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炯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
但他还是一瞬间感觉窒息。
真是熟悉的窒息感, 他仿佛身处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几千米高的海水压在他头顶, 身体内外不等造成的压强，想让他压扁成一张破碎的纸。
是的，说起恋爱, 身为明星，哪怕出道时是未成年人，也不可能没传过绯闻, 不过夏炯不过夏天歌在这方面确实很干净, 尤其是十八岁前。
那个时候, 华凝书确实将他保护很好，娱乐圈里最不堪的那一面, 从来没出现在夏天歌眼前过。
如果她没有在夏炯成年后, 立刻为他选出几个适合发展感情和结婚的女性, 那就更好了。
婚姻是第二次投胎, 只要想上爬, 无论对于男女来说都是如此。
不过感情这种事到底难以算准, 华凝书本人都没选择用婚姻往上爬，在夏天歌的百般抗拒下，这个计划并没能进行下去。
而现在，夏炯第一次开始他的追人方案，他所追求的对象, 明显和当年华凝书为他挑选出的女性, 有本质上不同。
不止是性别方面的本质不同。
夏炯和华凝书对视。
半晌, 也可能只过了几秒。
就像七年前在演唱会后台那次，他到底还是顶着上方几千米海水的压力，甚至，他用了比当年更大的声音，除了嗓子有点哑外没别的异常，仿佛很普普通通地说了出来
“是啊。”
这回夏炯的目光毫不躲闪，反问
“怎么了吗”
已经过去七年了。
躲起来疗伤已经七年了。
甚至不敢回忆起当年事情已经七年了。
全世界文艺创作者的努力，让他缩在被窝里盯着游戏机，也能触碰有着各种各样创口的角色，看角色们变得更好或者堕落下去，看角色们走上他们的人生，已经七年了。
角色是虚假的，角色的经历和未来其实并不存在，但其中创作者的思想是真实的，让他沉湎的感情伸手能触及。
就算是最浅薄的作品，带给他的快乐，也是真实的。
他从中汲取各种养分，已经七年了。
而来到昆源界，遇到师兄，也已经半年。
夏炯知道，现实中当然也会有和游戏主角一样光华耀眼，在痛苦中也能坚持本心的人。
但过去他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师兄却是他遇到了的。
七年逃避和半年相遇积蓄的力量，至少在这一时之间，能支撑他说出肯定并反问。
虽然说完后就无法控制地开始害怕，但至少，唔，嗯，他说出来了嘛。
没有躲闪的夏炯严阵以待。
在他对面，华凝书眉头紧皱，嘴唇蠕动，只发出了一道不明意义的气音。
“没怎么”她似是很用力，才说出了这三个字，与夏炯对视的眼睛看的好像不是夏炯，而是夏炯身后的一个远方。
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和母亲的争吵中占据上风，夏炯不禁一个激灵。
唔，感觉，今天还能再说什么。
夏炯想了想，因为早就不像七年前那样愤怒，他此刻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道
“既然没怎么，那就不必再提这件事了。”
“”
华凝书还是那副很费力才能开口的严肃模样。
夏炯从青岩上跳下来，站在石阶上，决定还是不听了，回去工作干脆。
微风吹拂山林，便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刹，华凝书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宝贝，”她说，“对不起。”
“”
夏炯陷入了突如其来的茫然。
而华凝书在说出这句话后，竟然没有管夏炯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沿着石阶快步下山。
山道盘亘，绕过拐角，她撞上一个站在大树后，穿花青道袍，身披素白鹤氅的俊秀道人。
曲忘生不知在这里树后站了多久，对上女性如针刺的目光，只沉默颔首。
然后，这鹤氅道人走出树后，绕过华凝书，徒步向上，朝远处呆立原地的夏炯走去。
站在石阶上的夏炯，正昂着头，傻傻仰望天空。
曲忘生过来，就站在他旁边，也不出声。
夏炯看天，他看夏炯。
直到天上不知多少云飘了过去，夏炯突然唤了一声“师兄。”
曲忘生“嗯。”
夏炯慢慢道“我才发现，真的已经过去七年了啊。”
曲忘生“嗯。”
虽然回应的好像是敷衍单音，但在这个夏炯依然望着天空的时候，曲忘生正温柔注视他。
夏炯浑身经脉正一根根亮起，距离体表稍近的，直接浮现于皮肤上。
汹涌灵力涌动，本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脉络逐渐染上深深浅浅的紫光。
本来就有天成经脉打底，又加上一直连接服务器过载使用算珠术术，师弟灵力的打磨已趋于圆满，今日心境变化，或许就是一个突破的好时机。
曲忘生担忧地问“尚好”
夏炯恍惚不自知情况，回答“没事，就是有点吓到。对了，我我妈呢”
曲忘生道“刚才已是下线。”
夏炯“哎”
眼见师弟又要愣神，曲忘生想了想，道“师弟，山下好像在唱歌”
夏炯被转移了注意，咦了一声，就看到师兄言笑晏晏邀请他；“一起去看看”
年轻掌门想也没想就回答“好啊”
说着，他就蹦跶几下，越过曲忘生走在前面。
不过，刚超过师兄，夏炯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
自从上次附身天镜君后，这几天闭关颇勤似乎终于有羽化成仙意愿的师兄，不是应该在他院子里那间静室里吗
师兄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既然知道他妈的事情，那对于他和他妈方才的对话，又听去了多少
夏炯低下头，看向右手腕上曲忘生送给他的鸽血红镯子。
师兄好久没用这个，他都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一个传声筒了这么一想，别说是他刚才和妈的对话，好早之前和范爸爸说的那些
别想了不方张，他叫不方张
走在夏炯身后的曲忘生，突然发现他师弟迈下台阶的动作有点僵硬。
是灵力急速运转影响了身体吗
鹤氅道人深思，沉默。
于是夏炯走路的动作更加僵硬了。
两人以对修士而言很磨蹭的效率，慢慢来到青华湖边，遥遥传来的歌声，打破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
这个距离下，一般人恐怕听不清远方在唱什么，但湖边两人都是修士，一边还是风雨道修士，倒是不受距离困扰。
才听几个音，夏炯就反应过来。
“啊，”他道，“是这首歌。”
好几年前，厄罗斯一位运动员为空难遇害者创作，二十多位俄罗斯明星献唱。
就夏炯所知，这首歌没有中文版本，此刻唱歌的人，应该是用的翻译歌词，没怎么润色，因此显得磕磕碰碰。
但它的力量，并不逊色。
不久之前，安子杰在新手登陆点青华湖被堵住了。
因为能见到偶像太过兴奋，因为能近距离取材太过高兴，安子杰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出门会遭遇围观的明星。
天侠热度很高，但一开始因为和神风的争端，国内没有一个明星敢下场蹭。等神风败了，天侠又牵扯到国家方针，国内的明星更不敢上来蹭了。
不能说没有明星偶像进游戏，但他们肯定好好地给自己s了一番。
安子杰完全没捏脸，于是乎消息传出后，他根本走不出青华湖登陆点。
丢手机都没用，来围观粉丝狂欢的的人太多，他手机丢得不够远，根本飞不出人群。
至于和他在游戏里的粉丝好好沟通
安子杰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粉丝，又没有大喇叭，实在沟通不过来。
最后他干脆淡定了，唱歌，就直接唱歌。
他之前自己偷偷创作的同人曲是垃圾，根本唱不出来，但这首Жntь，却在某种意义上无比适合。
“怎能剥夺鲜活的生命；
“怎能熄灭所有灯光；
“怎能剥夺一位母亲的生命，她的孩子只有五岁；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身周喧嚣嘈杂，但安子杰大声歌唱。
这一刻，他希望那个人，他希望所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在湖边，夏炯闭上眼，轻轻哼着。
“人们无法得知；
“自己的生命还能持续多久；
“但我们唯一能够选择的是；
“如何度过余生；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重复的副歌，逐渐低沉，最后消弭。
夏炯的唇角，却是上翘。
他转过头看曲忘生，忽而就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就像此刻笼罩青华山的璀璨虹光，泪水则是点缀彩虹边缘的星子。
夏炯道“师兄，虽然我现在唱不出来弹不出来，但我果然还是”
还是喜欢音乐。
还是想要唱歌。
这一刻，夏炯心念通达。
流淌在他身上的深浅紫光，随之爆发。
走到这一步，凝出金丹已是水到渠成。
刚才一路都很紧张的曲忘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一步，认真给晋升的师弟护法。
空中绽放开奇异的紫色烟花，并伴有仙乐响起，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
但曲忘生护法着护法着，面上笑容突然淡了下去，并蹙起眉。
师弟应该是在凝金丹，然而这个灵力的变化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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