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孝顺

    “好啦, 吃包子吧, 等你吃完, 粥也该熟了。”苏向晚淡淡的说。

    这不, 宋青山两手泥嘛,他就说“宋东海, 去给我打水来洗手。”

    驴蛋两耳一竖, 但很有借口“我在给吱吱冲奶呢。”

    “狗蛋打去。”他又说。

    狗蛋说“好啊。”这不, 端着个盆子出门,顶多不过转了个身的功夫, 孩子就把水打来了。不过,宋青山刚要把手伸盆里,就顿住了“不行,你先洗。”

    “我这水啊, 专门是给爸爸洗手的。”狗蛋摇头晃脑的说“我自己不用这个洗。”

    宋青山拎了拎他的耳朵, 转身出门, 把水洒了,自己打水洗手去了。

    小王八蛋, 懒得给他打水, 尿了半盆子尿, 就想糊弄他呢。

    洗干净了手,夹过一只白嫩嫩的包子,他咬了一口, 看了苏向晚一眼, 再咬一口, 又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一只包子都塞嘴里去了。

    连着往嘴里塞了三只包子,他居然连口气都没喘。

    香,香的他眼珠子都差点突出来了。

    韭菜油渣馅儿啊,虽然吃完了味道冲,但这东西香起来,那是能叫人飘上天的。

    这不,转眼又是晚上,该睡觉了。

    照例,俩小卫兵一左一右,团着宋青山呢。

    “那个,明天我还得去县城,以后至少年内,我的工作地点会在咱们清水县,等再将来,不论我走哪儿,都带着你们娘几个,成吗”饭足肉饱,宋青山大概又有点儿飘了。

    苏向晚团着小吱吱,正在给她穿衣服呢。

    小家伙的小衣服还是原身给衲的,现在变小了,她正在拆一件从老房抢来的军装,准备给娃做衣服呢。

    “啥工作,要你说不方便透露,我啥也不问,以后都不问。”苏向晚说。

    但其实心里,她还是挺乐的。

    黑心肝的男人,现在愿意给她交底了。

    老太太要知道自己一步步的,把最孝顺儿子推向自己最恨的女人了,估计会气的七窍流血吧。

    活该,她就要这么干。

    “咱清水峡上要建个水库,这事儿你知道吧”宋青山于是问说。

    苏向晚没说话。

    “我现在是负责水库建设的基建工程兵团的团长,总指军,那个水库,因为地理条件,以及工程难度,被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原本有苏国专家援建的,但苏国专家后来全撤完了,他们甚至在国际上宣扬,说这个项目不可能被完成。就是说,咱们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都在等着看咱们的笑话,而水库能不能建不建得成,全在我的肩上扛着呢。”宋青山淡淡的说“尽量甭跟人提起,尤其是我娘,要知道了,准得闹妖蛾子,祖宗三辈的人,她都得弄到工地上去。”

    苏向晚嗯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男人这回给她说的,有一半是真话。

    因为,他们是在修建一个黄河上游最大的水库,但是,除此之外,他们还肩负着另一项工作,那就是,勘察,并修建华夏共和国历史上,第一座核电厂。

    要知道,自从美国和法国相继搞了核电以后,苏联人和法国也开始搞核电了。

    核电厂这个任务,可以说才是宋青山的重中之中,不过遗憾的是,照书中所言,这个计划最终因为间谍的干扰和破坏就流产啦。

    以及,这并不算是书中的剧情,做为一个熟知历史的人,苏向晚知道,这个事件,是发生在共和国发展的,历史上的。

    第二天一早。

    宋青山把拖拉机一开,大清早的,出门直奔清水县城。

    清水县城的口子上,是个两座高山夹着一条河的大狭口,现在,这地儿是个大工地。

    也就是水库的位置。

    而水库的最高位置,是在现在仰头可望的半山腰。

    63年的时候,这地方就已经动工开始修水库了。

    但是,等到66年,革命的浪潮一卷来,再加上苏联专家撤离,这儿也就被迫的,停下了工期,一座宏伟的水库,只打了个底子。

    所以你甭看宋青山在家里的时候怂蔫蔫的,一到团部,马上就不一样了。

    “团长,团长,北京来的总工程师应该马上就要到了,现在准备召开会议吗”七团团长刘向前跑来,敬了个礼说。

    宋青山问“县委人事科那个方科长,还来过吗是不是又在打听我们的消息。”

    “来过,但我们没让他进大门,怎么啦”刘向前说。

    事实上,像他们这种部队,直属中央管控,是不准地方人员干预的。

    而像总指挥、设计师、以及政委这种名头的人物,县级以上的干部们或者知道,但毕竟人事不从县人事局走嘛,在现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年月,人人都在打听,但是,机密部队的事情,他们是打听不到的。

    宋青山的大姐夫方高地,不是县委人事科的科长嘛。

    他负责往工地上输送民工,以及一批稍有点文化和学历的,代班人员。

    所以,他承诺了宋老三的工作,确实是有的,不过那是他职责之内的事情。但是,把宋老三当肥羊宰,收五百块的这事儿,就是他自己黑宋老三的了。

    “告诉他,明天让他在家等着,就说团长想见他,对了,可不准跟他透露团长是谁。”宋青山说。

    刘向前敬了个礼就跑了“好的,团长。”

    宋青山转身,从拖拉机里的帆布下面翻出一件崭新的军装来,把旧的那件解了,往身上一套,就开会去了。

    傍晚,开着拖拉机回来,他照例在红星公社外,就把新军装脱了,换了一件半旧的老军装在身上。

    那不正准备回村呢嘛,就见夕阳下,苏向晚背上背着一个圆圆嫩嫩的小闺女,屁股后面还拽着俩背着筐,筐里满是野草的小子,跟一众妇女们,正在大路上,也往村里走呢。

    苏向晚这个妻子吧,宋青山原来是真没深交过。

    俩人相处两次,加起来不过十来天,她嘴里永远都是庭秀咋样咋样,庭秀那么白,你咋那么黑,庭秀脾气冲,动不动踹谁一脚,你咋没他的脾气,庭秀人家脸冷冷的,看着就俊,你咋总在笑。

    当一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的笑,在她眼中都是一种罪过。

    总之,苏向晚在他面前,是从来不掩饰自己的。

    在他看来,妻子是个想法浪漫,不切实际,也不顾别人感受,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

    而他呢,毕竟跟她生了几个孩子嘛。

    说实话,死过一回的人,啥都是小事,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苏向晚听见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就回头了。

    狗蛋和驴蛋俩立刻就跟撒欢的小狗似的,追着车跑起来了。

    宋青山把拖拉机开到劳改点外面,下了车,也不知道提的啥东西,把驴蛋一抱,就准备要回老房,那不,走之前他还问苏向晚呢“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说实话,两家子因为一个分家,成仇人了,苏向晚怎么可能再去老房。

    她说“我晚上做莜麦面棒棒,你要在老房吃也行,要回家吃,我就多擀一碗。”

    宋青山嘴角抽了一下,苏向晚能看不出来吗,那就是馋的。

    饭把他的魂儿啊,给勾留在这儿了。

    老房里,老太太那不着实给气病了,正在炕上躺着呢嘛。

    事实上,宋老太要不是体格好,那是真的熬不过两回大饥饿,也养不大六个孩子的,但这回,她是真的给气病了。

    “妈,我给你买了两盒加味逍遥丸,你最爱的佛慈的,这药舒胸活络,你先吃上一丸”宋青山握上了他妈的手,就说。

    这种儿子,看起来憨厚朴实,无论你咋打咋骂,他一声不吭,但是该硬的时候,也一丁点儿都不给你软,真真是能气煞人的。

    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儿子,垂着眼皮子,捏开一丸药,慢津津的,就吃起来了。

    但同时,老太太也说“青山啦,你是真变了,你都变的啊不像你以前了。”

    以前的宋青山多好啊,明明白白的说是给妻子和老太太俩人寄一样多的钱,但每回给苏向晚只寄三十块,老太太拿的那一份,只有老太太自己知道。

    现在他会藏私了,分家的时候那么无情,这会儿再拿着药来孝敬,这不是要气烂老太太的心嘛。

    但老太太还是要吃,毕竟这个儿子的钱,她花的心安理得。

    母亲咀嚼的样子,叫宋青山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宋庭秀俩人一点点啃着树皮,而老太太自己则捧着一把谷皮壳子,一点点的,慢慢咀嚼的样子。

    这是他的亲娘,从小把他养到大,无论老成什么样了,又生了多少皱纹和白发,宋青山依然爱她,跟仨孩子一样爱。

    这不,怕自己气病了她老太太要气闷,逍遥丸不就买回来了嘛。

    握着老娘的手拍了拍,看她把一丸药吃完了,宋青山出来,见老大爷风尘朴朴的,才从地里回来,拍着手呢,宋青山悄悄的,就给老爷子的怀里塞了一包烟“爸,我先回家了,啊。”

    “吃了饭再走”老爷子说。

    宋青山招手说“不了,向晚也做着饭呢。”

    老太太啥也没说,等宋青山出去了,就从身上摸了只信封子出来,转身递给宋老三了“老三,你可得给妈争气,五百块跑来的工作,你要干不到像你大哥和你二哥一样,妈这辈子,可就没啥指望了,知道不”

    终归,老人们要的,还是一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对不对

    宋老三接过钱,当时就起身了“行了妈,啥也不说了,我这就上县城,找我大姐夫去。”

    “这事儿,可不能让你大姐知道,你大姐向来最恨的,就是咱们走人情,拉关系,知道不”老太太赶忙又说。

    要说宋老太生的这几个孩子,虽然说青山和庭秀都厉害,但是,要说老太太最得意的,可就数她的大闺女宋大花了。因为是劳动模范,宋大花都到北京去见领袖了呢。

    而宋大花最烦的,就是老太太想给小儿子拉人情,套关系这事儿。

    老三赶忙答应着呢“哎呀我知道,钱是给我大姐夫的,你放心吧。”

    这不,因为已经没车了,宋老三带着宋二花,,三十里路,直接就往县城走着去了嘛。

    所谓莜麦,那是一种产量特低的麦子,而一般来说,农村人拿它做甜赔居多,五月五做甜赔,苏向晚上辈子,最爱吃的就是外婆做的甜赔。

    听说狗蛋个秦州娃儿居然没有吃过甜赔,她都惊呆了。

    但是,狗蛋就说“阿舍吃过的,阿舍那时候跟我说,她去她外婆家,她外婆给她做过甜醅子呢,她说,味道可甜可甜了,她吃完都没吞唾沫,回来让我舔她的舌头呢。”

    这孩子,但凡谈到吃,就总是离不了阿舍,小阿舍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十足的吃货。

    不过,俩五六岁的小屁孩子儿,就为了尝一口甜醅的味道而交付自己的初吻,真的好吗

    不过,在这方面,驴蛋显然权威得多“根本不好吃,那年大姑妈带我进城,给我吃过半碗,又酸又难吃,害我拉了半夜肚子呢。”

    大概两年前吧,宋大花带驴蛋进城做过一回客,孩子吃了一碗甜赔,也不知道是不是溲了,驴蛋是一路又吐又拉回的家,一路上,他的表哥金换还不停的骂孩子呢“你要再敢闹肚子,我一脚踏死你。”

    从那以后,驴蛋就恨上甜醅子了。

    “咱先擀面吧,等过阵子,妈妈找着给你俩买上一斤莜麦来,好好儿做顿甜赔给你俩吃。”苏向晚筛着面呢,就说。

    必须挽回甜醅子在驴蛋心目中的荣誉。

    而对狗蛋呢,她却说“狗蛋,你要知道,小阿舍已经死啦,从今往后,咱再不提她了,好不好”

    狗蛋垂了垂眼皮子,抿着小嘴巴说“好吧。”

    事实上,倒不是苏向晚小器,而是,你甭看就只是个小阿舍,那么一个小女孩在狗蛋心目中的地位,是除了妈妈和吱吱以外,最重的。

    而在将来,他的生活中会出现一个,长的跟小阿舍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结果呢,这姑娘爱的却是驴蛋,于是,俩兄弟的反目成仇里,小阿舍,就成了一环很重要的催化剂。

    莜麦这东西,磨面的时候是不筛皮的,但是,不筛皮,就跟苞谷面似的,是揉不到一块儿的啊。皮子筛掉,也就没多少面粉了,可是这样的莜麦擀出来的棒棒,那是能香到人连舌头都吞掉的。

    这不,宋青山进来的时候,苏向晚正在从锅里往外捞棒棒嘛。

    一碗酸棒棒,没啥菜,只有上回腌的咸韭菜,和苏向晚从陶红武手里抢来的野葱头,但加在一块儿,味道却是出奇的好吃。

    “给老太太送药去啦”苏向晚笑着,就问说。

    宋青山轻轻儿的嗯了一声,但没说话。

    顿了顿,他拿过苏向晚的那块表,就准备帮她拧发条了。

    不过,上着上着,他就把后表壳给掀起来了,然后,盯着里面若有所思的看着呢。

    “赶紧吃饭啊。”苏向晚把一碗面条端到宋青山面前,就说“不过一块破表而已,有啥好看的你要天天盯着它看”

    宋青山搓了搓手,就把碗给端起来了“驴蛋,狗蛋,你俩为什么看我那么不顺眼。”

    驴蛋说“分家没分公道。”

    狗蛋说“赵国栋才是我爸爸。”简直诛心之言啊。

    “那明天,爸要给你妈五百块钱,这个家它算不算分的公道”宋青山故意就说。

    “五百那么多”驴蛋的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赶紧吃饭,少听大人们说闲话。”宋青山说着,就喂了驴蛋一口面条。

    驴蛋一口面条跐溜到嘴里,烫的舌尖儿都红了,苦着脸的,直哈起呢。

    狗蛋最喜欢看哥哥吃瘪,指着他的脸哈哈哈的,就大笑了起来。

    苏向晚随即给了狗蛋一巴掌“同是兄弟,不准笑话你哥。”

    怕驴蛋吃醋,她也拍了驴蛋一巴掌“吹一吹再吃,你看你的馋样。”

    这不,晚上又到睡觉的时候了,现在家里不是有两条棉被了嘛,苏向晚把一条当褥子,一条当被子,那不,俩蛋儿觉着绵蹬蹬的睡着舒服,也挤到苏向晚面前了,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躺着,就把个宋青山一人撇在上炕。

    没被子盖,到现在,他盖的还是自己提回来的一件军大衣呢。

    “过来睡啊,难道怕我要吃了你”苏向晚说。

    宋青山一言不发,躺的端正着呢,狗蛋已经睡着了,那不,驴蛋翻起来一看,悄悄跟苏向晚说“妈,我爸哪是在睡觉啊,他就是在站岗。”

    要就这样把他抬起来,再给他怀里放把枪,他还真的,跟个站岗的士兵似的。

    “甭管他,他爱那么睡就让他睡着去,咱们倒看看,他能挺到哪一天。”眼看十月了,天越来越冷,他要再不过来,冻死在上炕算了,苏向晚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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