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世界

    母亲顿了一下, 转身之际手肘碰到窗框, “吱”, 两扇紧闭的窗户变成半合。傍晚的清风习习闯进屋内, 碎发轻拂姚博恩的眉眼。

    他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博恩在公安局,今晚不回家, 意味着他明天不能上班,全厂的人都知道博恩被公安抓走。”

    他的声音很轻柔, 一个事件陈述完, 便转身伏在桌子上练字。

    “咣当”门被猛烈的甩开,姚博俊久久地盯着母亲给他买的钢笔。

    “博恩爸,别说话了,赶快骑车带我去公安局, 接博恩回家。”姚母跑到大院里,去推车的半道上折回来,拉着还在和老时聊天的丈夫跑向自行车。

    姚父懵懵的,脑子还没转过来, 老妻像搜地毯一样, 搜遍他全身。

    “你怎么不知道装包烟。”姚母手忙脚乱跑进屋里拿一包烟, 跑到丈夫身边, 什么话也没有解释, 推攘着丈夫出门。

    钱谨裕录完口供做j车回到弄堂口,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摇一晃朝家里走去。他刚到大门口,差点和姚姨夫妻撞上, 他往右横走两步躲闪两人,脚踏进大门槛,反射性斜身靠在门框上,姚博恩媳妇推自行车追出去,他上身往后倾斜瞅着三人的背影。

    “看什么呐,赶紧洗手吃饭。”钱母甩掉手上的水,拿干毛巾边擦手边往屋里走。

    “这就来。”钱谨裕火速洗好手,没给大家搭话的机会,大步跨进屋里。

    他看到有个空位置,就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子喝汤吃菜。一时间饭桌上只有筷子敲击碗碟的声音,还有母亲和父亲斗嘴的声音。

    钱母喝汤的时候上下看丈夫两眼,她拿起筷子往丈夫碗里夹青菜,夹走土豆放进儿子碗里。钱父想呛老妻几句,顺着老妻的目光,视线慢慢下移,一个精瘦的腰刺激到他,他的手偷偷的移到桌子底下,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谨裕,看你瘦的比猴子还寒碜人,来,多喝鱼汤,再吃一块馒头。”

    “孟隽,晚上吃硬菜,牙口和胃受不了,多吃青菜和豆腐。”钱母随手把盛土豆的碟子移到儿子面前。

    一根土豆抵住钱谨裕腮帮子。

    孟隽嗯了一声,朝岳母笑了笑,继续给女儿挑鱼刺。

    钱谨裕咽掉土豆,把馒头揪成小块放进鱼汤里,埋头和面糊糊做斗争。待所有人放下筷子,他伸一个懒腰“姐夫有一个弟妹和姚博恩一个厂子,这家伙使坏心眼误导她,让她相信我们家有值钱的物件,姐、姐夫日赚百元,爸妈躺在百元货币上挥金度日,结果就发生今天的事。”

    “估计迟迟等不到妈、堂哥堂弟,我几个弟弟会来这里打听情况,我去和他们解释。”好久之后,孟隽掀起唇角。

    “公安开车送我回来的,我下车,他们掉头去找你弟妹了解情况。”钱谨裕把椅子往后移,站起来伸个懒腰,“脑仁疼,我回房睡觉了。”

    唐熙囿拽住丈夫的衣摆,用眼神威胁他洗好澡再睡。丈夫绑了绷带的手臂在她眼前晃几下,改拽为推,推嬉皮笑脸的丈夫回屋,她去打温水伺候身负重伤的男人。

    留下来的人大眼瞪小眼互看几下,气氛有些压抑。大家自觉地回避方才的话题,各自端水回屋洗漱睡觉。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钱家的灯全部熄灭,大院里还有人在走动,又过了二十分钟,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留在大院里的人进入梦乡,睡得迷迷糊糊,惊天动地地敲门声直击他们的心脏,躺在床上的人忽然跳坐起来,眼睛还没有睁开“怎么了”

    被惊醒的人套上背心开门出来看。

    “你这个杀千刀的,快点跟我到公安局,和公安说清楚钱家和孟家的屁事跟出博恩没有关系。”

    里面的人装死,姚母恨不得在钱家的房子上泼猪油,放一把火,就不信这帮孙子还装死。

    刚刚她只和丈夫说两句话,丈夫就被公安带到审讯室,他们在外边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丈夫出来。他们想与其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回来求钱谨裕撤销对丈夫的控诉。

    姚博恩媳妇跟婆婆一起拍门大喊,吵得钱家人无法睡觉,就不信他们不开门。

    喵喵躲在爸爸怀里小声哽咽,孟隽的脸贴在女儿脸上蹭了蹭“喵喵乖,跟着妈妈,爸爸下去赶跑他们。”

    孟隽把女儿放到妻子怀里,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让妻子放心。他拿起手电筒照亮楼梯下楼,在通向大门的拐弯处看到一点火星,他移动手电筒照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斜靠在墙上,低头吐纳白雾,他一时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

    “抽一根。”钱谨裕抽出一根烟。

    孟隽凑上前点燃烟,关掉手电筒,屋内又陷入黑暗中,只有两点火星撑起这个屋里的温馨。

    刚刚钱家房间里有亮光,说明钱家人已经醒了,只是在装死不愿意出来。

    姚家三人敲门敲得更起劲,没过多久,院子里又涌进一波人,加入猛击门行列。

    “大哥,我是孟珏,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过了两分钟,屋内没有动静,孟珏一行人把姚家三人拽到后面,“大哥,其中有误会,你快开门,我当面和你解释清楚。”

    “是啊,孟隽,我是你三伯,你现在让你小舅子撤销起诉,把你妈、堂哥、堂弟放出来,我们老孟家丢不起这个人呐”

    之前召开街道民主大会,宣传新的思想,父母被人捧了两句,在屋外接一根电线,安一个白炽灯,方便弄堂里的人开会。

    钱谨裕抬脚撵灭烟头,走上前摸索到一根线子,往下一拽,刺眼的灯光穿透门缝,灯光从中间把钱谨裕一分为二。

    他拿掉门栓,门缓缓被打开,放眼望去,大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博恩拽着我说孟家人冤枉他,孟姨交代博恩是搅屎棍,为了搞清楚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公安同志不是去找姐夫的弟妹吗这个点该出结果了,你们到公安局看看,兴许和被放出来的人撞个正着。”钱谨裕靠在门上,孟家人和姚家人听到他说的话,眼神有些躲闪,很快他们挺直腰板靠近钱谨裕,钱谨裕懒懒地打个哈欠,“不管盗窃的事和孟姨有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她恶意伤人罪名成立。”

    这人可真是无赖,不就是受一点伤嘛,至于假装打哈欠抬起来给他们看吗

    “打两棍子,能有多严重,矫情的。”孟珏攥紧拳头。

    “在自行车厂,谨裕皮肤被铁条勾破,伤口没有五毫米,都要到医院打针,拿消炎药,最后拿结账单到厂里报销,碰到他领导心情好,他还会请半天假回家休养,你说他的身体精不精贵”自行车厂的同事提醒他们,“被打两棍子,谨裕不去医院住两天院,那是打他的人进公安局,如果不进公安局,谨裕现在已经躺在医院病房里。”

    孟家人

    姚家人信了。

    两家人的眼神很快从钱谨裕身上跳到孟隽身上,刚刚钱谨裕真假话言乱,看来是要分出真假,有一方人必须留在公安局。

    “大哥,你还记得你小舅子被人举报,那是姚博恩那小子干的事,后来钱谨裕借着举报信的事,高谈阔论吓唬姚博恩的妈,说知青抛弃妻子会被踢出大学,直接造成姚博恩大哥一家五口到城里,花掉属于他们的钱。这小子和钱谨裕之间的仇恨大着呢,他哄骗妈,讲什么亲家把你当牲口使唤,当免费的保姆,亲家把自己当成地主压榨你和大嫂。妈心疼你,自己的儿子自己舍不得打骂,猛然听到你被虐待,她气急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孟珏说的情真意切,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眼眶泛红。

    “放屁,我两个儿子感情好着呢,博恩巴不得老大一家五口团聚,才不会记恨。我看你们眼红孟隽有挣钱的渠道,打着强行掠夺的目的来偷东西。”这群不要脸的人把所有的罪推到儿子身上,想置身事外,想都别想。

    “胡说,孟隽是我们孟家的人,他有赚钱的方法会不带着我们孟家人一起发财吗我们有必要干这种事吗”孟六叔和孟家人把姚母围起来,再敢胡说一句话,要她好看。

    钱谨裕递给孟隽一个看戏的眼神,便津津有味欣赏他们还会抖出什么事。

    孟隽眉头一抖,孟姨抖出来的事让他微微一愣,小舅子脸上却很平静。他看孟姚两家人互相推卸责任的画面,还要分神留意小舅子的神情,越是留意,越是觉得小舅子真腹黑。

    两家人吵着、吵着便要打起来,姚家人人少,孟家人人多,肯定姚家人吃亏。

    姚博恩媳妇蜷缩身体躺在地上“我要告你们恶意伤人。”

    “杀人啦,姓孟的要屈打成招,哪个好心人去报警,把他们统统抓进公安局。”孟母一狠心,自己往孟珏身上撞,一下扑倒在地。

    孟家人真想把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打个半死,但是想到公安局,他们心里也怂,别进去的人没救出来,他们又进去了。这时候正巧孟父见他们人多势众,跑到厨房里抽出一把菜刀,他刚举起菜刀,孟家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握住他的手往下按。

    “姚博恩利用三嫂到钱家偷窃,你要承认我说的不对,砍啊,如果不砍,直接默认你儿子是始作俑者。”

    姚父双手握住菜刀往上提,忽然眼前一黑,心脏一缩,菜刀险些砍刀这女人身上“钱谨裕,你关什么灯,快点打开。”

    周围全是人,菜刀一不小心碰到哪个,被人讹诈怎么办

    “我家的门已经摇摇欲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哪个人不走运敲飞门,我告他入室抢劫。”钱谨裕啪叽一下关上门,上好门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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