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册子第一页, 苏子墨就在上面看到了“安瑜”这个名字,那一瞬间苏子墨的脑海似乎有了一种炸开的感觉。
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但为什么他在看到“安瑜”这两个字的时候, 才想起来这个名字, 在此之前, 苏子墨每次想起自己母亲的时候,能够回忆起的就只有“母亲”这两个字
不只是名字, 在翻开册子之前, 苏子墨的脑海里甚至不曾出现母亲清晰的样子, 拥有的和母亲相关的最清晰的记忆,仅仅只是母亲的葬礼而已
可就算这样, 在此之前苏子墨从来都没有觉得这种情况不对劲, 就好像整个人都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给催眠了一样。
在此之前,苏子墨从未在父亲口中听说太多和母亲相关的信息,更不曾听见和看见母亲的名字。甚至那么大的苏家主宅中都不曾有母亲的照片。
在苏子墨的记忆中, 他曾经去过很多次寿山的墓园, 在那里为母亲的墓换上鲜花,但那里竟然也没有母亲的照片
明明,对于苏子墨来说母亲是童年最重要的人,甚至比一直教导着自己的爷爷更重要。苏子墨在母亲去世之前, 教导他最多东西的并不是爷爷, 而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母亲。
会给他读童话书, 会带他去很多地方旅行,会在夜晚即将入睡的时候轻声说着许多柔柔的话。
每次想起“母亲”这两个字的时候,苏子墨就能够感觉到有一直压抑着的感情想要从胸口冲破出来, 那种感情并不逊色于苏子墨和苏老爷子之间的牵系。
但一直到现在苏子墨看到“安瑜”这两个字,他脑海里属于母亲的记忆才瞬间爆炸出来,那个总是一身长裙,长相秀雅精致,一头黑色瀑布般的长发,看似温文其实却有着明艳笑容的母亲,时隔多年再次清晰地出现在了苏子墨的记忆中。
安瑜
母亲
“安于一隅”仓库中放满了一个架子的那些童话书,许许多多的思绪叠堆在一起,让苏子墨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
他难得急迫地开始翻阅手上厚厚的本册。
鬼伞一直静静地守在苏子墨的身边,看着苏子墨脸上的表情随着翻阅本册的动作而发生细微的变化,他虽然完全看不见本册上的文字,却隐约能够知道一些册子上该有的内容,所以表情一直都十分平缓。
苏子墨坐在书桌旁静静看着,时间流逝到了深夜,过了午夜凌晨,星月流转,苏子墨却似乎完全没有困顿的感觉,就这么静静地认真地看着。
等他手中翻阅的本册过半,苏子墨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长呼了一口气。
他手中的本册其实算是一本日记,而且是母亲安瑜在漫长岁月中认真记录下来的记事。
虽然不是每一天都记录,但每次母亲记录下来的都是一些令人深思的真实故事发生在噩梦世界中的故事。
没错,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母亲作为旁观者记录下来的一个个噩梦世界与历练者之间发生的故事。
而他的母亲安瑜应该就是“安于一隅”这家店铺的前任老板。按照苏子墨从日记中捕捉到的细节,在母亲安瑜成为店老板之前,那家店铺其实并没有名字,“安于一隅”这个名字就是母亲所取的名字,甚至店铺柜台后面的那个漆金招牌,都是苏子墨母亲的手笔。
因为母亲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记录这本“日记”,所以苏子墨也不知道母亲究竟因为什么而遇到了“安于一隅”,也不知道“安于一隅”在遇到母亲之前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母亲开始记录的时候,似乎已经是“安于一隅”即将升级为三级店铺的时间段,所记录下来的故事很精彩,但并没有太多和店铺以及母亲自己有关的信息。
大部分可以算是能够拍成经典恐怖电影的鬼故事。
但苏子墨可以从故事的背景和一些应该很有名气但是他从没听说过的人物名字中看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母亲和“安于一隅”,就像鬼伞一样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应该就是鬼伞口中那个已经被噩梦世界完全摧毁了的世界。
只不过这个答案虽然在苏子墨的意料之外,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在苏子墨消化完“母亲是前任店老板”这个事实后,这一结论似乎并不足以让人诧异。
不过最让苏子墨记忆深刻的,是母亲在某一次写完“日记”中,又奋笔疾书了好几页的题外话。
那几页叙述的,是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一个故事。
故事就发生在那个当时已经开始被噩梦世界和厉鬼们吞噬的世界,故事的主角是一群直到最后一刻依旧想要保护那个世界最后幸存者的善良历练者们。
在故事中,这些历练者似乎为了彼此支撑,为了让自己在“坚守”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而成立了一个组织,只是母亲并没有在叙述中提及这个组织的名字。
母亲描述的故事中,噩梦世界会在到达某个阶段后,将原本被困在噩梦世界中的一部分厉鬼释放出来。到了这个时候,最可怕的并不是进攻的厉鬼,而是被厉鬼杀死的历练者,会变成一诞生就拥有强大力量的厉鬼
因为噩梦世界的干涉,那个世界的厉鬼已经到了可以随意攻击幸存者掠夺他们生命力为养肥的阶段,一个地区剩下的幸存者几乎都被那个组织的历练者们用鬼器竭尽可能地保护着,城市的其它地方已经变成了废墟末日一般的空城,只有无数的厉鬼来回游荡。
看着册子上的文字,苏子墨依旧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
但记录这些事情的母亲却话锋一转,说厉鬼们这种压倒性的优势,在最后竟然发生了变化。
原因有些滑稽,因为这些厉鬼竟然难以想象一个世界没有人类只有厉鬼会是什么样子。这些厉鬼满腹仇怨,嫉恨着依旧还活着的幸存者们,那种恨意,那些想要折磨活人攻击活人的让他们快乐愉悦,让他们兴奋难忍。
可是如果活着的人类都被他们杀光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厉鬼,那这个世界成了什么样子厉鬼和厉鬼干瞪眼吗
虽然总觉得厉鬼对未来迷茫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但这群厉鬼竟然真的在一起达成了协议,想出了一个绝大部分厉鬼都赞同的想法他们要圈养人类。
他们不再攻击人类,而是看着那些松懈下来的幸存者们建立属于他们的围城,那个组织的历练者们就是围城的守护者。
他们看着活着的人类为了继续活下去而竭尽全力,看着曾经的亲人曾经的爱人曾经的朋友为了一点点微小的利益而反目成仇。
他们就像是在观看末日小说中被丧尸围堵在城内的末日幸存者,只不过他们和丧尸不同的是,他们有思维能力,而且会看戏。
可就在幸存者们都觉得自己生存的情况开始好转了的时候,看腻了他们一系列把戏的厉鬼们又开始觉得无聊了。
于是就在幸存者们自顾自“安居乐业”的时候,一场前所未有的厉鬼入侵降临在幸存者们的围城外,这一地区的所有厉鬼都聚集在一起,这些厉鬼所汇聚的力量,比围城内所有的历练者都要强大,更不用说还有一部分历练者在进行噩梦世界的任务,战斗力严重不足
可就在所有幸存者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堵在围城外的厉鬼们竟然提出了一个交易。
我们只想带走一个人,所以你们可以投票选出一个牺牲者送给我们当食物,然后我们就会离开。
这就是厉鬼们提出的交易,让幸存者们自己选出一个被厉鬼吃掉的人,以此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等厉鬼们再次无聊后,他们就会让幸存者们再投票选出下一个牺牲品
看着幸存者们因为投票让人送死的事情而争吵、嚎啕大哭、愤怒甚至使出各种阴谋手段,围观的厉鬼们再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愉悦。
当然,让他们真正愉悦的,是人性的丑陋,他们甚至觉得死去之后,曾经也身为人的自己要比这些幸存者更高高在上。
这样的游戏很快在各个地域的厉鬼中流传开,成为了对他们来说最有趣的消遣。
而整个故事中最悲剧的并不是被当成玩具一样戏耍的普通幸存者,而是那个成立组织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为了保护最后幸存者而竭力战斗着的那些历练者
面对毫无人道的投票要求,这些历练者抗争过,努力过,竭尽可能地去说服幸存者不要彼此伤害。
但最终,因为历练者没有用武力让幸存者屈服,他们根本说服不了群情激奋的老人和妇人们,最终悲哀地选择了弃权。
这是一群悲哀而矛盾的所谓“守护者”,因为“守护”这两个字而想要帮助幸存者,又因为“守护”这两个字无法伤害幸存者。
简单地来说,就是一群不敢动手的老好人。
这群老好人历练者一再让步,最终的底线就是不伤害幸存者,也不参加那残忍的投票。
又因为攻击的厉鬼仅仅只是围观,并不动手,所以老好人们也没有反击,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幸存者们争吵得面红耳赤。
那一刻,老好人们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复杂。
只是还没等老好人们研究清楚,他们组织内一个比较弱小的历练者的名字不断被幸存者们大声呼喊了出来。
那些被他们保护着的幸存者们,投票选出的第一个牺牲者,就是他们组织内的某一个实力较弱的历练者
“你们不是要保护我们吗为了从厉鬼手中保护我们而牺牲,对你们来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牺牲者的名字被所有幸存者的一致投票通过后,老好人们得到的解释,却只是这样一句话。
当投票选中的那个历练者被强大的厉鬼带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似乎沉默了。
老好人历练者们看似平静地望着那些幸存者,那些幸存者也回望着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历练者们。
不过这一次,历练者们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而那些幸存者们却在偷偷数着眼前这些历练者的人数,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些人能为他们争取多久的平静时光。
苏子墨停下翻页的动作,就是因为已经不想再继续看这个故事,他隐约能够猜测到一些这个故事的走向,并觉得背后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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