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啪!”
“嗷!”
“别打了别打了!”
“我认输!”
“救命!”
楼道里的灯在摇晃,灯光照着墙上的人影,张牙舞爪。叫喊声被碾压得支离破碎,穿透夜空传出老远,可没人来管。
新玩家们惴惴不安,不是他们太过胆怯,而是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有人大胆地冲上前去,想要去救唐措,看到的却是抡得虎虎生风的剁骨刀。
打完了,唐措听着一地哼哼唧唧,问:“还要来吗?”
五人在地上扭动着疯狂后退:“不不不不不不来了不来了!大爷,您是我大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行行好、行行好……”
黄毛更是脸肿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张嘴还牙齿漏风,痛苦至极。
唐措又问:“你们上头还有人吗?”
这世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还有更老的,烦死人。而此时此刻,经过一番激烈打斗后,唐措的生命值从好不容易恢复的13%又降到了5%,一朝回到解放前。
打开人物面板瞄了一眼,唐措不由黑了脸。
见状,五人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继续疯狂摇头,没了,这是真没了。他们要不是混得太差,也不至于来这儿欺负最弱的新人。
唐措这才拎起塑料袋,把剁骨刀往里一塞,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五人连忙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夺路而逃。楼里的、街道上的玩家们看着他们的背影,面面相觑。
唐措径自回屋,却发现门窗都开着。进去一看,他用来绑住张兴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了碎片,而据说还在他屋里的张兴不见了踪影。
他去了哪里显而易见。
唐措放下塑料袋,走到窗边探出头往下看,正好瞧见张兴顺着下水管道往下滑。别看身材臃肿,动作倒挺灵活。
跑就跑吧。
诈骗团伙内部要怎么搞,唐措毫无兴趣,张兴要是不跑,他还要犯愁怎么把人丢出去。可就在他打算回身关窗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道磁性却满含打趣的声音——
“没想到你还挺善良。”
唐措转头,看见一张小丑脸,眉头一跳。
小丑蹲在窗台上,穿着机车靴和风骚的流苏皮夹克,头发偏长,便撩起一点在后面扎了个小揪揪,露出额头。脸上的油彩也似是随手涂抹的,上扬的嘴角猩红一片。看到唐措转过来,他抬起一只手,微微歪头:“晚上好。”
唐措眯起眼。这人最起码有一米九,宽肩窄腰,也难为他还能蹲在这直径十厘米的窗台上,轻松自如。
小丑见他不回话,也不甚在意,指了指张兴,含笑说:“在F区,像这样的小团伙最起码有十来个,各自占据一片区域。新人被骗光了点数走投无路的不是没有,不愿意上当最后被打服的也不在少数,他们管这叫开学第一课。”
唐措:“所以?”
小丑支着下巴,说:“我在夸你,你听不出来吗?”
“哦。”唐措直接关窗。
他不是很有兴趣跟对方聊天,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回去睡一觉。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回身把新买的床单被套铺一铺,准备先凑合一晚。
“咚。”什么东西砸到了窗户。
唐措本不想理,可“咚、咚”的声音接二连三,他只能再度走到窗前。开窗的刹那,一个东西直袭面门,他抬手抓住,摊开掌心一看——是颗彩色弹珠。
小丑还蹲在隔壁阳台,饶有兴致地抛着弹珠,说:“你真信了他们的话,觉得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
唐措:“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
小丑摊手:“确实都不怎么样。但很少有新人像你这么淡定的,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死的?”
唐措不予回答。
“你不愿意说,那交个朋友怎么样?”小丑说:“这么巧住在隔壁,如果你开口,我可以帮忙。”
“不用,谢谢。”唐措还是关上了窗。
小丑说的话还是提醒了他,F区很大,确实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小团伙。在这样的地方,弱肉强食,黄毛如果守不住地盘,自然会有人过来瓜分。
按照一般的套路,唐措该把他们全部打倒,然后自己做老大,可他对做老大一点都不感兴趣。
“咚。”又来了。
唐措脑壳痛。
“咚。”还没完。
唐措深吸一口气,再次开窗,微笑:“有事吗?”
小丑:“你生气了?”
唐措:“显而易见。”
小丑:“以前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生起气来挺好看的。”
滚。
“你不是个新玩家。这里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新人加入,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你应该见过很多,又为什么要帮我?”唐措目光锐利,仿佛一眼就能刺进对方心里:“像刚才一样看戏,不好吗?”
小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出过手呢?”
楼下愈发吵嚷,越来越多的新玩家大着胆子走出了房门,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肆意贩卖恐慌。
老玩家当然也有,但他们对于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通常只扫了一眼便兴致缺缺。
黑色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唐措和小丑对视着,更像对峙。
一股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唐措仔细审视着对面的男人,却摸不清心里这股怪异的源头在哪儿。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小丑蓦地笑了:“你这么看我,容易让我产生一些庸俗的联想,晚上睡不好觉。”
回应他的是一声无情的“砰”。
唐措觉得自己是有病才在这里跟他鬼扯。
与此同时,A区。
幽静的花园别墅内,萤火虫一般的悬浮灯沿着鹅卵石路绕整个别墅一圈,风轻轻吹过,它们便晃啊晃的落在树梢上、花叶上,偷偷的,像星星眨一眨眼。一只黑色的机械鸟在路的尽头独自站立,它昂着头,镂空的身体里有颗水晶的心脏熠熠闪光。
突然,一道惊呼从屋里传出,震得所有的悬浮灯都颤了颤,就连机械鸟都改变了昂首的弧度。
“老大他又又又被罚回F区了?!他又在副本里胡作非为了???”粉毛的小个子瞪大了眼睛,为了充分表达自己的惊叹,他甚至站到了沙发上。
对面正在涂指甲的女人手一抖,指甲油就涂到了外头,她幽幽抬头:“你的又字用得有点多啊。”
粉毛摊手:“那不然我用叕?”
女人耸耸肩,继续慢条斯理地涂指甲,很是无所谓。粉毛急了,连忙道:“嗳你怎么那么淡定呢?这都第几次了,他又得从F一个区一个区升上来,又不是网游里开小号咯,还能双开。”
“那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不能怎么样所以我才急啊!”
女人不急,她一点都不急,抬起手欣赏着自己刚涂好的黑色指甲——嗯,这跟她的头发特别配。
粉毛看见她笑就发怵,黑指甲黑裙子黑长直,每天整得跟个暗黑魔女似的,偏偏又喜欢粉色的毛绒玩具,还强迫他把头发染成粉色,漂染漂得涕泪横流。
“你要是担心,那就去F区找他呗。”
“嘶。”粉毛抱住胳膊,忽然打了个冷颤:“他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呢,我可不要去触他霉头。”
“那就好好待着。”
“我待不住啊,老大说好了这周带我一起去做任务的,结果他又被罚回去了!”
粉毛一屁股坐下来,真是又担心又气。他原想说说黑名单更新了的事情,现在又不高兴说了,因为比起突然杀出的第九十九名,持续作死的第一名显然更厉害。
厉害到快炸了。
左思右想,粉毛还是决定偷偷去F区探探情况。
永夜城是个极有规矩又极没有规矩的地方,它摒弃了人间的一切律法跟道德,却又对各区实行非常严格的管辖。除了各区都可进入的中心区,高级区的可以在低级区行走,低级区的想要去高级区,却只能赚够点数升级,或者取得临时通行证。
A区和F区之间只隔着一个G区,很近,但G区是永夜城的监狱,里头住着一个非常变态的典狱长,所以粉毛得先赶到中心区,再从中心区进入F区。
等他赶到的时候,都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凌晨四点的F区依旧很热闹,失态的新玩家和习以为常的老玩家就像戏里恒定的两个主角,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
粉毛许久没来这种新玩家聚集的地方,难免有些唏嘘。同时他也有点想不通,老大明明已经安分挺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今天又被罚?何况他答应要带自己做任务,不会无故爽约。
算了,想不明白不想了。
粉毛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往东十字街走。哪怕是同个区,不同的街道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东十字街就是整个F区条件最差也最弱的地方,甚至有人曾把这里戏称为——垃圾回收场。
靳丞,也就是粉毛的老大,作为黑名单上的第一名,一旦被罚必定会被当做垃圾丢在东十字街,而且每次都在同一间屋子。
东十字街包年用户,全永夜城仅此一位。
粉毛一边腹诽一边往前走,到了东十字街,却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爬窗。三楼的高度对于他这种A区精英来说简直唾手可得,哪怕他还背着一个大包裹,也是秒秒钟的事情。
“砰、砰!”
“老大!老大我来了!”
“砰!”
“老大!”
粉毛敲窗敲了半天没人应,不由加大了力道,结果他只是稍加用力,“咔擦”一声,玻璃竟然碎了。他惊恐地看着碎玻璃,又惊恐地望向屋里的人,惊恐地发现——
“你谁啊?”
“你说我是谁啊?”
唐措黑着脸举起了床头的剁骨刀,一刀剁在窗框上,“咔擦擦”,剩下的一半玻璃也被震碎了。玻璃碴子就像冷冷的冰雨直往粉毛身上掉,把他的心戳得哇凉哇凉的。
“这位大哥你冷静、千万要冷静,我走错地方了,真的!我现在马上就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好奇心,粉毛转身就想往楼下跳,可刚转过头,就看到自家老大从隔壁窗子里探出脑袋来。
“你干嘛呢?”他问。
“你干嘛呢??”粉毛反问。
“敷面膜啊。”
“哎哟我操¥*&%!”
粉毛一个激动掉下去了,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刻钟后,唐措的房间内。
粉毛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露出了有史以来最乖巧的微笑。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正现在的情况挺诡异的。
他,闻晓铭,一个A区的精英,在F区的一栋垃圾楼里装孙子。房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他老大,敷着面膜白得像鬼;一个是位不知名的新玩家,脸色阴沉黑得像鬼。
三人中间隔着一张圆桌,桌面上斜插着一把黑色剁骨刀,在昏暗的灯光里泛着阴冷色泽。
或许这个故事还有新解,叫《两个屠夫与一只待宰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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