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维安的父亲, 叫做郑世安。湖南人。几十年前支教来到浙江, 娶了本地人冯晓月, 就此安家落户, 一直在旧瑶县文理中学担任教职。十六年前,却离家出走, 失去联系。郑家报警, 但警方并没有发现郑世安的踪迹,最终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随后,郑世安的妻子冯晓月投河, 第二天被发现尸体浮在水面上。”
“郑世安的儿子郑维安因为骤然失去双亲, 打击过度, 精神失常,被送入县精神病院后不久跳楼自杀。”
“郑世安的母亲袁红梅则于十几天后,被发现横尸家中, 家门紧锁,是饿死的。”
刘副局长皱眉“郑世安十六年前为什么离家出走”
手机那头,去调阅郑家资料的资深者道“据目击者, 也就是他们的邻居说,郑世安是和妻子发生口角,愤而离家。冯晓月也是因此过度自责, 跳河殉情。”
“他最后的出现地点在哪里失踪时间是什么时候”
“失踪时间是暑假。最后出现地点是他工作的地点旧瑶文理中学。”
刘副局长问道“他和老婆吵架后,暑假跑去学校”
“是这样的。当时旧瑶县文理中学正在装修操场。郑世安是工程的质量监督,他暑假期间还每天都还要去学校工地检查项目质量。”
“就在这期间, 某一日,他回了一趟家,和妻子发生一些口角,愤而离家,返回学校,声称要住在宿舍,和妻子分居。这是他邻居的口供。但是学校方面第二天也没有看到他人,找遍学校都没有发现郑世安的踪迹。询问冯晓月,冯晓月却说郑世安早已离家。”
“这是郑世安的最后的消息。此后,他就消息全无,彻底失联。”
“没有其他关于郑家的消息了”
手机那头哗啦啦翻纸的声音“没了。旧瑶县给出的资料就这么多。他们说因为是十几年前的案子,旧瑶县经济条件比较落后,全是纸质档案,有些已经损毁了。不过还有一些当地的传言,说是郑世安监守自盗,携着项目公款潜逃。”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刘副局长挂断了电话,面色阴沉。
褚星奇本来和张玉一起在看另一份资料一份以严肃正规的形式,做的关于旧瑶文理中学几大怪谈的调查报告。
见同行的另一位主事人脸色不大不好看,褚星奇放下资料“怎么没有线索了”
此时,汽车已经从原县精神病院,开往旧瑶文理中学。
从原县精神病院出来,一行人得知了十六年前郑维安自杀的隐情,又加上早就知道旧瑶县官员与楚王有“交易”。
他们难免心存疑虑,经过商量,特安局打算绕过旧瑶县政府,直奔文理中学,搞突击,以免遭遇一些意料之外的阻碍。
刘副局长虽然也是鹤州市的官员,但他岗位特殊,特安局直属中央特安部。
他的第一责任是确保特殊安全。
这件事涉及特殊安全,就没有必要顾及旧瑶县和鹤州市的颜面。
他叹了口气,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们,并分析道“我认为郑世安失踪一事,事有蹊跷,旧瑶县上下一定隐瞒了某些事情。”
刘副局长曾经是一线的公安,慢慢爬上来,职业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后来又被调到鹤州市特安局。
“以我的经验,郑世安未必是失联,他有很大的概率是遇害了。并且,他最有可能的遇害地点,就是旧瑶文理中学。”
“但是旧瑶县上下铁桶一块,此案的资料少得可怜。。”
褚星奇道“刘局的想法,和三王墓的故事正好对得上。三王墓的故事里,楚王杀死了干将,才有赤鼻复仇,才有客为赤鼻报仇。”
正在轿车内沉默,几人都在皱眉思索时,刘副局长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刘局,我们接到一个消息,是有人偷偷告诉我们的,说是郑世安生前,曾有一个同乡,也是文理中学的老师,曾和他一起负责过操场的项目监督。现在还在文理中学任教。”
“哦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姓杨,叫杨海林。”
杨海林吃完午饭,抱着养生杯,慢悠悠地回了办公室。
正好碰上学习委员兼历史课代表章亦凝来交班级作业。章亦凝放下作业,微笑着跟杨海林打了招呼,转身向外走去。
“亦凝啊,”杨海林叫住了她,“老师想跟你聊聊你这两天的表现。”
这间办公室在比较高的楼层。
章亦凝瞥了一眼窗外俯瞰去,正在进入校门的一群人,站住了脚,回身笑道“老师,是我这几天学习和工作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不是不是,”杨海林一向很和气,他一团和气,语言幽默,一向是文理中学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
他把凳子拉开一张,请学生坐下“老师是想跟你谈谈你最近的好的转变。”
“其实,你刚转学来的时候,老师是很担心你的。那时候,你虽然看起来非常听话,很懂事,人缘很好。但是老师看得出来,你很看不起这里,而且和同学们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流,只听得进吹捧。”
他欣慰道“老师当时很担心你,你那时候是浮在云上,看似繁花锦簇,实则一旦出现什么别的波动,一摔下来,你接受不了,反而心态要坏,要掉到万丈深渊。
“老师教书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跟你一样心高气傲的学生,他们跟你一样,以前都是顺风顺水,自以为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结果呢,一朝碰到没有办法继续顺下去的情况,就措手不及,无法接受,就猛然掉了下去。”
说着,杨海林推了推眼镜,似乎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勉力道
“但是你这几天整个人都真正平和了下来,不再浮在云中,用网络上的话说,就是接地气多了。老师很欣慰。”
章亦凝垂下睫毛,黑润的眸子似乎闪烁了一下,柔声道“多谢老师,我会继续保持的。”她好奇道“老师,我可以听您举几个例子吗我想听听,引以为戒,免得自己又骄傲起来。”
杨海林喝了一口枸杞茶,想着自己今年就要退休了,而且打算跟着女儿一起到外地去住,章亦凝等人应该是自己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便点了几个往届学生的名,将他们的事迹与章亦凝分说。
“老师,那有没有一直顺风顺水,由着自己心意,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的例子呢”
杨海林沉默片刻,笑呵呵道“亦凝,没人能一直顺风顺水。”
“可以啊,”章亦凝终于抬起眸子,黑梭梭的眼睛幽深如许,甜甜地笑道“只要是背后有人撑腰,将威胁到他的事物都铲除掉,让所有人都闭嘴,不就能一直顺风顺水了吗”
砰。
杨海林手中的保温杯砸到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阳光最猛烈的时候。
文理中学的学生们都还在上课。
锁着门的操场正开放,有几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
有的穿着校服,在赛道上汗流浃背地跑着八百米。还有的学生正在体育老师带领下,在另一头扔实心球。
灿灿的阳光照在年轻稚嫩的脸庞上,连绒毛都照成了金色。汗水顺着青春红润的脸颊上往下流,一派青春无敌的风采。
隔着操场的铁门望着学生们的运动,耳边是校长不断地介绍学校经年的荣誉,褚星奇漫不经心地笑道“听说贵校有几个怪谈什么穿藤甲的古代士兵,莫名响起的钢琴,半夜操场的咚咚咚声之类”
他一身道袍,还背着一把桃木剑谈神论鬼的,校长不由尴尬道“这个不过是小孩子喜欢编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褚星奇笑道“哦,抱歉,我只是好奇。你别看我穿着一身道袍,但是我遵纪守法,绝对不会在学校等场合宣扬宗教,我本身也是无神论者。”
校长连忙赔笑,一边向身后的助理打眼色。
砰。助理手里的手机被一位资深者夺走了。
刘副局长和蔼地笑道“洪校长,我们只是心血来潮,想作为客人,不影响教学地参观一下贵校,你不必大动干戈地请县里干部过来,这劳师动众的,别影响了教学秩序。”
洪校长知道他们是市里下来的,闻言,用昂贵的西装袖子擦了擦汗,连连称是。
此后,便真当他们是下来突击检查的领导,一路上赔前请后,十分殷勤地引着他们参观教学楼等地。
等走了一路下来,众人都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的地方,明面上,这确实只是一所普通的中学。
直到刘副局长参观校优秀教职工名单展示的时候,“无意中”中问道“小洪啊,你们学校以前是不是有个姓郑的老师”
洪校长的面部肌肉僵硬了一霎。只有一霎,转眼便又变作笑容“惭愧,我是近几年才接任的校长,对校史还不大熟悉。知道是知道,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位老师家庭出了点变故,失联了。具体情况都是上任校长处理的,我不大清楚。”
一位知情的资深者在背后对他撇了撇了嘴。
哄谁呢他们来之前就查过资料,洪家和涂家两家,是旧瑶县的两大家族,还是姻亲。而十六年前的文理中学校长,就是这位洪校长的亲舅舅,姓涂
说了几句之后,洪校长似乎平静下来,挂着笑脸道“学校还有一幢学生宿舍大楼,我带几位去参观。”
“住口”从来笑呵呵跟弥勒佛似的杨海林难得失态,顾不得洒了一地的茶水,厉喝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叫养虎为患,迟早养出叫肆虐乡里的祸害来”
“您也知道,这叫肆虐一方,这叫养虎为患。那么,十六年来,为什么您闭口不语,纵虎为祸”章亦凝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瞳孔幽幽。
对上那双眼睛,杨海林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哪里,面对着什么人,只望进,望进那对幽黑的眸子去,记起来本以为早就忘却的朋友的面容,记起自己以为淡忘了多年的愤懑惊恐,激动之下,似乎要将一腔憋了多年的话倒出“我有妻有儿,我要为了他们考虑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整个县里都知道我们只是想活命,想安稳地生活不是每个人都像世安一样,有直言不晦的勇气”
“世安”两字刚刚出口,仿佛触动了某个关键词,杨海林忽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章亦凝客,感受到自己被从杨海林的意识之中挤出来了,后退一步,心道不好。
但已经迟了。
办公室门口,一层薄薄的,冷飕飕的白雾正森然腾起。
漏着阳光的窗户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正跟着洪校长走往宿舍大楼的众人,只觉原本阳光灿烂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光线黯了下来,抬头一看,空中阴云密布,地上一阵一阵地带着凉意的风开始卷。
其中一位资深者被那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变天了怎么感觉比之前还冷了”
前方,洪校长站住了。
他回过头来,面部的肌肉有点古怪,瞳孔涣散。
他的嘴巴没有张开,从喉咙中,却发出了一个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似乎带着无数人重音的声音
“是啊,变天了。”
“因为,你们果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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