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日后没几日, 长春宫中来人传话,道皇后娘娘召武安侯夫妇明日入宫赴宴。
自圣上与她暗有苟且后,温蘅心中对皇后有愧,每每皇后娘娘派人传她入宫相见闲话, 无颜面对皇后娘娘的她, 总是借故推辞,不去长春宫,此次, 她也欲开口推辞,但还未开口, 传话的女官令姝, 即已笑着对她道“皇后娘娘说了,夫人必得赴宴, 若夫人不来, 这宴就不开,一直等到夫人来为止。”
温蘅无奈,只能勉强含笑,道明日将遵命赴宴。
是日, 沈湛自工部回来后, 她边帮他换下官袍,边同他说了此事, 沈湛道“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姐姐了,明日上午,你先去长春宫陪姐姐说说话, 我等朝事议毕后,中午再过去。”
温蘅应下,取了衣架上的家常衣裳,帮沈湛换穿上,挽着他的手道“去用晚膳吧,我今日炖了糯米参鸡汤,已在火上煨了一个多时辰了,你这会儿回来用,味道正好。”
侍女们将晚膳端至小厅,温蘅知道相较酥烂的鸡肉,沈湛更爱吃填在鸡腹中、浸泡鸡汤的鲜美糯米,遂站起身来,持箸将软烂的鸡腹破开,手端着小碗,亲自持勺舀挖。
沈湛坐在一旁,目光垂落在妻子腰畔所系的香囊上,水墨兰草,不是绣着蘅芜的那只,说来他有多久没再见过那只香囊,那香囊只在慕安兄来的那一日出现过,之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不想猜疑,他想要永不相疑,可是,那确实存在的避孕药丸,妻子的推拒态度,还有这些日常蛛丝马迹,由不得他心中浮起重重疑虑,他愿永不相疑,可她,真的永不相负吗
温蘅不知沈湛所想,慢慢持勺挖盛了小小一碗,又浇上了满满的鲜美鸡汤,端至沈湛面前,浅笑道“尝尝看,看有没有比上次进步一些”
应当清爽鲜美的糯米参鸡汤,喝在口中,却也像是没有什么味道,沈湛心中的刺,如鲠在喉,随意喝了两口,即垂下了持勺的手。
温蘅唇际的笑意滞住,“不好喝吗”
她看沈湛垂目不语,讷讷轻道“我还以为,能比上次做的好一些罢了,不好喝就不喝吧吃菜吧,家里厨子的手艺,总不会差的”
温蘅说着要将沈湛面前那碗糯米参鸡汤端开,却又见他突然又动勺舀喝,沉默地低着头,几是囫囵吞咽般,飞快地将那碗鸡汤用到见底。
温蘅看着这样的沈湛,心里浮起异样的感觉,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下,轻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湛低道,“只是朝事上,有些不顺遂心里头不大舒坦”
朝廷上的事,温蘅也不好多问,她幼读史书,对如今朝上“公主党”与“帝党”暗中相争的局势,并不感到陌生,可是像今上这样,对华阳大长公主一派的势力,极力打压的同时,却对她唯一的儿子,另眼相待,信任有加,这样的情况,史上倒不多见。
她知道,明郎心底,极不赞成华阳大长公主如此争权,一直冷眼旁观,从前心里默等着“帝党”彻底压过“公主党”,华阳大长公主彻底被褫权的那一天,他并不为他母亲的未来担忧,因为他极其信任圣上,相信圣上并不会“狡兔死走狗烹”,不会手段酷烈地对待失败的华阳大长公主,以及过多地迁怒沈氏,应该只会将失势的华阳大长公主,当做寻常公主对待,不会严苛地秋后算账,闹到要见血的地步。
三四年暗斗下来,如今朝堂之上,“公主党”正日渐式微,这样的趋势,应在明郎预料之中,他或许为此心有感叹,但应不至于,如此低沉可是华阳大长公主私下责骂他,身为人子,却不与生母同一战线
温蘅知道,因为搬离武安侯府、与妻子另外安家的事,明郎在外承受非议,他原也是个孝顺之人,虽不愚孝,但对如今因为政事和她,与他母亲之间闹僵到这种地步,应也心情沉郁,难以宽心,只是从前,都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她与华阳大长公主之间,是死结温蘅望着这样的明郎,也不知该说什么,夫妻之间的一顿晚饭,如此沉寂用完,侍从收拾碗筷,明郎挽着她的手,一路无言地回走至寝房中,见侍女端水进来,要伺候盥洗,道“放下吧。”
侍女们遵命退出去,明郎令她坐在榻沿,将浮漾着花瓣的温水端至榻前,要帮她脱鞋沐足。
温蘅想起初见皇后的那一日,那天她从宫中回来,明郎也是这样,执意要帮她清洗,结果洗着洗着,笑闹起来,清水浮着花瓣泼了一地,她要传人进来收拾,明郎却不肯,搂缠着她,道要吃鱼
那时候,她刚刚嫁他,尽管华阳大长公主冷眼冷言,可是只要见到明郎,她的心中,就盛满了新婚的甜蜜欢喜,算来,也不过将近一年的时光,可却久远的,恍如隔世
温蘅因心中积郁,沉默不语,明郎也不说话,只是手握着她的足踝,轻轻地泼水,室内沉寂,正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时,明郎忽地开口问她,“阿蘅,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温蘅满腹心事压怀,一下子实无闲聊的兴致,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郎帮她沐足的手停住,人低着头,沉默片刻,嗓音低沉道“什么话什么话都可以”
温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倾下身子,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明郎原是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在她将坐直身子,吻也将离开他的脸颊时,忽地抬头追吻了上来,漆亮的眸光幽若深海。
温蘅好似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心中微惊,正欲细看,可明郎已手扯了帘钩,“哐当”的铜盆泼水声响中,锦绣帐帘如瀑落下,拢得一帐光线迷离,看不分明。
明郎总是很温柔的,纵是最最情难自持时,也会着意克制自己,从未像今夜这般,如困在无边沙漠中的旅者,在将要因饥渴倒下时,终于寻到了救命的水源,极力汲取渴求,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尽情地索取,像要与她彻底合为一体,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中。
他抱得太紧,要得太烈,温蘅已觉着有些疼了,勉强挣离那密如细网的亲吻,咬唇轻道“明郎你轻一些”
如疾风般猛烈动作的乌沉人影,骤然停在她的身前,明郎身影如山不动,僵停许久,缓缓低下身子,吻着她的唇,嗓音暗哑道“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性命,胜过这世上的所有所有”
这最后一声沙哑低沉的“所有”,似隐隐含着些许哽咽,尽管仅是些许,已叫温蘅心中一凛,将身体的不适,都先忘记
纵使她这几个月来,各种小心谨慎,各种编织谎言,试图粉饰太平,可真就能做到一丝不漏吗明郎明郎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是否明郎今夜的异常,并不是因为朝事、因为华阳大长公主,而是因为他的妻子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子,违背了誓言,背叛了他
他是如何知道的他知道了多少
温蘅身体仍然暖热,一颗心却像是沉进了冰水中,她轻颤着唇,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问不出口时,明郎忽地退开身去,撩起帐帘下地,背着身,边披衣边道“我去叫水。”
温蘅人躺在榻上,却如置身深渊,无限下沉,又好像身在断头台,有锋利沉重的铡刀悬在头顶,森冷的锋芒,冰寒无温。
自在哥哥被斩之前的雷雨之夜,她拿自己的身子,同圣上做了交易,她就像是时时身处断头台,铡刀悬顶,每日表面如常,实则心中忧惧不安,担心铡刀落下,一切暴露人前。
她可以不在意世人如何唾骂,可她不能不在意父兄,不能不在意明郎与她相约永不相负的明郎
“铡刀”落下的那一日,也就是她的“死期”,温蘅从前为此日夜不安,如今这刀像是真要落下来了,极度的惶恐忧惧之外,却另有一种心绪,像是在心底叫嚣着,早晚会有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一切都完了却也终于不必再欺瞒他了
温蘅想,她是叫这四五个月,给煎熬地快要疯了。
她如等待“死刑”般,仰躺在那里,听着明郎回走的步伐一声声更近,心如擂鼓,在明郎走至榻边躬身,暗沉的身影随之笼罩下来时,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但明郎,只是动作温柔地将她打横抱起,步走至帘外浴桶中,与她一同沐浴,浴中神色如常,仿佛不久前温蘅隐隐听到的沙哑哽咽,只是错觉一般
“明郎”,温蘅沉默许久,侧颜凝望着抱她在怀的男子,缓缓问,“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有”明郎柔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吻,轻道“对不起”
他说“我今夜太忘情了些以后不这样了我说过的,要呵护你一辈子,不伤害你半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他如是说了两遍,再不说话,浴毕后抱她上榻,温声道“睡吧,明日还要入宫见姐姐”,说完即揽着她阖上了双目。
温蘅怎会有睡意,她静望着似已睡去的明郎,一直清醒到将近天明,方才昏沉睡去,再醒来时,日上三竿,身边自然无人。
她躺在枕上,望着罗账正中垂系的如意合欢纹香囊,右手倦怠地蒙在眼上,眼前一片似可叫人暂时逃离现实的黑暗,侍女催促的声音,却在耳边真实响起,“夫人,时候不早了,该梳洗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现在就像要爆的火山,下一章,头铁狗帝撞火山
话说在网上看了点洪世贤语录,不知道为什么,谜之契合女主,摘改几句玩玩
明郎是我老公,我为他怀孕我全家高兴,为你怀孕,我就倒霉了。
你也别跟我说这些肉麻的话了,我听了直想吐。
你胆子确实大,真是不要脸。
你现在是第三者,要求还这么高,够可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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