间就冲淡了屋子里的气味。贾德提着草药走进来,放在桌子上的同时,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水渍,玻璃渣和残留的绿色液体。
安黛尔在他的眼神落到地面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紧了,艾希曼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声音稳定而带着十足的歉意“实在抱歉,刚才不小心打碎了水杯,我和阿加莎会照价赔偿的,还请您原谅我们。”
贾德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弯下了腰。
杯子里的水稀释了大半的血液,却有几滴溅射在了桌腿后面。
贾德伸出一只手指,沾了一下那几滴血液,放到手边看了看后,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安黛尔发誓自己看到了贾德的舌头在指头上卷了一圈,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熟了。”贾德眯起眼睛,露出了满意而欣慰的眼神。
嘶,这个人是变态吗
安黛尔咬住了牙齿,感觉自己已经差点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只好将头侧向了一方,然而另一方站着的是笑容诡异的莉娜,在她转头的同时,莉娜就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安黛尔卧槽卧槽卧槽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我好难啊qaq。
她感觉自己被莉娜吓到的刹那间,如果不是艾希曼若有所进地抬手按住了她,她几乎要现场掏出斧子来给莉娜一下了
这也太可怕了点
贾德在品尝完莉娜的血以后,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和之前一样灿烂温暖“我开个玩笑,莉娜刚才是不是这样了她从小就受到了来自海里的污染,行为和想法都异于常人,你们不要害怕,她本质还是善良的,只是有时候没有办法辨别本我与他我,还请两位谅解她有的时候看起来不太对劲的状态。”
他的笑容太真挚,这种真挚带着非常强大的迷惑性,安黛尔甚至忍不住跟着他的话发散了思维。贾德所说的这个状态她以前其实也听说过。人类在出生后,处于婴儿期,几乎是一岁之前的时候,新生儿们尚且无法把自己作为主体从客体中区别出来,而这种状态,不正是与贾德所描述的莉娜很像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追问什么,艾希曼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不会,只是莉娜的手似乎受了伤,也许应该处理一下伤口”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莉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差,看向艾希曼的眼神也变得不像之前那样友善,似乎在恼怒他向贾德告状,她发出了气呼呼的声音,然后一转身,有点呆滞地向外跑去。
“欸莉娜等等”贾德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刚刚出了房间的门,又探头过来“你们自己敷药,药效过了就不好了我去找莉娜”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远去,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安黛尔将目光投向了贾德留下的草药,艾希曼则是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针管状的东西,将莉娜的血液抽了很少几滴,又重新将血液收了回去,然将草药提了过来。
打开以后,是已经做成了热敷药包样子的草药,甚至还冒着热气。
草药后面,还有一双鞋。
一双尼鲁约风情的黑色布鞋,平底,上面有着漂亮却略显艳俗的刺绣,刺绣的功底并不好,还有线头露在外面,甚至可以说显得有点粗制滥造的意味。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贾德的这一手足显贴心,安黛尔现在确实需要一双鞋,无论美丑,她空间里的鞋子都不怎么适合此刻崴脚的她。
“这个能用吗”安黛尔迟疑道。
艾希曼的指尖有一缕极细的红色光泽在草药表面碰了碰“可以用,没问题,至于效果我就不敢保证了。”
这个危机时刻,这个草药包算得上是唯一的慰藉了,安黛尔死马当活马医,抬起脚,将草药包绑了上去,再穿上民俗风格的黑色布鞋,整个人的风格都变得不伦不类了起来。
两位主人不在,这里又到处都是古怪,安黛尔和艾希曼没打算到处乱走,只小声地交流了一下。
安黛尔盯着地上的绿色“村民们会不会都已经”
“一开始会是浅绿,逐渐变深,最后成黑色。黑色也是那位血液的颜色。”艾希曼眯了眯眼睛“倒是意料之中。”
“还记得任务的描述吗”安黛尔回忆着“海边的德尼渔村中,有渔民接二连三地染上了怪病,死状极惨。村边的黑森林中”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接二连三”这个形容,意思应该带有一层“村民们接二连三的死去”的意义在里面但是这个村庄虽然笼罩在奇异的气氛中,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办丧事的样子尼鲁约地区确实有自己地方特色的丧事风格,但这个风格并不在艾希曼的知识空白区。
但是他也没有看到任何有关于丧事的事情。
想到这里,安黛尔和艾希曼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神情。
如果说,一整个村子都没有办丧事,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整个村子都已经没有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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