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卯时刚到, 夜千辰就已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打算动身去纤云殿。
只不过他刚起身,唤了步辇到千宸殿外头候着, 稳稳坐上步辇, 就有一位芳雅殿的传话宫女急匆匆迈着小碎步过来,跪着拦在了步辇前。
“王,奴婢有急事禀告。”传话的圆脸宫女心里头也颇没底气,说话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似乎是怕自个儿就这般冲动拦了王的步辇会被砍了脑袋。
但既是兰美人吩咐的, 她不敢不从
幸好夜千辰并未动怒, 或许是因为事关白樱兰, 他只是低头望着匍匐在脚底的奴婢, 冷厉的眸光微微一闪“说。”
传话的宫女匍匐在地,颤着声音说道“王兰美人今儿吹了风受了寒, 似乎有些头疼请请王去芳雅殿瞧一瞧兰美人罢”
“她吹风受寒,你在做什么”夜千辰垂着眸,黑幽的瞳仁似一片无尽的深渊。
未等这宫女回答,他便冷声径直说道,“拖下去,斩了。”
求饶声渐行渐远,夜千辰俊脸毫无温度, 古井无波, 人命在他眼中如蝼蚁, 所以他仍旧不动声色的坐在步辇上。
苏全等了许久, 也未听到夜千辰下令到底是按原计划去纤云殿还是改道去芳雅殿。
苏全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好和其他四位抬步辇的太监一起垂首屏气凝神,等候着夜千辰的指示。
良久,才听到夜千辰幽幽一声“去芳雅殿。”
漆黑的眸色之下,是翻涌着的暗潮。
芳雅殿。
白樱兰早就精心打扮了一番,一直在翘首以盼,等着夜千辰过来。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早就得了白樱兰的吩咐,一左一右在门口不停的伸着脖子张望着。
待到遥遥望着四名太监抬着夜千辰的步辇缓缓过来,就一路争先恐后的小跑着进来禀告了。
白樱兰正照着铜镜,又往脸上扑了一层水粉,涂得小脸一片苍白无力的模样,这才让宫女扶着她起了身去迎接夜千辰的到来。
白樱兰走到门口,正好夜千辰负着手,阔步踏过了朱红色的门槛。
他冷峻的脸上似是覆了一层薄冰,望向白樱兰苍白削瘦的脸颊时,才松动了些许,缓声问道“既然你不舒服,就不必出来迎孤了。”
“王妾没事的,不能坏了规矩。”白樱兰弯了弯嘴角,脸上尽是善解人意的温柔笑意,跟着夜千辰身后走进了殿内。
白樱兰似乎是笃定了夜千辰一定会来她这,早就吩咐着小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二十几道菜,摆得黄花梨方桌满满当当,不见一点儿隙,正冒着缥缈的热气腾腾。
“王,妾也不敢吩咐御膳房送御膳来,只好吩咐小厨房做了这些,但都是您平日里爱用的菜。”白樱兰脸色苍白的解释道。
夜千辰淡淡的眼风扫过这一桌子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沉声说道“什么不敢孤说过,你的话便是孤的话,这宫里没什么你不能指使的。”
“嗯”白樱兰动容地看着夜千辰,杏眸中尽是感动唏嘘,“妾谢过王的厚爱。请王落座,妾给您布菜”
夜千辰微微拧了拧剑眉,并未坐下来,站得脊背笔直,长身玉立“听说你又受了凉头疼”
“嗯”白樱兰微微垂眸,脸色虚弱又苍白的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过不打紧的有王在,妾觉得安心,似乎头疼也轻了许多。”
“王,今晚您歇在芳雅殿么”白樱兰观察着夜千辰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近些日子,妾总发些梦魇,关于以前那些成宿成宿的睡不着”
“不知为何,只有王守着妾安寝的时候,妾才能安心入睡”白樱兰的声音越来越小,苍白的小脸泫然欲泣。
夜千辰的眸色一凛,望着她煞白的小脸,剑眉紧紧拧着,但还是缓了缓声音劝道“樱兰,你先用了晚膳再说。”
瞧她这虚弱得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真怕她再不吃东西就昏倒了去。
白樱兰咬了咬唇,眸子里透出股子倔意“王是答应妾了么”
夜千辰的目光有些不忍与白樱兰对视,不忍看到她的伤心与失意,所以他别开了眼,依旧冷着声音说道“孤今夜召了纪美人侍寝。”
他昨夜回千宸殿后辗转反侧,早就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教训折磨她,定要见她哭着求着软着声音求饶才行。
不好好教训纪若晴一番,难以罢休,他解不了闷在胸中的那口气,现在心里都堵得慌。
白樱兰怔忡一瞬,立马眼眶微红,露出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什么都不说的样子,朝着芳雅殿的管事太监说道“小宋子,去纤云殿走一趟,告诉纪姐姐,今儿因我实在头疼,万般无奈扰了王来看我,实在有愧于纪姐姐王今日只在我这儿用膳”
“用用完膳便会去纤云殿的,让纪姐姐不必着急。”白樱兰吩咐到了最后,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再没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给夜千辰面前的碗碟里布起了菜。
只是白樱兰红着的眼眶,眼眶里蓄着的泪水,还有微微颤抖的玉手,都让夜千辰心中产生了淡淡的愧疚之意。
毕竟,她曾救过他的命。
不过他脸上蕴着的冷霜仍旧未消,只是耐着性子劝道“樱兰,如今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身子,旁的不必多想。”
白樱兰垂着眸子,蝶翼般的长睫轻轻扑簌了几下,细声说道“纪姐姐的身子也不好今日我去她那,还瞧见她在喝药,可王仍旧召她侍寝”
夜千辰皱了皱眉,黑眸中尽是不屑和鄙夷,轻嗤一声,言语带着寒意“樱兰,莫要作践了自己和她比。你的身子金贵,她又如何比得”
纪若晴不过是纪若余送给他的玩物,且还是个极没良心又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物。
纵是纪若晴身子不好又如何玩坏了扔了便是,正好他也快忍耐到她极限了。
又怎能拿来和他的救命恩人白樱兰比
夜千辰觉得,这比较完全是对他夜千辰救命恩人的一种侮辱。
白樱兰执着玉箸的手微微颤抖,咬着唇脸色苍白。
她心底也暗暗着急,可夜千辰的注意力完全没被引到纪若晴喝的药上头,她也实在无可奈何,只能下回再提这事。
夜千辰冷沉的脸色微缓,却并未落座,也并未望一眼白樱兰给他夹的菜,反倒叮嘱了一番白樱兰好好歇息后,又往外走去。
白樱兰虽脸色差了点,但看起来却身体无虞,且有张神医在帮她调理身子,他也放心。
夜千辰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纤云殿好好惩罚一番那个没皮没脸又忒没良心的纪若晴。
“王”白樱兰突然眼疾手快的放下玉箸,起身拦到了夜千辰的跟前。
“还有何事”夜千辰耐着性子,眸光一片冷幽,其中有着他极力抑制着的怒火。
不是朝白樱兰,而是他一想到纪若晴,便觉得胸腔中燃起了无尽怒意。
这怒火今日已烧了一整日,火烧火燎害得他整日都茶饭不思,在脑子里想了一百个如何教训她的法子。
“王,您用了膳再去罢”白樱兰仰着脖子,咬唇看着夜千辰,“妾方才让小宋子去纤云殿知会了纪美人您不去用膳的消息,想必那边也没给您留晚膳”
夜千辰摆了摆手绕过白樱兰继续往外走,无谓的说道“孤不饿。”
“王”白樱兰又追上了夜千辰,挡在他身前,小脸煞白又可怜的嗫喏着问道,“是不是在王的心中,纪姐姐比妾更重要”
夜千辰的脸霎时便变得难看起来,他眸光一凛,嗓音低沉的否认道“休得胡说樱兰,孤已同你说过,你最重要。孤的命都是你的。”
白樱兰似乎不信,泪眼涟涟的咬着唇,细声问道“那为何王总是召纪姐姐侍寝而且王还赏了她那价值连城的紫翠玉簪这等珍贵的簪子,妾连碰都没碰过的”
夜千辰微怔片刻,旋即浑不在意的解释道“孤不过借她赏玩几日,你若喜欢,孤去拿回来送给你。”
说完,他又抬脚往外走。
这回白樱兰已没了理由拦他,因为他是去纤云殿将紫翠玉簪拿回来送给她的。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夜千辰高大峻拔的身影消失在芳雅殿的门外。
纤云殿。
夜千辰特意未让苏全通报他来的消息,就是为了看看这没良心的女人在殿里做什么。
可曾对他有一丝丝的愧疚
然而,夜千辰失望了。
非常非常的失望。
他刚跨过高高的门槛,就看到这没良心的女人正坐在偏殿中,面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大快朵颐着。
她穿着一身宫缎素雪娟裙,正侧对他。
她一头青丝如瀑披散在身后,斜斜插着支鎏金穿花戏蝶步摇,娟裙的裙摆长长曳到了玉石地砖上,腰肢纤细,侧影玲珑,若忽略她那极其不文雅的吃相,这副样貌着实是倾人倾国又倾城。
这般绝色的容貌生在这种女人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看到她竟毫无愧疚之心,反倒在这儿吃得极香,好像眼里除了眼前这桌子佳肴再也没有其他。
没心没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纪、若、晴”夜千辰急急阔步走过去,幽冷的嗓音念着她的名字,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令她转过头来正对着他。
在这一瞬,他从她眸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惊慌失措,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昔的澄澈与纯净,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什么都不能在她心间落了痕迹。
她殷红的唇还挂了晶莹剔透的汤汁儿,更衬得眸光潋滟,似一汪春水,直直映进了人的心尖子上。
夜千辰突然忘了他是来要簪子的。
只想将眼前这个眨一下眼睛都像在勾引他的女人扔到黄花黎罗汉床上,将他今日翻来覆去想的一百个惩罚她的法子都在她身上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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