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澈和沈烟萝对彼此皆未生恶感, 有接触下去的意思, 两家长辈也都喜闻乐见。
而两人约见, 宁姒便成了其中的遮羞布。
盛夏的天,三人在湖边游船。宁澈租下了一艘木船, 船厢里头茶点俱全,午后的日光经了凉棚遮挡, 只余阴凉。
沈烟萝看见宁姒后便笑容满面, 亲昵地拉着宁姒的手,“以前见到宁妹妹,还不曾好好说话呢。其实我是打从心底喜欢你的,今儿总算可以说些体己话了。”
宁姒一瞧这姑娘,便知她对宁澈很有好感, 因而连带着对自己也亲近。
倒是宁澈, 还是有些未开窍的模样。
聊了一阵便要在船里寻钓竿, 兴冲冲地想要钓上鱼来煮鱼汤。
众人皆知钓鱼时周遭要安静,一句人语便可能将鱼儿吓跑。
他这是要两个姑娘都闭上嘴不说话吗其中还有一个是正相看的姑娘。
宁姒不住用眼神暗示宁澈, 他这才作罢。
然后耐着性子陪两位姑娘说话。
倒是沈烟萝见宁澈一副技痒模样,笑着说,“宁公子还是想钓鱼的吧宁公子去便是,不必为了我们拘着自己。”
听听, 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宁澈对沈烟萝的印象更好了些, 然后果断坐在船头, 摆了架势钓起鱼来。
宁姒无奈地别开眼。
宁澈若是舅舅那样的老手也就罢了, 偏偏他并没有多少钓鱼的经验。
于是宁姒与沈烟萝在船厢里头说着话,宁澈独坐船头垂钓。
好一会儿,终于钓上来一条中等个头的鱼儿。
宁澈眼里亮亮的,“嘟嘟,沈姑娘,我们把这条鱼煮了吧”
宁姒唇角轻扯。也就是说,哥哥要在沈烟萝面前,把这条鱼剖开,掏了肚肠。
她作为妹妹,早已习惯宁澈的行事作风,自然受得住,宁姒只担心,哥哥会把沈姑娘吓跑。
意外的,沈烟萝并未表现出排斥的样子,反而兴致勃勃地说,“好啊船上有盐巴么”
这下宁姒也觉得这姑娘还不错。
宁澈笑道,“船家吃住都在船上,自然锅碗瓢盆俱全。我租来时船家也说了,上头的东西任用。”
于是进了船厢翻找,沈烟萝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架子,也帮起忙来。
宁姒本也要起身的,想了想还是作罢,只笑着看这两人东忙西忙。
一起做事,是很能增进感情的,她还是别去打扰了。
良久,船头飘来鱼香。
宁姒笑着走过来,“哥哥,沈姑娘,我来坐享其成了”
今日直到此刻也是欢愉的。
但回去的路上却出了个意外。
三人坐在马车上,宁澈坐在正中,两个姑娘面对面坐于两侧,话说得好好的,马车却忽地一晃,也不知是马车出了问题还是路况有变。
宁澈一惊,立马起身将宁姒罩住,护得严严实实,哪怕此刻马车散了架,他也能保宁姒安全无虞。
可沈烟萝却孤零零地被遗忘在侧。
马车慢下来,最后停在路边,车夫在外头说,“公子,车轮松了。”
“能修吗”
“公子,还要劳烦你们下来。”
于是三人下了马车,待马车修好好后才上车。
之后沈烟萝的话便少了些。
她知道宁澈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她与宁澈只见了几面,分量自然比不过亲妹妹。
沈烟萝这样安慰自己,但仍旧不可避免地低落了。
夜间还做了梦,梦里有洪水滔天,有猛兽追赶,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逃跑,被冲撞得东倒西歪,而她心里期盼的那个英雄,满心只想着护好别人。
乞巧节过后,宁澈便去了京郊大营训练,只有休沐日才允假外出。
常氏则为宁姒请了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专门教导宁姒出阁后的礼仪规矩,闲暇时还手把手地教宁姒如何执掌中馈。
宁姒学得快,偶尔向常氏撒娇说掌中馈好累。
常氏便说,“你日后夫婿若是家中幼子,你不学也罢,只是如今还未定亲,娘寻思着你该学学,有备无患。”
宁姒一想,姜煜是家中独子,中馈是一定要学的,于是又打起精神来。
闲暇时,就会想念姜煜。
暗恼他这么久了,一封信也不寄来。
此时的三河县,刚刚破获了一桩盗窃大案,县衙上下聚在府衙内,摆宴相庆。
姜煜出资置办了上好的酒菜,犒劳在此案件中出力的典史捕快等人。
县衙上下对姜煜这个代职县令都极具好感,纷纷来敬酒。
酒过三巡,老主簿便见姜煜脸上泛红,状似醉酒,于是吩咐小厮将姜煜送回屋里休息。
小厮将姜煜的手臂搭在肩上,一路架着他往后院走,到了屋前,小厮腾出一只手来推开门。
“哎,不用劳烦你了,奴家来就好。”一道轻柔女声响起。
那小厮愣愣地抬起头,见面前这位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曲线玲珑,有些结舌,“你、你是哪位怎么在大人的房间”
女子柔柔笑着,“自然是姜大人叫奴家来的,不过姜大人此时不省人事,怕是不能为奴家说话了。”
小厮看了眼醉酒的姜煜,暂且信了女子的说辞,“那好吧你来接着,好生点。”
女子轻笑一声,正要伸手接过。
姜煜却将她拂开,站直了身子整整衣袖。再瞧他,眉目清明,哪儿还有一点不省人事的模样
“本是想借此少喝几杯,没想到看了一场好戏。”
随即冲着暗处道,“青山,你就是这么帮我看着院子的”
青山不知从哪儿出来的,半跪在姜煜面前,“属下想着公子身边没有女子服侍,正好这女子找上门来,说愿意伺候公子”
姜煜长身玉立,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青山,“这不是你自作主张的理由。”
青山抬头,“公子你难不成还要为了宁姑娘守身如玉不成等她及笄,公子你都廿三了,哪儿有男子守身的道理”
姜煜喝了不少酒,虽不至于醉,却有些飘忽,此时听了青山的话,反而笑起来,“嗯,只有两年,很快,我们姒儿妹妹就及笄了阿煜哥哥等得起。”
“公子”
“领罚去。”姜煜面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是。”
青山走后,姜煜再看向这名女子。
这女子就是那位被族亲欺压的孤女,姜煜回想起来,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我劝你自立,你就是这么自立的自、荐、枕、席”
他的语调慢悠悠的,带着轻嘲,仿若一根根刺往人身上扎。
女子立马跪伏在地,单薄的衣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她抬眼瞧了一眼姜煜。
这位翩翩公子面上温雅不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连低头也不曾,只漫不经心地垂着眼。
她心里微凉,只觉得姜煜似乎并非看上去那般端方仁厚。她以为只要将身子给了他,凭他的君子作风,必会将她收纳了,以后也可以去京城过好日子。
强压下心头的不妙预感,女子曲颈,柔顺地回道,“奴家仰慕姜大人,自愿侍奉大人,并非自甘堕落。”
“用不着,你走吧。”
姜煜淡淡说着,抬脚往屋里走。
女子急忙转过来,膝行几步,豁出脸皮一般说道,“姜大人大人是男子,奴家是女儿家,又是完璧之身,怎么说,大人也不吃亏”
姜煜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语,“怎么不吃亏亏大了。这是我给心爱之人留着的。不告而取谓之窃,是为贼,今日这情形,还能道一声,淫、贼”
那女子咽下难堪,硬着头皮说,“可,姜大人的心上人不在大人身边吧,怎么会知道大人只要点一下头,奴家就好好侍奉大人,并且守口如瓶。”
闻言,姜煜微眯起眼,用厌恶的目光扫过她,随即吩咐一旁目瞪口呆的小厮,“还不把这没脸没皮的请出去”
女子终于消失在眼前,姜煜吐出一口气来。
真把他给恶心坏了。
这时候的姜煜分外想念宁姒。
想要提笔给她写信,又生生按捺住。
九月九,姜煜跟着常玉鸣一道去登山。
在山腰迎面碰见一个中年男子,口中念着登高思亲的诗句,见了二人后戛然而止,“两位,三河县可是在前头”
常玉鸣爽朗笑道,“是啊,你用走的,大概两个时辰到。这位兄弟是做什么来的”
男子毫不遮掩,拍拍肩上的包袱,“拿了任职文书,去三河县做县令我是岭南调过来的,这一路过来,可真折腾人。”
姜煜一听这话,立马弯眸笑道,“县令伯伯,三河县等你好久了”
这男子大笑,对常玉鸣说,“这是令公子不仅生得丰神俊秀,嘴也忒甜”
这几个月,宁姒也曾与宁澈沈烟萝二人出去玩耍。
只是沈烟萝不知怎的,对宁姒的态度竟有些冷淡下来。
宁澈瞧不出来,宁姒却是个对情绪格外敏感的。
宁姒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沈烟萝不喜,也不好直接问她,毕竟二人也不算相熟。
几次之后,宁姒自己也觉察出来是哪里不对了。
宁澈带着二位姑娘去首饰铺子时,总想着哪样的发簪可以衬得宁姒更好看;去点心铺子时买的也多是宁姒喜欢吃的;去成衣铺子时,目光也更多地落在宁姒身上。
“掌柜的,我妹妹肤色白,你给她找一件最衬的。面料要最好的,尺寸不合可以定做多少银子”
“嘟嘟,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买一盏鱼形的玉冠啊,我想要阿煜那样的。”
“买这种糕点,听说吃了不会发胖。”
“”诸如此类。
他并非不搭理沈烟萝,只是话头更多地围绕着宁姒。
然而,分明他与沈烟萝才是约见的主角,宁姒不过是陪衬。
时间一长,沈烟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淡。
宁姒最开始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后来也觉得哥哥好像有些忽略了沈烟萝,于是悄悄伸手扯了扯宁澈的衣袖。
宁澈愣了下,懂了,然后提醒自己要更多地与沈烟萝说话。
当天回府后,宁姒又无奈又着急,“哥哥,要不下次你们约见,我就不去了,省得你总是忽略她。”
宁澈懊恼,“我没有刻意忽略她,我只是走着走着、说着说着,就忘了。好嘟嘟,你要是不去,就我和她两个,多尴尬。”
“不去。”宁姒往桌上一趴,“尴尬就尴尬,总会适应的。反正京城许多人家都知道你们在相看了,有没有我这块遮羞布都不要紧。”
宁澈戳了戳宁姒的胳膊。
宁姒不理,他又戳。
“好了好了,我想个法子。”宁姒坐直了,“可惜阿煜哥哥不在,否则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出去。”
宁澈也点头,“阿煜最是周全,有他在一定不会搞得一团糟。”
宁姒倒想起另一个周全的人来,“哥哥你说,下次出去,我邀上晚晚姐姐一起怎么样听说她和沈姑娘也是相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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