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天空, 换来的是整个永夜城难以平息的惊讶。永夜城的天不如副本里破碎得那么厉害, 但也依旧破开了一个旋涡状的黑洞, 鉴于它独特的自我修复能力,莉莉丝和余一一能否在黑洞消失前赶回来,就成了关键。
但唐措没办法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了, 冷缪通知了他林砚东的异样, 他当机立断跟着冷缪离开,留靳丞在此等候。
此时此刻,唐措看着双双静默的林砚东和肖童, 眉头深蹙。
冷缪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如你们所言,肖童或许已经是孤注一掷, 那么林砚东的情况也许还能被压制住。大不了, 同归于尽。”唐措蹲下来仔细看着, 分析时的话语听起来稍显冷酷, 但他神情专注,并没有漠然,“现在还有一个补救的办法,燕云的叩心铃。”
或者, k所说的“符”。
语毕,唐措伸手,试着去感知肖童和林砚东此刻的精神状态, 可刚一触及, 灵魂便仿佛受到了撞击, 急忙收手。
这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 他不再犹豫,转身出了异度空间,立刻给燕云放了一枚传信烟花。
这是上次谈话时约好的联络方式,见到此烟花就在c区汇合。只是当初唐措以典狱长肖童来压制燕云,现在肖童被林砚东给牵制住,唐措等于失去了一大助力,反受其掣肘。
而且他们在永夜城搞出那么大动静,以燕云的城府、心智,恐怕早就猜出了什么。等他过来,必定有所准备。
燕云的目的是杀了乌鸦先生取而代之,想破局,恐怕还是得从这里入手。
思及此,唐措的目光不由投向了红宝石酒馆的方位。这位乌鸦先生,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又或者说,今天这出戏他看得还开心吗
k觉得心情不错。他以上帝视角纵观全局,看到的远比唐措多,也就愈发觉得有趣。他之所以身为乌鸦先生,明明可以洞悉永夜城的一切,还要藏身于人群中亲自去搜集故事,就是因为人类身上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这是一个缺点和优点都极其明显的族群,人性永远在被探究,但却永远没办法有一个衡量的标准。他们往往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做出乎意料的事情,哪怕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可能会有惊人之举。
就如同k面前的这盘棋局,无数的棋子构成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这颗棋原来在这里,下一秒就可能在那里,变一变位置,棋局大变。
k看了那么多年,依旧觉得新鲜。只是这种新鲜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少,直到他又看到了眼前的这一波人。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肖童和林砚东。
如果说永夜城还有哪个地方是连他也无法窥探的,那就是人间试炼游戏。那是独立于所有副本之外的特殊空间,k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玩家手中那一本生存评估报告。所以肖童和林砚东的过往到底是什么样,几乎无人知晓。
而整整百年的纠葛,哪怕在k看来,也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当林砚东和肖童在十年前分道扬镳时,他隐约预感到了这故事的走向,遂反而将两人的故事合并,写成了一本。
他给它取名为百年重逢。
翻开书页,故事还停留在十年前。k一声唏嘘,重新提笔。
鹅毛笔在纸页上唰唰起舞,故事即将收尾,但究竟结局如何,k也还在抬头看。
肖童和林砚东的内心世界,此时已无人可以探寻。被重新叫回去的老鼠刚一接近,就抱头崩溃,那痛苦程度无异于被钝刀割肉。
清脆的铃铛声也变得浑浊起来,肖童掌心的血染红了铃铛,也流在了林砚东的脸上,仔细看,肖童的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可肖童还是牢牢地捂着林砚东的眼睛,蹙着眉,额头、鬓角、脖颈里都是汗,依旧没有放手。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老鼠所见过的林砚东心中的那片黑色的海里,无数的人脸在挣扎嘶吼,拉扯着他、拖拽着他,要他留在这里共沉沦。
他不知道喊了“苗七”多少遍,每一遍都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正当他以为苗七已经死在这片海里时,海的深处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回应。苗七还活着,但他的意识已经混沌,发出的回应像电波一样断断续续,无法成句。
“我在”
“谁”
“是谁”
“我是来救你家先生的人。”肖童回应了他,但他一张嘴,那些苍白的、扭曲的人脸便像看见饵食的食人鱼,纷纷向他扑来,挤压着他,像把他包裹在一层薄膜里,连发出去的声音都闷在里头,无法传达到更远。
“苗七,你听见了吗”他只能奋力挣扎大喊“林砚东快失控了,你也会死,想办法找到他现在只有你能从这里找到他”
“苗七”
刹那间,海面上狂风大作。
翻涌地浪头将肖童打湿,他不可控制地在海里沉浮着,哪怕只是精神体,依旧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还有溺水的窒息感。
所有的人脸都开始哀嚎,哀嚎之后逐渐转为憎恨,他们歇斯底里、挣扎痛苦,翻滚着,将海浪搅得愈发汹涌。
苗七突然又没了声响,也许有,但也被淹没在狂风巨浪之中,无法传达。肖童焦急四顾,可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这片海里,能发挥出来的不足万一。
这是千千万万人的声音,而他只是一个人。
“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好恨啊”
“你们都该死”
“哈哈哈哈”
“去死吧”
“去死吧”
“”
肖童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坠落在海底深处的苗七则更痛苦。他隐隐约约恢复了一点自己的意识,睁开眼,却只见魑魅魍魉、群魔乱舞,宛如地狱。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这就是死后该有的场景。
“苗七”
“找到林砚东”
“找到他”
连绵的呼喊急促、焦灼,让苗七终于清醒。可清醒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起了林砚东,海的重量也在这一刻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呼吸。
他猛地在海底坐起,奋力抬头,黑黝黝的海里没有一丝光亮。
对,他要去找先生。
他终于想起自己在昏迷前想要做的事情。
他得找到他。
先生是一个多好的人啊,别人不懂,苗七懂的。如果不是先生,他早就死了,死在肮脏的无人问津的垃圾堆里。
无数的人走过他,只有先生为他停留了。来自a区的先生,曾是苗七无法触及的大人物,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为自己驻足,亲切地问他“你还好吗”。
苗七永远记得那句话。
他没有唐措和靳丞那样的实力,也没有余一一那样的运气,他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像他们这些出生在和平社会、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可怜虫,也没人教过他们要怎么去面对那些一上来就生死相逼的副本,要怎么去面对人心的黑暗,要怎么才能让自己活得体面一点。
哪怕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在永夜城赚取一份饱腹的午餐,都能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出去。
先生把他捡了回去。
先生对他好。
苗七还记得那个新年,先生送他红围巾时的场景。他们一起坐在屋里吃饺子,就像一家人,让他一瞬间觉得永夜城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所以就算先生利用他又怎么样呢
只有先生对他好。
他宁愿当先生的一条狗,也好过当那些卫道士眼中的可怜虫。如果他能用自己的命来保护先生,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有人
伪善是什么
伪善是那些卫道士发明出来的最恶心的词汇,他们一边往地上丢着垃圾,一边指着别人拿来装垃圾的塑料袋,夸张地惊呼天呐,你这个伪君子,你难道不知道塑料袋会造成垃圾污染吗
天呐
听听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指责
苗七时常觉得讽刺,他张牙舞爪,想要将一切伤害先生的人赶走。因为只有他看得到,先生捧着书独坐在花架下时,偶尔流露出的悲伤表情。
那像是另一个先生,在等着谁去救他。
先生很少外出,仅有的几次也是由他陪着。他原先不知道先生与那位典狱长之间的纠葛,但一次又一次,他看到先生走到g区大门口的位置,停顿片刻,又往回走。
他像是不经意间走错了,可先生那么聪明的人,不会走错那么多次。
只有先生对他好。
也只有他懂先生。
苗七想要保护先生,却总是做不好。
这次也一样,先生占据他身体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一丝欣喜。他想这样也好,先生能解除无法离开a区的限制,或许就能迎来新的生活。可事情并未如他期待的那样发展,他的先生,愈发痛苦。
“先生”
苗七开始呼喊,他记得昏迷前他还能看到那个沉睡在海底的还缭绕着微光的身影。在这里,先生还是自己的本来面貌,不,要比他印象中的先生还要再年轻一些,穿着长衫,眉目平和。
他又喊了几遍,无人应答,就连刚才唤醒他的那个声音也听不到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自己的红围巾被拉扯出了一根线头。那根红色的线在海水里浮沉着,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所以苗七刚开始没发现它。
他试探着抓住线,将它拉回,线却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向海的深处。
先生,是你吗线的那头是你吗
苗七又惊喜又忐忑,连忙顺着线奋力往前游。海水的重压和无处不在的尖叫嘶吼让他的耳朵里很快就渗出血来,但他的目光依旧明亮,一直、一直看着前方,仿佛在凝视着希望。
与此同时,永夜城内,已经快要合拢的黑洞处也终于有了变化。
一股透明的波纹在洞口涌现,能量波动之大,让许多人都感知到了,纷纷抬头观望。他们对于靳丞一箭破天的惊愕还没完全散去,此时见到异象,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张符。
明黄的符纸贴在了快要合拢的洞口,符文化作金光燃烧,瞬间又将黑洞撑大。两个相拥的身影便从这金光侵染的洞口冲出,在万众瞩目之下,如同收翅鹏鸟落下。
惊呼声这才开始扩散,“谁又他妈谁”
“那个身影,是、是黑萝莉”
“欧皇”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
“好像殉情啊我日”
旅馆楼顶,一道比所有声音都大的失控惊叫划破长空,“卧槽余一一你在干嘛”
这是闻晓铭。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余一一打横抱着莉莉丝从天而降,真的好他妈像殉情。他当然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殉情,放在莉莉丝身上就一千一万个不可能了。
问题就来了。
余一一你他妈到底手往哪儿放
闻晓铭气到跳脚,回头想寻求支援,就看到靳丞和唐措同款面无表情脸看着天空。好的,闻晓铭的心气突然平了。
余一一你死了。
嘿嘿。
唐措“把余一一给我叫回来。”
靳丞“解决不了林砚东的事情,把他剁了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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