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级的炊事班应该有六个人,这会儿厨房里除了陈班长,只另外有两个兵在,一个正在揉面,一个忙着洗菜。陈班长拍拍手,高声示意:“先停一下。”
两人抬头看过来,眼睛立即就瞪大了,讶然的目光落在江月的身上,怎么也挪不开。陈班长给双方介绍:
“这是江月,新分到咱们班的。”
他又分别指着两人向江月示意:“揉面的那个,是王鹏,那个洗菜的小个子,叫韩飞。”
“乖乖,我没听错吧!”王鹏张大嘴巴,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愣愣地扭头看向韩飞,语气极其梦幻,“小飞,你赶紧过来掐我一把,别是我在做梦呢吧!”
“我也觉得像是在做梦。”韩飞这么说着,一点儿也不客气,隔着桌子探手去王鹏胳膊上使劲儿掐了一把,“咱们连居然有女兵了,还是这么……”
“次奥!”王鹏捂着胳膊疼得“嘶嘶”直抽冷气,瞪着眼睛咬着牙,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粗口,“你他妈下手真黑!让你掐你还真用力呀?”
“咳咳!”
陈班长脸黑了,使劲儿咳嗽两声。这俩没出息的玩意儿,平常爱耍宝就算了,在女同志面前还这么不着调,丢人现眼,给炊事班抹黑。他又看了看江月,忍不住想嘬牙花子。长成这样,也怪不得这两年轻小子稳不住,自己要不是多吃了几年的盐,多一些阅历,说不定还不如他们呢。
两人如梦初醒,赶紧收敛起来,立正站好,发现江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蹭”的一下子红了脸。
王鹏从脖子到耳根都浮起了红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脖子,没低下头去,做出镇定的模样:“江月同志,我是王鹏,你和他们一起管我叫大鹏就行。”
韩飞笑着道:“他是大鹏,我是小飞,这么好记。”
他看着身量瘦瘦小小的,倒是比王鹏大方一些,要不是他的手指一直死死扣着裤缝的话。
“大鹏,小飞,”江月一一打过招呼,“你们也别江月同志了,直接叫江月就行。”
“行了,你俩赶紧做饭,马上就到饭点儿了。”陈班长挥手让两人忙着,接着和江月介绍道,“你没来以前,咱们班一共六个人,分两拨儿,一拨儿去训练,其余人留下做饭喂猪。”
陈班长上下打量江月一回:“你以后也一样,随便和哪一拨儿一起。”
江月听了有点儿惊讶,随即便有些佩服。照陈班长所说的,炊事班每天只留三个人,负责的是全连一百二十来号人的伙食,这可绝不比在外面训练一整天更轻松!战备值班部队,果然有些门道。
“你会做饭吗?都会什么?”陈班长的问话打断了江月的思绪。
江月实话实说:“做几个人的还行,一些常见的家常菜,米饭馒头都做过,不难吃,多了就不知道了。”
陈班长没想到,江月看起来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竟然还真会做饭,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他也不觉得江月是在说大话,会不会一动手就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逞能,没这么傻的人。
“大锅饭是不太一样,不过能伸手,也不难。就是……”说到这儿,陈班长迟疑了一下,“看你这样,训练的时候只怕要遭大罪,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说着,他直叹气:“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到咱们这地方受罪呢!”
江月抿嘴笑笑。在陈班长眼里,她来这儿是受罪,可要她自己说,抛开“处罚”这一层意味,她在这里和享福没什么区别,最起码,她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她不用时刻像走钢丝一样提心吊胆,生怕一个疏忽露了破绽,被人发现真实身份;也不用带着虚假的面具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用各种方式耗尽心神去获取有用的信息;更不用把战友的身家性命背在肩上,在枪弹中穿梭,承受生离死别。
她一面观察着厨房内的陈设,一面不以为意地接话:“没这么严重吧?”
“咱们营在外面有个外号,叫‘兽营’,说的就是咱们训练有多艰苦。”陈班长看她有点儿着急,就怕她不够重视,到时候吃不消,女同志闹情绪耽误了本职任务还是好的,万一受点儿伤什么的,那就更麻烦了。
陈班长宁愿提前多唠叨几遍,把丑话撂在前头,也要让江月正视起来:“这可不是新兵营那种闹着玩玩的花活!”
这是把自己当成新兵了。自己在特种部队都没怎么样,江月不认为到了野战部队会吃不消。穿越以来,她从没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甚至因为穿越增强了体质的缘故,各方面比穿越前还要强上不少。哪怕她如今重伤初愈,还没来得及做恢复训练,也不是这个年代的普通作战部队士兵可以比拟的。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多说了。她收起笑,严肃起来,向陈班长表示自己已经放在心里。
因为快到中午吃饭时间,陈班长急着准备饭菜,就让她先回去,等下午过来,再详细安排她的任务。
江月来也没带什么东西,铺好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赶在操课结束的当口,返回到厨房帮忙。打饭的时候一露脸,意料之中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张桐已经和各个排长提前打了预防针,炊事班新来了个女同志,让他们好好约束着手下的兵,谁也不许冒冒失失,做出什么有违军人形象的事来。谁的兵惹了乱子,那整个排都跟着吃挂落。
是以,哪怕全连的战士都满满的好奇,也只能按捺着紧张和激动,在食堂门口整队唱歌以后,比平常更加规矩地顺次进入食堂。
江月搬着一个盖着白色棉布的盆从厨房出来,原来只是略有些嘈杂的餐厅里,一瞬间像是煮开了的水,哗然作响。
当兵二三年,母猪赛貂蝉,这话不好听,但一点儿也不假。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天天和一群荷尔蒙爆棚的同性待在一起,两三年都未必能听见女人的声音,更别说活生生的人了。
这时候,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兵忽然出现,那冲击力,不亚于在在密集的人群里忽然丢了一个二踢脚。
江月生的高挑窈窕,精致秀美,柳眉杏眼,琼鼻樱唇,梨涡浅笑,笑得人心尖酥麻麻的,像是看到春天初放的花儿一样。
上百双眼睛不约而同地集中过来,江月噙着一抹悠然的笑,大大方方地站在桌子前。她对自己长得究竟有多美,有着很清晰的认知。长成她这个样子,就算是在大街上人群中,也是深受瞩目,更比说是在军营里了。
她见惯了大场面,且这些士兵的目光虽然热切,却很单纯,并没有其他什么不堪的意味,因此绝不会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韩飞可没这么好的定力。他跟在江月身后,一掀帘子抬起头,正对上一大群目光炯炯快凝成实质的汉子,被吓了个倒仰,手里的盆险些没拿住,一贯笑嘻嘻的脸止不住扭曲抽搐起来。
这是,都干什么呢!一帮子牲口,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平常一个个都人模狗样儿的,现在怎么跟饿急了眼的野狼似的,还懂不懂矜持要不要脸了?把人吓坏了,看你们下次看谁去!
他心里不住的腹诽,嘴里也嘟嘟囔囔的,就是不敢出声说出来。他要是真说了,指定先被这帮家伙按在地上揍一顿。
江月若无其事地掀开了棉布,露出下面白生生热腾腾的大馒头,韩飞也把菜端了过来,放在旁边。上百号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过来打饭。他们好像忘记了本来的目的,只记得看人了。
江月有点无奈,只得率先打破僵局,笑吟吟地问:“你们都不饿吗?”
指导员张桐总算回过神来,被训练场上黑黢黢的脸色有效地掩盖住了他极度的窘迫。先前他一直提着心,为江月到来所造成的影响而担忧,后来又被江月的为人所吸引,不觉就忽略了她的容貌。现在,在这种氛围下,他才感受到,她的美貌,究竟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他干咳了两下,提高音量大声吆喝:“行了,赶紧的打饭吃饭,耽误了时间,下午都去加练。”
说着,他先带头走到江月面前:“给我拿两个馒头,盛一碗菜。”
韩飞盛了一大碗菜过来,江月拿了两个馒头放在上面,不忘嘱咐一声:“慢点儿,当心烫手。”
指导员拿枪的手端着碗有点发颤,转身离开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透着不太明显的慌乱。有了他起带头作用,剩下的战士们也有了勇气,挨个过来排队。
江月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态度,落落大方,温和有力,笑眯眯地嘱咐他们不够吃的话再过来,战士们也逐渐自在起来,有胆子大的还敢和她搭一两句话。
江月正给一个兵拿了馒头,忽然听见“哎呦”一声惊呼,就见另外一个兵不知怎么绊了一下,手里的碗掉了下去。
她眼疾手快,弯腰伸手轻飘飘地一抄,一大碗饭菜稳稳当当地落在手心里,连菜汤都没有溅出来。
那碗分量不轻,她托在手里,手腕纹丝不动,像是托着一团空气似的。她不动声色地把碗递回去:“小心点。”
旁观的人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儿,偏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竟也没人说什么。等到后来发生了好些事以后,才慢慢琢磨出味儿来。
且不说在掉下去的一瞬间发现情况并且把碗接住,需要多快的反应,多好的眼力,多敏捷的身手。就只说那很大一只碗,连着碗里的菜,分量足足的,绝对不会少于一斤,碗底又滚烫,那个兵自己都得双手去端,江月居然一脸轻描淡写,那白嫩纤长的手竟能那样的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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