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那雪亮的光斑更快的, 是一道红绫。
监斩官的“斩”字签尚未落地,闸刀刚刚下落,红绫就猛然射来, 将贾生拦腰一卷,卷下了断头台。
贾生落在了一位少女跟前。
少女这一刻迅疾的出手, 小小在她同伴们的意料之外。
但没有人阻拦她。
他们同样认为贾生是一个重要人物。如果他就此死去,说不定这个场景会发生什么异变。
便默许了少女干预剧情。
贾生看到那卷红绫,以及套在少女臂上的金环, 却似乎是认出了什么, 怔着眼睛, 竟道“是你们是你们”
他的反应像是在说酒楼中的相遇, 也似在说更早的相遇。
但他们和贾生,什么时候见过呢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文学参谋团的分析
文学参谋团认为这个场景可能是综合了两首古诗, 登科后、贾生, 是一个时间背景连贯的场景。
而根据他们得到的信息, 贾生之前在丰朝皇帝面前自述的家中那外祖母留下的贫瘠却干净的田地,都与之前的那茅屋中的老妇人的情况吻合。
而那凤凰一出生就脱离了雏鸟的状态, 恰是刚步入青少年时期。
如果把那凤凰拟态为人, 它应是出壳就在青少年模样。
贾生现在三十多岁, 那十五年前, 他应该恰是个少年模样。
文学参谋团提出猜想他们认为贾生说的外祖母, 应该就是那神秘的、在咏史当中也出现过的老妇人。
而贾生,有较大的可能,就是那十五年前刚刚出生的凤凰。
虽然凤凰刚刚脱离蛋壳, 他们就被跨越了时间,来到了十五年后。
但凤凰确实是见过他们一面的。
但看现在贾生的模样,他虽然没有看透他们的画皮,却仿佛通过张玉身上格外神异的乾坤圈、混天绫,从而“认出、回忆”起了他们。
难道真如文学参谋团提出的那样,贾生就是十五年前的凤凰
但贾生话音刚落,周围的时空忽然冻结了。
那灰暗的天空,云不再流动。
监斩官投下的“斩”字签悬停空中。
台下,如剪影一般的民众们,表情凝固,无论是笑,是叹,是失望,是松口气,都定格在了脸上。
贾生头上浮现出了一个“德”字,也定在了原地。
从这些文本角色的身体内,有黑烟在冒出。
黑烟里有文本能量波动,似乎有某种生物在苏醒。
经验丰富的资深者都陡然一惊“剧情”是约束文本生物在壳子里不要直接醒来的束缚,而现在的情景,明显是“剧情”被破坏了,文本生物即将醒来
下一刻,却听一声若隐若现的叹息,众人便眼前一晃,视线稳固下来,便见他们再次站在了断头台外,而贾生问完三问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便被刽子手摁在了闸刀下。
安琪拉感受了一下时间长河的变化,道时空倒流,场景重置了。
眼看着断头台上,阳光落下,闸刀反射光斑,即将落下,张玉再次向前迈了一步
科迪拦在了她跟前,冷着脸直接道不能救他惩恶者,刚刚剧情被破坏了说明这个贾的死,是固定的剧情中国没培训过你吗,破坏剧情是要
少女的眼睛却只看得到漫天乌云和乌云下即将落下的闸刀,沸腾的骨血,炙热的冲动让她再也听不见科迪说了些什么。
安琪拉叹道不行,她的特质发作了。他正待上前安抚她,却见电光火石之间,金光一闪,乾坤圈穿空而去,坚固的环身将闸刀直接砸偏了,咚地落在了刽子手脚下。
贾生听到咚的一声,脖子却没有痛感,他张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刽子手,以及那被活活砸断砸偏,落在地上的闸刀。
他还活着。
他抬起眼,在无数灰扑扑的剪影里,唯独看到了一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那对眼睛看似清明冷漠,实则宛如眼底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人群中的少女接住旋回的金环,面上冷漠,但动作却毫不犹豫。
贾生凝视着她,却仿佛在一片晦暗的世界看到了鲜亮的色彩,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笑意还没有落下,他身上出现出了一个巨大的“义”。
然后,时间再次定格了。
陶术喃喃“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贾生确实是”
伴随着他的喃喃声,从这些定格的文本角色的身体内,更多的黑烟在冒出。
这些文本角色皮下的文本生物开始更加剧烈地蠕动,似乎想破皮而出。
众人耳边再次响起了一个叹息声,那叹息声更加清晰了。
他们四下看去,却始终找不到叹息声的来源,只能听到那大约是个女声。
定格的时间开始飞速倒退,带给资深者们强烈的晕眩感。
从晕眩感中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再次站在人群之外,看到了那高悬的闸刀,以及闸刀下的贾生。
少女臂上的乾坤圈对着那隔绝了阳光的黑云嗡嗡作响,她才迈出第一步,手就被拉住了。
小林美子道小姑娘,不能往前了。
她摇开折扇,张开领域,呼来另一个世界的百鬼,百鬼们有的扯住她手臂,有的在地下伸出手,拉住她的小腿。
她臂上的混天绫、乾坤圈嗡嗡作响。
王勇肃容,向她摇了摇头小玉,克制。
他的童话领域中生长出许多奇花异草,拉扯住了混天绫与乾坤圈。
以攻击性而言,并未施展全力的王勇、小林美子一时还拦不住她。
但张玉的步伐止住了一刻。
就在她略微耽搁了的这一瞬间,那闸刀终是落了下来。
咔擦,血从腔子里四溅。
贾生的头颅滚落地上,从血泊里滚了好几圈。
迟了。
张玉体内沸腾的血终于略微平静了下来。
她的神智也清醒了许多,仿佛不再被沸腾的骨血所迷惑。
贾生死了。
这一次,时间没有冻结,重启。
贾生的头颅落在地上,鲜血还在喷涌。
监斩官、人群松了一口气后的议论声如泛起的潮水声入耳。
科迪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贾的死,确实就是固定的剧情之一。
下一刻,正在嗡嗡议论的人群,却如被掐住嗓的鸭子,戛然而止。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刹那。
人们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们看到,他们亲眼看到,那头颅落地,腔子里不断涌出鲜血的无头尸体,竟然从闸刀前站了起来。
那无头的尸体摸索了一阵,摸索到了头,它把头抱起来,用自己的囚服,一点点擦净了头颅上的血污。
它站在台上,面对着人群的方向,将擦干净了的头高高举起。
那本来惨白的、紧闭着眼睛的贾生头颅,被举在手里后,竟然再次张开了灰败的唇,说出的话似亡灵的颠三倒四
“我生前的话,早已问尽。”
“死后的我,却仍存希望”
“请看看我呀,我的人民们。
请看看我呀,我的同胞们。
这张脸,有谁记得
倘若有人记得,
我也不需别的,
只要,
只要,
只要一滴眼泪吧。”
这时候,那屏蔽了他面孔的光斑早已散去了。
而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异象也已经消失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张脸。
这张已经带上憔悴,不如当年年轻的脸。
看着看着,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有一个极年轻的妇人,竟然从人群深处挤了出来,喊道
“我认出您了,是您您是把我从那庄子里带出来,让我免于被丈夫毒打的人”
有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说“我认出您了,是您您是在我那不孝子想把我剁碎了当肥料时,抢下我的人”
有壮年的男子说“我认出您了,是您您是我的女儿被抢去当血食时,为我带回女儿的人”
有青年说“我认出您了,是您您是唯一肯为我帮助,让我能够继续读书的人”
贾生这么多年在外,他秉性正直,即使只是做着小吏,也尽过全力去帮助那些境遇凄凉的人们。
总有人记得他。
站出来的人不多。
但是他们却一个个走到贾生的头颅面前,妇人抽抽搭搭,老人拭泪,壮年擦着眼泪,青年眼圈里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
他们挨个向那颗头颅鞠躬。任由泪水落地,缓慢地离开。
一个、两个、三个
终于,所有曾经受过贾生恩惠,却还记在心里,想着报答的人都来过了,他们的眼泪汇成了一小洼的水洼。
贾生的头颅一跃而下,跳进了那浅浅的水洼。
它跳进浅浅的眼泪里,一霎时,眼泪的水洼里,忽然生出了火来。
那火与风火轮上的真理之火很是相似。
它自眼泪里熊熊而起,火苗将头颅包裹住了。
然后那具无头的尸体也投入了火里。
火越烧越大,贾生的头与身体逐渐烧化了,从他的身体中,从灰烬里,飞出了一只绚烂夺目,尾羽如彩虹流霞的成年凤凰
果然贾生就是凤凰
凤凰的体型迎风就长,最终,羽翼灿灿,竟能亮尘世。
在民众、监斩官的瞠目结舌里,凤凰化作一道带着金光的赤焰,冲向了天上阻隔阳光的漫天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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