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小说:文学入侵 作者:鹿门客
    湖南, 永仁市, 市第一中学。

    高一的学生们正在上体育课。

    夏日炎炎, 肉眼甚至能看到热浪翻滚。

    学生们汗流浃背地在跑八百米。即使穿着短袖短裤,仍脸上身上都被汗浸透了,脸颊红得像蒸锅里捞出来的。

    体育老师掐着表在数, 准备跑完这一趟,让学生到树荫底下去休息。免得中暑。

    学生们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准备按下秒表。

    秒表不动了。

    有气无力的学生们忽然觉得一阵清凉的,带着微微香气的风吹来。

    一霎时,夏日的灼热,全都烟消云散。

    体弱的学生打了喷嚏。

    风吹过的地方, 似乎温度凭空降低了十几度,凉飕飕的。

    有一个女学生指着跑道两旁的树“看”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竟忘了还在体育考试。

    风吹过后,跑道两旁学校栽种的桃花树,全都开了。

    朝霞灿烂,红云团团。

    落红随风而荡。

    风过处, 被晒蔫的草重回水嫩的绿,叶子倒退回刚发芽的状态。

    仿佛一道春风来,人间重回四月天。

    这样的奇景在整个永仁市发生。

    热浪被无形的力量屏退, 风轻轻吹过, 便人间春回, 樱花、桃花, 粉浪如海, 街头巷尾。

    一夕之间,姹紫嫣红遍开阡陌市井。

    永仁市市民举起手机拍照,啧啧称奇。

    轻柔的春风,带着点点碎红,飞呀飞呀,直染得整个永仁花香不散。

    建筑工人、纺织女工、小饭碗服务员、学生、教师、医生、公务员,人人身上襟袖飘香。

    空气里带了柔软甜腻的芬芳,永仁街头的情侣,三三两两,多了起来。

    诗人作家雅兴大发,一位自称是现代某流派的蹩脚诗人在微博上发文

    “啊爱情似乎永仁连空气里都是爱情。

    四月、春雨、丁香与樱花交颈

    美与爱与春之神,

    轻轻地吻了这座城市。”

    媒体争相报道这一奇景。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曾睡在街旁桃花树下的一个流浪汉,在梦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从来不存在于人世过。

    郊野。

    一行人正在探路。

    “这里的武力强度似乎不高,以小玉的特质,不至于有什么大危险。我们跟徐队长走一段,就立刻回来,。你们先出去找一下小玉,记住路,不要走丢了,通过镜花水月,我们隔十五分钟,联系一次。”

    幸而镜花水月只是与外界联通有困难,在文本世界内还是基本可以正常使用。

    结束了通话之后,王勇让褚星奇先关闭镜花水月,每隔十五分钟,与陶术、陈薇联系一次。

    褚星奇道“偌大个文字层,没有核心文本,我们去哪里找剧情”

    王勇道“先找找看,有没有文本世界的土著聚居点。一般来说,文本世界的表层世界,土著聚居点不会凭空存在,必然会涉及剧情,哪怕只是主剧情的支线剧情。如果没有,我们回去问问那几个被捆的土著,看看能不能套出相关信息。”

    正言语间。忽地前方爆出一阵骚动。

    一位民警脸色惨白“小孙刚刚还走在我身边的。”

    他哭丧着脸“我就是眨眼,他就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王勇道“他消失之前,做了什么”

    “好像是去嗅了嗅路边的花。”

    他们行走的郊野两旁,散落着无数花树。

    蓝澄澄的天,五彩缤纷的田。

    田间的小路两旁,各色花树争奇斗艳,以至于郊野变作了童话般的世界。走在田间小路上,就仿佛是一路走在花海里。

    被吹落的枝头花,轻轻地打转,飘零,伴着温柔和煦的风,飞向赶路的豆蔻少女。

    少女的黑眼睛,却穿过田野间散落的花树。

    这里的野外美得惊人,永远开满了各色花卉。

    似乎春色里最美的一部分,永远被截留下来了。

    但是田地却如此荒芜。

    三三两两,有拄着锄头的佃户在劳作。

    他们黑瘦、泥垢满身,疲惫。

    但是田里的禾苗却黄蔫蔫的,一看就像是长不大的样子。

    这些农人看见她经过,便停下了耕作,远远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乾坤圈不停低鸣,混天绫紧紧绷着,它们感应到了什么庞大的脏东西,如临大敌地驱使她离开。

    往前走。

    往前走。

    不要靠近它们。

    乾坤圈依稀如此低语。

    它们是什么

    少女略有疑惑,伸手要接那洋洋洒落的碎红。

    但是它们却尚未触及到少女,乾坤圈便光芒大作,落红便在她周身三米处融化了。

    融化后的它们化作尘泥,落入大地。而空气里甜腻的气味微不可闻地浓了一丝。

    她蹙眉缩回手,正要再往前走,但是没走两步,看似广阔的郊外田野,零散劳作的佃户,就定格褪色了。

    她回身看处,他们变作了一个个举着锄头的雕像,看起来像是涂抹着褪色油漆的陪葬品。

    世界褪色,那些田里的农作物,仿佛都是塑料一般的质感。

    她蹲下,捻了一捻,比起土,它们更似从前启智里玩过的橡皮泥。

    唯一更加鲜活的,只有那些大团大团开着花,仿佛红云一般的花树。

    落红缤纷,却仿佛这些花树在吞吐着精气。

    深深浅浅的树上红云,竟显得无端阴森。

    应府。

    高高的门墙,深深的长廊,一直伸进不可见的院子里去。

    女眷的绣楼,被一片片的竹林、桃花挡得严严实实。

    任如何望,都望不穿高耸的飞檐。

    应四娘查看完账簿,将贴身丫鬟桃红叫来。

    金丝绣套的鹅绒软枕,垫在身后,应四娘由另一个丫头精心修着指甲。

    桃红恭恭敬敬地立着。

    她便懒洋洋问道“三娘子还闹么”

    桃红道“倒是不闹了,就是不吃东西。”

    应四娘嗤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已修好的一只手瞧了瞧,软软地问“小红。你瞧我的指甲怎么样”

    桃红这几天精神头异常亢奋,乍然听小姐软软地发问,便笑道“小的只跟着小姐认了几个字,但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一寸蔻甲。”

    室内精巧的香炉里,烟袅袅上升。

    她听见小姐笑了一声“你这词倒说的有点儿意思,戏文里学的这倒是,我听说,你最近很热衷看堂会”

    桃红的脸刷一下白了。

    应四娘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这不是藏污纳垢的地。”

    桃红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她磕头。磕得额头出血。

    “小姐,我他虽、虽然但人的出身不由自己,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与他的心是真的。我、我爱他,求您”

    “住口”应四娘的脸变了,她不再是那甜甜笑着,人缘最好的四姑娘,她的脸上投着春日的阳光,还带着一点绒毛,像春日枝头最嫩的桃花,又竟然像寺庙里泥塑的佛陀

    “你要是还有半分当我是小姐的心。就不该说出这见不得人的话来。”

    桃红跪在地上,如跪成一座雕像,半晌,才蠕动嘴唇“小姐,爱,爱是见不得人的么。”

    啪。玉镇纸砸到了她的额头,鲜血顺着额头汨汨地下流,脏了地上的绒毯。

    应四娘冷冷道“我看你,是和三娘子走得太近了,什么脏的臭的都敢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在应府,“与三小姐走得太近”,是一个无形的,叫人色变的罪名。

    毕竟,三小姐是半疯的。

    其余的丫鬟都寒蝉若噤。

    桃红浑身发抖。

    “一个戏子”应四娘住了嘴,这时代的大家闺秀,嘴里甚至不可议论这等人,轻轻地啐了一口,“你我十几年的情分,竟败坏与与这等东西。你去罢。”

    桃红膝行几步,应四娘轻轻地抵住了,她拿那一寸美丽至极的蔻甲,轻轻点了点桃红流血的额头。

    “你是家生子,屋子里被搜出男人的东西。你知道怎么做。去罢。不要到时候被发卖了,却连累全家。”

    这一夜,月亮白得发冷,井里噗通一声。

    应四小姐身边的丫鬟桃红不知怎地,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而府里养的一个小戏子,演青衣的,也不知怎地,上了吊。

    世界定格一霎。

    应府的桃花开得更加鲜艳。

    次日,应四娘睁开眼,桃红正在身边侍奉。

    这个桃红,刚刚迈进她的房间时,还带着一些男人的邋遢、硬朗。

    随着一步,两步,三步,到她身边时,桃红已然又是过去的桃红了。

    窗外几个低等的小丫鬟窃窃私语“唉,你们知道吗园子里那个青衣闹笑话了,今天演戏的时候,开始,竟然唱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把班主摔了一跤。”

    “挨了打罢”

    “挨了。挨了之后才好像梦醒似的,又开始好好地唱了。”

    桃红掐住腰,没好气地说“再叫我听见你们议论男人,我就撕了你们的嘴。”

    小丫鬟们吓得不行,她才满意地朝里走去了。

    应四娘正托着腮,在学习女红。

    看见桃红,她一如既往,甜甜地微笑着伸手“快来,看看我绣的。”

    竹林桃园最深处,绣楼上,应玉心底咯噔一下,凝神看着自己的手,又多了两圈淡淡的红痕。

    她悲哀地喃喃道“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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