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宅院子里,袖红正垂着手局促地站在那里, 一身洗得微微褪色的水绿色衣裳, 更衬得她的脸色憔悴了几分。
听见少爷的问话,袖红磕磕巴巴道“是、是奴婢求着少奶奶来的。”
闻言, 傅家宝拧起了眉头, 仿佛看见了一只恼人至极却赶也赶不走的苍蝇。
林善舞挽住傅家宝的胳膊, 对袖红道“阿袖, 你先下去吧”随即侧头看向傅家宝, “夫君, 我还未看过你这宅子呢”
听了这话, 傅家宝心里虽然还有些不满, 却不像以前那样不分场合发脾气了,而是先把袖红的事儿压下, 带着娘子看他新买的宅院。
这宅子是傅家宝回到青林县后买的, 他原先住着的那座距离郝府十分近的一进小宅院,已经高价卖给了一个商人。
这事儿傅家宝在回信里提到过,所以林善舞他们过来时才找不到新的地址,袖红虽是青林县本地人,但是她常年待在宅子里侍奉主家,这县里的大部分地方, 她都是没有去过的。
傅家宝拉着娘子从穿过街门,绕过影壁, 再穿过垂花门, 便入了二进院。
面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大院子,正房前铺着石阶,左右两间耳房前栽了两棵大树,视线绕回来,便见垂花门两侧摆了两座雅致的假山。
林善舞眼睛一亮,笑道“这院子好大。”
傅家宝点头,“那是自然,虽比不上傅家整个大宅子,但比咱们自个儿的东院可要大多了。”他高兴起来,拉着娘子四处看,“当初我花六十两买下郝府附近那座一进的小宅子,后来那宅子卖了三百两银,我用二百三十两银买了这座宅子。这宅子往左走出去数十步就是街市,买什么都方便。往右走出去上百步便是衙门,不怕有流氓混混敢在这儿鬼祟。绕到后边那条巷子,坐马车行上一刻就到郝府了。”
林善舞听他这么说,不由笑道;“夫君你可真聪明,这宅子的地段比起之前那座,可好太多了。”
傅家宝得意地点头,心里再也没有半点不悦,忽然他一拍脑袋,说道“哎,我要是早知道你要来,就该买座四进的大宅子。”
林善舞伸手轻轻捏他耳朵,“三进的宅子还住不开呢你买那么大宅子作甚”
傅家宝耳朵被捏住,一下就红了起来,他眨眨眼道“娘子你不觉得大宅子住起来更气派吗”
林善舞无奈一笑,就见傅家宝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指着正房后边道“下人就都住后罩房,前边倒座房空几间出来做客房,咱俩住正房。”又指着两间厢房道“娘子,左右厢房随你挑。”
林善舞随意瞧了一眼,就见左厢房的窗户开着,露出里头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子。
她疑惑道“这不是你的书房”
傅家宝点头,浑不在意道“前头我瞧左厢房亮堂些,就在里头读书,娘子你要是想在里头做胭脂,我就搬到右厢房去。”
林善舞“你不嫌麻烦啊”
傅家宝摇头,“反正又不需我动手。”
林善舞一想也是,她道“我就要右厢房好了,搬来搬去实在费事。”
傅家宝看了看左厢房,又看了看右厢房,忽然眼睛一亮,“如此一来,我在左边读书,娘子你在右边做胭脂,咱俩一抬头不就能看到了”
林善舞点头。
傅家宝沉吟道“咱俩这样,像不像被迫分隔两地,只能相望不相闻”
他这句话刚落,脸颊就被娘子拧住了。
傅家宝啊的一下,立刻求饶,“疼啊娘子”
林善舞睨着他,“知道疼就好,以后还敢不敢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傅家宝立刻摇头“不敢不敢。”
林善舞这才松手,她见傅家宝捂着脸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她顿了顿,眸光忍不住软下来,摸摸他的脸道“还疼不疼”
傅家宝一愣,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把整张脸都往娘子怀里蹭,一边蹭一边道“娘子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林善舞左右看看,见有几个下人在垂花门外走动,有些难为情地去扶傅家宝不断往她怀里拱的脑袋,说道“外边有人看着呢”
傅家宝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他们不敢看。”
林善舞叹气,“你倒不怕别人笑话你”
傅家宝毫不在意,“反正我每天都被人笑话。”
林善舞
这脸皮是修炼过金钟罩吗
林善舞犹豫了一下,又瞥了一眼外边,才背过身,迅速在傅家宝脸上亲了一口。
“这下成了吧”
傅家宝眼睛发亮,“成了成了”
两人往正房里走。
傅家宝在这宅子里没有丫鬟,连饭菜都是家丁给做的,家丁总归是没有丫鬟办事细心,因此他这正房里无论是摆设还是一应用具,都没有原来精细。
把娘子按到桌前坐下后,傅家宝转身关上门,然后才一脸严肃地问林善舞,“娘子你老实同我说,红袖那丫头怎么也跟来了”见娘子没有立即说话,他不敢相信道“不是吧,真是那丫头求你你就带上了娘子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这么。”
林善舞满脑袋问号,“什么叫这么这么”
傅家宝一脸痛心疾首,“就是耳根子软听信谗言啊”
林善舞
傅家宝坐在她旁边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娘子,我发现你对那些下人,尤其是女人,总太过宽厚,但是你对我”他手掌拍在自己胸口上,十分不甘道“你对我总是那般严苛”
林善舞
傅家宝见娘子不说话,觉得她是心虚了,面上露出痛心之色,还带着一丁点委屈,开始细数娘子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儿,“从前我是混蛋,我是一直想着要捉弄你,可那时候我不是不晓得娘子的好嘛后来我也给你赔礼道歉了啊咱俩和好之前的那些事咱们都一笔勾销了啊”
林善舞点头认同,“是这样没错。”
傅家宝立刻道“可是后来,你不公平”
林善舞微微一愣,“我不公平”
傅家宝点头,这不平仿佛在他心底压抑良久,所以此刻他的面色十分沉痛,“娘子,难道你不觉得吗每次我做错事,你就会打我,当然,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可是你不打袖红”
林善舞的神情渐渐微妙起来。
傅家宝振振有词,“上回画翠做错事儿,你没有罚她,你还安慰她,这次也是,明明也是袖红犯了错,可你没打她没罚她,她求一求你,给你说几句软话你就把她带了过来。你不公平”
林善舞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傅家宝,嘴角扬了扬,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傅家宝,你又想找打”
傅家宝立刻摇头,“娘子,我万分不想找打,可现在是你不公平在先,你要先给我解释清楚,要不然”、
林善舞“要不然怎么”
傅家宝转身插上门闩,又那把胡床往那儿一方,自个儿坐在那儿堵住房门,“要不然我就不让你出去”
林善舞
见娘子似乎不太在意,傅家宝忽然仰头,声情并茂地喊了出来,“啊娘子,你不要这样”
林善舞
傅家宝“光天化日的,娘子你不能脱我衣裳”
林善舞
傅家宝“娘子,晚上再来,晚上为夫就满足唔”
嘴巴被捂住,傅家宝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似乎还在打什么鬼主意。林善舞叹了口气,说道“我解释给夫君听。”
傅家宝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眼睛。
两人相携坐到榻上,林善舞道“袖红从小在青林县长大,自从到了乐平县,她就一直水土不服,发过一次烧后又断断续续病了好几回,整个人都瘦了七八斤。”
傅家宝哼了哼,“连她瘦了几斤你都知道,你只关心她,不关心我你不公平”
林善舞哭笑不得,“行,我关心关心你,看看你瘦了几斤。”说着往傅家宝身上摸了一把,摸到粗了一圈的胳膊和软软的肚皮后,她沉默了。“才一个多月,怎么你胖了这么多”
傅家宝先是吃惊再是心虚,“有吗我怎么觉得我还瘦了娘子一定是你看错了。”
林善舞想着改天找把称给傅家宝称一下,便略过这事,说道“袖红病了好几回后,一直不敢同我说也不敢请大夫,得知我要来青林县,就求着我带她过来,我想着青林县是她的家乡,她在乐平县又实在住不惯,虽是个丫鬟,好歹是条人命,再折腾下去怕她把命给折腾没了,索性带着她一起来。这是带着她一并过来的原因。”她看着傅家宝道“至于为何没有事先告知你,是因我想着要给你个惊喜。”
傅家宝看着奔波十日来到他面前的娘子,看着娘子戴在头上的流星锤簪子,心里一阵泛甜,却不敢叫娘子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继续道“这事儿就此揭过,还有别的呢”
林善舞想到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不由有些难为情,她可以持着剑从腥风血雨间走过,亦可以对着素不相识之人笑面相迎温言劝诫,但却羞于袒露自己真实的心迹。可是当她看见傅家宝极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时,心中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化开,觉得就这么对傅家宝说出来也没什么,傅家宝会很开心。
对着傅家宝明亮的双眼,林善舞缓缓道“我对那些下人宽和,对你严苛,那是因为,我只将你当做自己人。”
傅家宝一愣。
林善舞继续道“他们是外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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