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的碎骨片铺地, 地缚灵烟消云散,应府莫名的昏暗与阴森散去大半。
妖魔化作的贵妇被混天绫捆住, 涕泪横流, 瘫倒在地。应三娘状如半疯。
褚星奇再次尝试了一下, 不知是喜是忧“壁障更薄了,我可以连接外界了。”
众人一听,也都喜忧参半这说明文本世界与现实的融合速度还在加快。
镜花水月化作的镜子里, 重新出现了郝主任的脸。
郝主任通过镜面, 看见霍阙已经和他们会和了,并且把装着各类道具的压缩空间顺利送到, 松了一口气“这个文本有蹊跷, 注意, 临时一番二番联合行动, 以王勇为正队长,霍阙为副队长。褚星奇保持连接,随时准备转接文学参谋团。”
正在王勇几人与郝主任通话的时候, 须臾变故又起。
崩啦地撕裂声。
霍阙蹙眉, 看到自己怀里的那本手写的言情小说,撕开了一大道。
下一刻,应府所有的雕梁画栋,飞檐雕刻,都在瓦解。
不是崩塌, 而是一点点变作粉末的瓦解。
贵妇人们一脸惊恐的身形开始透明淡化。
整片天地, 仿佛被一双大手, 洗去脸上的粉墨,流露素颜。
世界的画风,一点点在变化。
浑身沾满泥土,应三娘咯咯地笑,还在喃喃“没用的没用的”
“除非你们找到她找到她”
下一刻,她随着贵妇人们,一起如从未存在过,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张玉一手抓空,愣了一下。
郝主任叹道“这个爱情文本碎片再也无力替鲁迅全集作伪装了。”
他手边不似当前科技的一块智能全息屏幕投影上,全国的电子地图中,还有无数的区域正在显示变红。
那是文本世界波动侵染的区域。
而文本世界正在重构。
虚空中,他们脚下踩的是青石板,两边,人声渐渐鼎沸。
往来的多了数条人类的虚影,这些虚影都留着个长辫子,有穿破衣烂衫的,有长袍马褂的,白墙黑瓦的小镇雏形初现。
“这是”
在四家大宅门彻底消失的一刻,小镇也彻底凝实了。
乾坤圈嗡嗡作鸣。
张玉忽然浑身发起抖来,她看起来,简直像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自己。
“小玉,你怎么了”
张玉却情绪激荡,以至于说不出话来,陈薇一对上她的眼睛,便退了半步。
她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焰,那烈焰却又被冰封住。
以至于显得眼睛极亮,湛然若出鞘的剑光。
最后,竟是霍阙代她答的,他若有所思“这里太多了。她的特质发作了。”
张玉还是平静下来了。
只有双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那颤抖不是害怕。
霍阙注意到,那是因为过度的憎恶,所导致的极端兴奋。
“各位觉得,这会是哪篇对应的文本”
“鲁迅写过的文章太多了。”一位教授苦笑道,“鲁迅的故乡在浙江。”
他笔下的故事,大多的背景,也固定在水乡的某个小镇子,摇着撸,小船晃荡的白墙黑瓦间。
这叫人怎么分辨
常教授作为文学参谋团的固定委员之一,一直在沉默着察这次的文本世界。
直到镜花水月里,世界变换,见众人讨论,他有了一点想法,沉吟片刻“我倒有几个问题,想和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第一个问题。两个文本如果没有共同点,是不可能混杂的。为什么,核心文本为鲁迅全集的cb40文本,能够拖之前的那个爱情文本碎片,作为掩护”
“第二个问题,应三娘口中的她,也就是狂人日记里的真正的狂人,按照之前的解读,以及文本的发展,她应该是早就死去了。但是,鬼魂里也没有她。那么,她到底是在哪里
在狂人日记里,她是狂人,是先于所有人死去的主角。
在其他段的剧情里,她又会是谁”
郝主任点点头“确实。他们早在百花宴开始的一刻,就进入剧情层了。几年的实践下来,文本的剧情层的剧情里,不会出现多余信息。这个应三娘所说的,应该是进入内核层,甚至是寻找融合点的关键。”
这两个问题,被通报给了文本里的王勇等人。
现实里,文学参谋团就常教授提出的两个问题进行讨论的时候,
一个电话打到了郝主任手里。
四川,银昌县。青果村。
大山深处,罕见地来了一堆政府的工作人员。
村子里所有留守的老人、孩子,都被和和气气地请了出来。
带队的“公务员”有点奇怪,一位老人眯着眼睛看他。
这个公务员很瘦,不是当代年轻人的瘦,而是长期在艰苦环境中进行大容量锻炼,又营养不良导致的精瘦,只差一点,就崩溃的那种。
他很年轻,大约也就是是二十多岁,剔着个极短极短的平头,脸上,骨头有点突出,显得面像贫苦。
但是,这张脸上的五官汇聚的那种坚毅的精气神,却与这种出自营养不良的瘦,完全两样。
和现在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他身后带的队伍,都和他有点相像。
背脊挺得笔直,不像政府公务员,更像像什么
老人眯着眼,觉得他们眼熟,但是年纪大了,说不上来。
“公务员”一边毫无架子地背着个几乎不能走路,佝偻成虾米样,老极了的老太婆出来,一边说“那间土屋都快塌了,这老人家躺在床上饿得昏昏沉沉的。这算怎么回事我们得给老人家重新找个地方住,还得给马同志打电话,派医务兵哦,护士来。”
那昏迷的老太婆渐渐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是村里唯一一个活过九十岁的老人。
她头脑昏昏,在“公务员”背上喃喃“红军”
老人观察到,这队年轻的过分的“公务员”中,好几个特别年轻的,立刻有点儿紧张起来。
为首的则显然更能沉住气一点吗,说“老人家,你认错了,我们是县政府的那个临时工,也是公务员。”
很显然,这队人分不清“临时工”和“公务员”的区别。
另一边,一个很年轻,看起来也才十八、九的年轻人在紧张而生疏地操作着一个手机。
嘴里念念有词“输号码,按拨打。”
严肃极了,脑门冒汗,好像在念什么口诀似的。
另一旁的一个更年轻的,才十五、六岁模样的,挠着头压低声音说“可是当地政府人手不够,马同志打报告,把我们也给拉出来了好不容易才给了个什么什么临时工、合同工的,我们又要派医生过来,这不给组织添麻烦吗”
他话没说完,就哎哟一声。
怪不好意思地抓了一只虱子。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公务员”就说“叫你剃头不剃干净,不爱干净”
青果村里,他们正在笨拙地琢磨手机的时候,
县城里,一位新培训好的“临时工”略不自在地穿着从没有穿过的厚实制服,正兴奋而惊奇地骑着一辆老破的自行车,在巡街。
经过水塘边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头发湿漉漉地浸泡在水里的东西。
是人他瞪大了眼睛,连忙停下车,那人被拉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水藻似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皮肤发皱,轻得没有重量。
“同志,你没事吧”临时工一急,满口的西北腔调的口音就露出来了。
马大德也接到了群众的报警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马大德和缪局长、荣县长正在培训新一轮“临时工”,提点他们的用词。
摸着刚刚被剃干净,还打了除虱药的发青头皮,精瘦精瘦的男男女女,不明所以地冲三位“同志”露出了一个正直而莫名的笑容
“马同志,你先忙工作。咱们接管了这里,也不能停了一县的工作。”其中一个精瘦的这么说。
马大德暂停培训,接了电话。
电话里,群众的声音很慌张
“街上、街上,有妖怪人头,蛇身体的那种”
很快,又有人打电话来“110我刚刚,从县里那个水、水塘经过,里、里面有水鬼”
被群众报警了的水塘边,被拉出来的“人”,没有血色,脸上惨白发皱。
它一脸发懵地,对上了一脸醇厚关怀的年轻临时工。
而接到这种电话的,不止是银昌县。
郝主任的全息投影里,无数红色的点点,以湖南为中心,在全国许多省里开始闪烁。
浙江也不例外。
浙江的沿海边,一艘去往日本的轮船连夜启航。
航船的底舱,巡逻的船员,走向仓库的时候,和一抹黑影擦肩而过。
他抖了一下,发现肩上留了一丝古怪的粘液。
“喂,乘客不许到这里来”
但回头看去,又空无一人。
“奇怪,”船员摸摸头顶,又巡逻了一遍,都没有看见人,只好离开了底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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