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你醒了。”苏九年说得磕磕盼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走过去轻声问,“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秦三爷往四周看了一眼声音沙哑,“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戚大哥的家,是他们收留我们。您先等等,我去厨房给你盛碗水来。”苏九年连忙说,不一会儿就端着水走出来。
她先将秦三爷扶起,因为没有软枕,她叠了一床薄被子塞到他身后让他靠着,然后端水去喂她。这种侍候的事情她做得熟练,见秦江春凝神看着她不说话,还以为是他嫌弃盛水用的碗。
戚家没有像样的茶具,喝水什么都是用吃饭的海碗。海碗价格低廉,制作也很是粗糙,秦三爷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哪里用过这些?
她低声劝说着:“爷,他们家也不富裕,只有这个。而且奴婢已经洗了好几遍,很干净的。”
从秦江春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女子尖细的下颌,柔顺的颈部曲线下面,隐约能看见精致的锁骨。
他礼貌收回自己视线,温声说:“我只是不习惯别人这样侍候我,我自己来吧。”
苏九年只好把碗递给他。
虎子跑出去,准备将秦江春醒来的事情同戚大哥戚大嫂说,趁着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苏九年就将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说到她在戚大嫂面前谎称他们是夫妇时,苏九年面上有些不自然,解释着:“说我们是主仆,怕他们疑心我们的身份。若是说是兄妹,奴婢不方便照顾爷,才说了这个。”
“这样也好。”秦江春听了之后,只是应一声,又说:“既然这样的话,你也不必自称为奴婢,也不必称呼我为爷,唤我……唤我慕白便是。”
秦三爷的字便是慕白,听说当初他加冠时,圣上亲自取的,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叫。
苏九年脑子里还记得两个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听闻摇了摇头,怯生地说:“有些不大合适,奴婢……我怎么能直接叫您的字呢。”
秦江春倒是没想那么多,温声说:“一个字而已,现在情况特殊,不必一味拘泥于礼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苏九年心里总觉得别扭,看见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才试探性地开口:“慕……慕白。”
两个字缠绕在舌尖,她心中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两颊浮现淡淡的绯红,气馁地说:“唉,总感觉有些奇怪。”
“适应一下就好了。”秦江春说得平静,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天气怎么样。
这倒是让苏九年怀疑起自己,是否是自己的反应过大了?她很快就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同秦三爷说:“我先去做饭吧,虎子……也就是刚刚那个孩子,想必是出去叫戚大哥和戚大嫂回来。”
秦江春点头。
到中午时,所有人才碰了面。秦江春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浸染着一种矜贵让人觉得遥而生畏。亏得他性子温润,所以说话少却不让人觉得过分压迫。可就算是这样,也让戚大嫂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借着去厨房端菜的机会,偷偷问苏九年:“你相公的气度真是好,总觉得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这还有些怵着他呢。”
苏九年愣了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谁,笑了一下,“三……慕白性格很好,对别人都很好,不用怵着的。”
戚大嫂冲她眨眨眼,笑着打趣道:“那是你男人,对你好是一定的,对旁人可未必这样。”
这句话将苏九年闹了一个大红脸,急忙解释:“真不是这样,他对所有人都很好的。”
她这般样子倒有些像新妇,戚大嫂想起自己那时候,便好心地开口:“既然你相公已经醒了,那你们就搬到一起去,小夫妻俩就这样分房睡也不是一个事儿。”
苏九年愣住了,嗫嚅着开口,“我们不着急的。”
戚大嫂只当她是害羞,给了她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眼神。苏九年骑虎难下,险些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被戚大嫂这么一说,苏九年也犯愁房间的事情该怎么办,吃饭的时候没怎么开口。秦江春虽然话少,但是胜在礼貌和耐心,是个很好的听众。戚大嫂一开始还收敛着,后来也渐渐大起胆子,同他说些零零散散的事情。
秦江春在听说戚大哥的姓氏时,沉思片刻,看向男人,“这个姓倒是很少见,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家是这个姓。”
“这个姓氏也不算少见。”戚大哥说了这一句,便再开口。
很快就有人说了其它的,将这个话题给掩盖过去,苏九年倒是留心了一下。
她在盛京中呆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些见识,总觉得戚大哥和普通的庄稼汉子有些区别,那样凌厉的目光不是这好山好水就能养出来的。
后来她偷偷问了秦江春,秦江春笑着问:“你真叫我当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吗?我只是随便问问。”
苏九年目光中带了几分怀疑,“您不像是会说无用话的人。”
对上小姑娘清亮能看见底的眸子,秦江春原本准备好的搪塞的话不知怎么就没说出口,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颇为无奈地说:“我只是突然想起一桩旧事,朝中有位镇南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其嫡长子继承父辈凶勇,当年蛮匪横行,曾以一百精骑单入匪窝,取领头首级一战成名。后来他因为一些事情,离开戚家,至今无人知道去向。”
“你是怀疑戚大哥就是镇南大将军的儿子吗?”
“不过是猜测而已,作不得真。”秦江春笑了笑,“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也只是听说,哪里知道真假。”
虽是这样说,怕是他心里有几分肯定,苏九年心里无不是吃惊,倒是知道分寸地没有再问下去。不过还是忍不住去想,若是戚大哥真的是镇南大将军的嫡子,戚大嫂知道他的身份吗?
她现在倒是没心思想这些,眼下摆在她面前还有另一个难题,
就是戚大嫂太过热情,热情到已经准备好床铺被褥,送到苏九年的屋子里,“今晚你们小夫妻俩就好好说说话。”
苏九年抱着被褥不知所措,戚家统共就这么一点大地方,之前戚大嫂不知道她和三爷是什么关系,便让三爷睡在虎子的屋子里。现在戚大嫂以为他们是一对儿,自然想让她们住在一起。此时要是再说什么的推诿的话,都说不过去,难道真的要同三爷睡在一起?而且要怎么样去和三爷说,他心里会不会觉得一开始她就打定主意要算计他,所以才和戚大嫂说谎的?
全世界,她最不愿意三爷误会她。
她支支吾吾没有开口,下午和虎子一起练字,字反倒不如之前写的那样好,歪歪扭扭地趴在之上,像是随手画了几条小虫子。
秦江春因为腿伤的问题,留在家中的修养,实在见不过去,将她手中的笔接过来,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字迹笔锋苍劲有力,力透纸背,透着一股大气。苏九年才学了两三天,字也没有认得全乎,只知道中间一个字是“九”,便猜着:“这是我的名字吗?”
“嗯,总得从自己的名字开始学起。”秦江春随意问,“可有小字,我替你一并写了。”
苏九年还未及笄,也没人替她取字,于是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取字,不过进苏家之前,倒是有个小名,叫娇娇。”
她的娘亲过得太苦了,便希望她能够被娇惯一生,所以唤她娇娇。不过苏夫人不满意,她说一个丫鬟不适合用这样的名字,于是她就成了九年。
秦江春又写了两个字,苏九年在旁边说:“三爷的名字怎么写?”
“知道我名字干什么?”秦江春摇头笑笑,倒是在纸上将自己的名字和字都写上了,“来瞧瞧,别下次又不记得了。”
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苏九年想着,或许是三爷的字太过好看,让她觉得“苏九年”这个名字都顺眼起来。
她欢喜地将纸张放在一旁,等上面的墨迹变干。秦江春疑惑问了声,“你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收起来好好保管,这可是三爷送她的头一件东西。不过这话她倒是不大好说,含含糊糊地应声,“我觉得你这个字比书上还要好看,日后练字的话,就照着这上面的来写。”
秦江春倒是没想太多,觉得她有些孩子气,不过这般大的孩子倒是能理解,心里想着,她母亲叫她“娇娇”倒是没说错,可不是个娇娇儿。
下午练习字,有秦三爷在一旁指导,苏九年觉得自己的字长进不少,等着虎子出去玩的时候,她将下午戚大嫂说的事情同三爷又说了一遍,然后惴惴不安地看着三爷的反应。
见他没什么表情,她垂着头,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来,有些沮丧,“我一开始没想那么远,只想着照顾您方便一些,才对戚大嫂说了谎,她才这样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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