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在学馆吹了一天, 第二日就穿了那件大氅。
青林县的天儿虽比乐平县冷得多, 但也还没到用得着穿大氅的时候, 因此当傅家宝穿着一件厚厚大氅走出家门时,一路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等到了郝府学馆,就连郝大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见这学生穿着大氅坐在屋里,热得满头是汗,不由道“这大氅”
话未说完,傅家宝立刻眼神亮晶晶地看了过去, 说道“我娘子给我送的。”
郝大人一愣,随即恍然道“哦。”
傅家宝继续唉声叹气, “哎, 我家中那娘子, 生性柔弱,做什么都要找我拿主意,偏偏在照顾我这事儿上固执己见。我都同她说了, 让她不要给我做大氅,她偏要, 也不知做了几天”
一提到娘子,傅家宝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叭叭叭说个没完,郝大人一开始还有兴致听两句,可听到后来,见傅家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忍不住道“既然你那娘子生性柔弱,又是怎么开起那么大一间胭脂铺子的”
傅家宝前些天就跟他提过,说他家娘子本事大,擅经营,将一家大胭脂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可郝大人今日听傅家宝这番话,却又觉得不对劲。
傅家宝闻言,顿了一顿,继续道“她虽身子柔弱,但心性坚韧,做事有始有终,做胭脂的本事又厉害,所以才能将胭脂铺子开得那般好。”
郝大人又疑惑了,“可她既然心性坚韧,又怎会粘着你不放还抱着你不让你来青林县读书”
傅家宝卡壳了,眼睛转来转去着急地想圆过去。
郝大人见状摇摇头,看来他这学生口中的娘子未必是真的。哎,如今的年轻人呐,就是好面子,尚未娶亲没有娘子算什么,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至于编一个出来吗
郝大人翻开书本,说道“今个儿,我给你讲讲如何写对策”
傅家宝见状,还以为郝大人是不追究这事儿了,松了口气,心下却定了决心,看来回去之后,得把娘子的事儿给写全了,省得以后圆不上。
而此时,远在乐平县的林善舞刚刚走出东院,就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她不知是有人在念叨自己,还以为是这几日着凉了,寻思着自己买副药熬了吃掉。
露华轩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店里又添了几个人,如今倒是不必她亲自过去看着了,只每日对一下账便好。她现在只需时不时去看顾一番花田,然后剩余时间便全拿来练武和研制新的产品。
如今的日子对她而言平淡又安宁,有时候犯懒了,甚至可以坐在躺椅上对着院子里的书看上大半天,而不需担心下一顿的吃食以及夜晚的住处。简直是上辈子颠沛流离时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两个月,林善舞便有些无聊起来,她也不知为何如此,明明之前在傅家待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这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她拉开抽屉,瞧见了许久没有拿出来的擀面杖,怔了一下,才恍然明白过来。
啊,原来是东院太安静了,少了一个总是变着法子惹她去追打的傅家宝,这座原先还觉得热闹的院子,便似乎突然空了。
林善舞对着那根擀面杖看了良久,取出纸笔,开始给傅家宝写信,只是刚刚研好墨,她对着这一页空白的信纸,却又茫然了,该写些什么她每日的生活都是重复而单调的,在上一封寄给傅家宝的信里已经写尽了,若是再写,傅家宝会不会误以为她在敷衍
想到傅家宝回来后痛斥她“不公平”,林善舞有些烦恼地拿笔杆戳了戳额头,片刻后,她目光微微一凝,眼中一点灵光闪过,笔下迅速游过一行字。
既然傅家宝那么爱看武侠话本,她就用自己的经历,给傅家宝写上几本书。这样,傅家宝不至于看得乏味,她也不至于无从下笔。
上辈子她过得虽然不如意,但也不是没有过快活的日子,这些东西可以写出来的素材。
这一封信一直写到了黄昏时候,阿红跑进了院子里,手里抓着一张告示跑了进来。
“少奶奶您快看,这画上女子同您像不像”
林善舞将手下稿子的最后一句话写完,才抬头去看。就见阿红兴奋地将手中告示展开了立在她面前。
林善舞抬眼见到那告示上的画像,目光不由顿住了。
画上是一片静谧的山林,月光洒落,照出一个站在林间侧身望过来的倩影。那是一个身着蓝衣,头戴白色帷帽的年轻女子,她右手持剑,左手轻轻撩开帷帽下的白纱,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庞,画师有意将她的身形和衣裳描绘得如同轻云般朦胧缥缈,却将这女子黛眉下的双眼勾出几分凛冽之气,然而这样矛盾的特性融为一体,却令那画上女子显出一种惊人的魅力。
莫说别人,便是林善舞这会儿瞧了,也有些怔住。
阿红还在催促她,“少奶奶您说嘛,跟您像不像我倒觉得极像。”
林善舞摇摇头,“除了衣着,你倒是说说哪里像了”
她很肯定这画师画的就是她,不过这画像远远比她本人漂亮,眉更黑,肤更白,眼睛的形状也被勾勒得更为优美,唇形也比她本人漂亮,简直就跟开了美颜相机拍出的照片一样。说像吧,是有一两分相似,但要说是那个人,却又不是。如今想想,她是否该感谢这个时代的画像并不像西方国家那般写实
阿红挠挠头,她第一眼看的时候,就觉得这画像上的人跟少奶奶很像,但是被少奶奶这么一说,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不是。
林善舞伸手接过那副画像,就见下面还写了句话,大意是这画上女子是其救命恩人,若是替他寻到,能得一千两赏银,若是其下落,能得百两赏银,请得知消息的去衙门。
林善舞这下肯定发出这告示的就是那天夜里她救下的书生了。她问阿红,“这告示是在哪里拿的”
阿红微微低头回忆了一下,“就在铺子左拐不远处,那里有衙役将告示贴在墙上,说是京中一高官在找救命恩人,好多人围上去看,那衙役还到铺子里给了我两张,说是贴在铺子里,帮他们寻人。”
林善舞眉心微微一蹙,高官看来她那一夜的谨慎是做对了。自从救了人又回来以后,林善舞再也没有穿过蓝色的衣裳,就连往日里习惯的发髻都换成了别的。她原先见县里头没有动静,还以为对方没有追查到乐平县来,没想到那书生竟然能让官府的人帮着寻人,且看这画像色彩绚丽、线条流畅,必是专请了画师画的,而不是刻了版后印出来的看来那书生非但背景深厚,家中还是非同一般的富裕。
不过她这些日子也没少在外走动,有时候会戴幂篱,有时候忘了,但这么多天都没什么事,还需要靠着画像来寻人,看来那书生并不在乐平县内。
想想也是,除非那书生亲自走到她跟前,或是她换上那一身蓝衣,再拿个刀剑露出杀意来,否则光凭这张并不算写实的画像,谁能找到她头上来
林善舞见阿红还在纠结,笑道“你是见我穿过相似的蓝衣,才会觉得像。信不信你自个儿找件蓝衣裳套上,也能像个七八分。嗯最好做出气势汹汹的模样。”
听少奶奶这么说,阿红微微红了脸颊,说道“少奶奶又拿我说笑,不过我要真是那画上的人就好了,自个儿上衙门领赏银去。”一千两啊,够买下一个露华轩了
林善舞闻言,不置可否。
她将那画像放下,而这时候信纸上的墨迹也晾干了,她将信纸一页页叠起收好,就听阿红犹犹豫豫道“少奶奶,我今个儿在外头听说了一件事。”
林善舞露出几分好奇来,“什么事”
阿红见少奶奶愿意听,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今个儿在铺子里听到的事儿说了。如今露华轩换了大铺面,那些夫人小姐也愿意到铺子里来走动了,甚至有一些人将露华轩当做了聊天喝茶的地儿,一边挑胭脂一边说些家常琐事。阿红在招待两位富户家的夫人,就听见他们聊起男人出远门做生意的事儿。
阿红道“我听她们说,男人在外头大多耐不住寂寞,出去一两个月就能带回来一个小妾,就算不带回来,也会养在外头。少奶奶你说少爷他会不会”阿红今个儿听了那些话后心里头着急啊,恨不得立刻跑去永州府帮少奶奶看着少爷,生怕少爷忍不住寂寞在外头偷吃,那少奶奶都吃亏啊
可听了这话,林善舞却是微微一笑,“旁人会不会偷吃我不敢肯定,不过傅家宝肯定不会。”
“阿嚏”穿着大氅的傅家宝打了个喷嚏。匆匆跑进了屋里取暖。
阿麦赶忙帮他关上屋门,说道“这青林县可真冷,少爷,您那些鞋子都不能穿了,我已经让袖红给您做了双貂皮鞋,穿上肯定暖和。”
说到暖和,傅家宝不知怎的想起娘子给他编织的草鞋,虽然只是一双草鞋,但那可是他的第一双草鞋啊还是娘子给他织的,就那么一双,竟然还叫一个丫鬟给扔了,现如今想想还是可气。
不过入了十一月后,这青林县一下子又冷了许多,每日出门就跟走在冰窟里似的,傅家宝听人说再过段时日还会下雪。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布鞋,心想的确是该换了,要不然都都要冻脚了。
主仆两个说这话,那叫袖红的丫鬟就捧着一双貂皮鞋进来了,傅家宝原本没有丫鬟,是师母给送的,傅家宝也就收了下来。
青林县的人每年过冬都会穿这种厚厚的鞋子,穷些的人就往布鞋里头塞点兔毛、羊毛啥的,稍稍有钱的就会花钱买些柔软的兽皮做成鞋子,傅家宝还是第一次穿这种鞋,站起身时都有些不会走路了。
他在屋里试探地走了几步,又想到娘子,当下便有一股遗憾抑制不住地从心口涌起,哎,傅家宝心想如果这鞋子是娘子给他做的就好了,他一定天天穿,天天擦洗,可惜娘子自从做了那双草鞋后,再也没有给他做过别的东西。
等等,傅家宝忽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娘子一直不给他做,是不是觉得不公平毕竟娘子都给他做过草鞋了,他可从没亲手给娘子做过什么,要不,他亲手给娘子做件衣裳这样娘子一高兴,没准也乐意给他做衣裳了呢
傅家宝不知道,他身量比那丫鬟高许多,又对着袖红的方向,垂眼思量时,在那袖红看来,却是在专注地盯着她。
袖红只抬头瞥了一眼少爷俊俏的模样,便不敢再多看,只是俏脸绯红,满腹春意。
袖红原本是给夫人娘家给郝大人准备的通房,谁料没用上,她还以为得一辈子当个丫鬟了,却没想到,竟被夫人送到了这俊俏公子的屋里。
袖红心想也许今晚,就是自己的机会。
当天夜里,大少爷屋里的灯灭了下去,阿麦见少爷歇息了,也就打着哈欠去睡觉了,谁知刚刚睡下,就被少爷一声惊叫吓醒。
屋里几个下人连忙起身,就听少爷在屋里喊道“来人,抓贼”
家里进贼了
几人吓了一跳,连外衣都赶不及披上便冲了过去,刚刚推开正屋的门,就见少爷身上裹着被子,手里抓着一根擀面杖,把屋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打得不停求饶。
阿麦定睛一看,唉呀妈呀,那不是袖红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现在看不到评论了,只有后台能看到,我感觉少了好多乐趣呀大家要是想看的话,我每天都从前一天的评论里挑一些出来放在作话里给你们看,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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