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然然,呱呱和凉粉

    她一人提着菜回家, 没想到, 刚一进土司衙门的大院子, 就从墙上翻下一个孩子来。

    “妈妈, 天大的事情。”狗蛋两只大眼睛睁的怒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真的出大事儿啦”

    “我奶来啦。”驴蛋居然重操旧业, 手里扛着一根棍子, 平空一道划, 往身后一竖“但是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俩熊孩子一左一右, 紧紧贴着妈妈,空前一致团结的,好比要去上山打老虎似的,簇拥着妈妈进院子了。

    正所谓铁树开花, 千年一见。

    宋老太来看儿子, 居然还拎着个竹兜, 竹兜里,居然还放着几棒子嫩苞米。

    顿时, 苏向晚为了自己刚才的明智而鼓掌, 因为, 她自己也买了嫩苞米棒。

    一个五毛是天价,但是,值了。

    见苏向晚进来, 把老太太给吓的, 嗖一下就站起来了。

    当然, 老太太心里怕啊,怕这个强悍的,泼辣的大儿媳妇又要指着她的鼻子,给她来上一通的臭骂。

    没想到,苏向晚往院里的石桌子上一坐,就开始摘葱了“妈这是从哪来的”

    都叫妈了,老太太心中愈发的害怕了。

    “这是咱村的嫩苞米,用了青山他们的化肥,胖的不得了,也甜,比哪儿的苞米都甜。”

    这老太太,有阵子装哑巴,不说话,现在倒是张嘴了,这不话说的挺溜的嘛。

    苏向晚回头,就见驴蛋依旧竖着棍子,狗蛋抱着手臂,李承泽俩手叉兜,活像一部西游记,而她自己呢,在他们这儿,大约是面对着妖怪的唐僧吧。

    仨男孩儿这是防着她要给老太太吃掉呢。

    “既然来了,到厅屋炕上歇着去吧。”苏向晚说“饭我来做。”

    老太太显然大松了一口气“煮些苞米给孩子吃,驴蛋和狗蛋俩都没吃过嫩苞米吧,今天尝尝味儿。”

    是啊,当初有嫩苞米,都是宋福和金贵俩吃,他俩吃过的苞米棒子上的残渣,都是老太太自己啃,哪会给这俩孩子给啊。

    苏向晚轻轻掀开自己的竹筐“我这儿也有,妈,你的留着自己吃吧。”

    老太太一看,果然啊,苏向晚买的苞米,比她的还好呢。

    拎着篮子进了厨房,进来的是驴蛋,见苏向晚正在往蜂窝煤炉了上的锅子里放玉米,就哼开了“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区的人民也有苞米吃。”

    孩子还说“妈,这可真好,咱自己也有苞米,我们不馋我奶的苞米。”

    李承泽一揭苏向晚提进来的篮子“篮子里这是啥呀,咦,真恶心,看着像鼻涕一样,赶紧扔出去。”

    仨孩子看何妈来送吱吱,李承泽一马当先就给堵上何妈了“何奶奶,快把吱吱带回去,我们家今天肯定有一场恶仗要打。”

    老太太来嘛,在几个孩子的心目中,苏向晚肯定要剁着菜刀,大杀一百个回合。

    但是,格外诡异的是,苏向晚在厨房忙碌,风轻云淡。

    老太太躺在炕上,居然一直在抹眼泪。

    驴蛋和狗蛋觉得这不对劲儿啊,平常威风的跟啥似的奶奶,居然哭开了。

    驴蛋赶忙钻进厨房“妈,我奶绝对在使诈,这回是苦肉计。”

    老太太拿了几棒子苞米,然后来使苦肉计了。

    苏向晚唔了一声,回头看小家伙两只眼睛明啾啾的亮,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赶紧去给咱们舀浆水,我给你们先调凉粉。”

    “鼻涕似的,我才不吃这东西。”李承泽特倔犟的说“好啦,今天的晚饭我就不吃啦,做完作业,我睡觉好了。”

    “那就赶紧睡去,少在这儿烦我。”苏向晚说。

    像呱呱、然然和凉粉,那可是老秦州小吃里的灵魂产物啊。

    要说驴蛋和狗蛋这俩小秦州崽子都没吃过,还是因为他们生在这个困难年代,物产太匮乏,以致于,小吃都绝了足迹的原因,现在慢慢的粮食产量上来了,小吃就有出现了。

    苏向晚小的时候,家里最常吃的方法,是呛葱花浆水,然后把凉粉和然然,呱呱放进浆水里,那滋味儿,吃起来甭说有多香了。

    果然,李承泽一开始叫嚣着不吃的,但又不肯走。一会儿做好了,他第一个端碗,只尝了一口凉粉,捂着嘴巴就哇了一声“妈,这味儿也太香了吧”

    狗蛋挑了一筷子凉粉出来,味儿比粉条滑嫩,又比面条筋道,大夏天的,又凉又酸爽,他直接张大嘴巴,一口就把一小碗儿凉粉给滑进肚子里了,连葱花都舔了个一干二净。

    苏向晚自己也盛了一碗,正在给悄悄溜回家的小吱吱喂着呢。

    驴蛋做为只要青山靠不住,随时准备踢掉他顶门立户的一个,对于目前的时局,就有点儿看不清了“妈,你该不会想跟我奶和好吧,要知道,她原来可差点害死咱们,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对你的不好。”

    想起当初妈妈自己吃不饱饭,还得给吱吱喂血时的样子,驴蛋的心头,就是一阵的酸。

    让他跟宋老太心平气和的相处,没可能的。

    苏向晚说“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儿,老太太不论怎么着也是你奶奶,端碗饭给她。”

    饭端过去,老太太并不吃。而且还跟驴蛋说“福娃子和金贵在村子里,可没有凉粉和然然吃,我吃不下去。”

    驴蛋又把碗端回了厨房“我,我奶说,宋福和金贵俩没得吃,她自己吃不下去。”

    “那就端出去喂狗。”苏向晚说“喂完了把碗端过来,我洗。”

    不一会儿,听见大山因为有凉粉吃而乐的嗷嗷叫的声音,躺在儿子家炕上的老太太直接嗷声大哭起来了。

    几个孩子守在厨房里,三小子,忙着在给小吱吱喂饭吃。

    吱吱在隔壁,何妈跟喂鸭子似的,喂了半天的饭,这会儿孩子饱着呢,根本吃不下去,于是,狗蛋喂一口,她吐一口,驴蛋喂一口,她还是吐出来。

    李承泽做为全家最能治得住吱吱的一个,挑了一筷子凉粉,喂到她嘴里头,就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呢“宋南溪,这口你要再敢吐出来,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吱吱作为一个三岁小屁孩儿,一般来说,大家都是拿她当鸭子一样填的,从来不会去理会她的诉求。但她真的饱了,又怎么可能再吃

    所以,她憋了半天,突然抓过李承泽的手,一口凉粉,就吐到了他手上。

    李承泽把手扬了起来,小丫头就咬着牙,恨恨的看着他呢。

    一口凉粉,李承泽看了半天,毕竟好吃啊,而且,他在外面讨饭的时候,那是垃圾都吃过的,怎么也不愿意浪费粮食。终究,那口凉粉还是他自己给吃掉了。

    老太太躺到晚上八点多,饿啊,躺不住了。

    不过,老太太还是没敢太凶,出了门,见自己带来的四根嫩苞米还齐齐儿的摆在石桌子上,就开始问了“向晚,你咋能这么浪费,再不吃,苞米就该老啦,难道娃们不饿,不馋”

    驴蛋手里还有半截子苞米呢“我妈也买啦,我们有得吃,不吃你这个。”

    老太太伸着手,毕竟原来打惯了,见不得孙子反驳自己,大概是还想打。没想到狗蛋也抄起棍子了“你想打就试试啊,我还真就不信了,我打会打不过个你。”

    何妈做为八卦爱好着,听说隔壁来了个老太太,假借给吱吱送洗干净的衣服就溜进来了,看见老太太和驴蛋,狗蛋几个准备干仗,进了厨房,劝苏向晚呢“没个孙子打奶奶的吧,小苏,赶紧劝劝孩子们。”

    苏向晚接过吱吱洗的干干净净,何妈还专门烫过的小衣服,何妈“我家这仨崽子,打过,或者说骂过你没有。”

    “原来有,那是因为他们想偷杏子。”何妈说。

    苏向晚于是又问“那他们真偷了吗”

    说实话,宋团家这几个孩子,在何妈见过的孩子里,算是乖的了。

    “老人要真自尊,既然半年没见过面的,几个孩子而已,何止到一见面,就吵起来,打起来”苏向晚说。

    何妈一想也是,要是真正省心的老太太,能一见面就跟孩子们打起来。

    这不,看何妈一出来,宋老太一把就把她给拽上了“你是隔壁县长家的妈吧,知道我弟不,曹金旺,县革委会的会长,不论大人还是孩子,谁要不响应党的政策和方针,统统都能抓起来的。”

    老太太这是借着跟何妈说话,给苏向晚上话呢。

    毕竟,她要真的想来个渔撕网破,先把曹金旺叫来,没理由的批上苏向晚一通,就看你服不服。

    可是,要知道,像何妈这种人,那是在省军区,在北京的高官家里呆过的,哪像老太太想的一样是个没见识的。

    她摇着头,撇着嘴巴说“老大姐,孩子们是干部,是搞政府工作的,你这么说话,未免太没水平了一点。”

    镇压不住儿媳妇,就把家庭内部矛盾转化到工作上去,这样的婆婆,要不是脑子不清楚,就是偏心到没边儿了。

    何妈赶紧的,跑到隔壁跟李逸帆俩交流邻居家的八卦事儿去了。

    宋青山回家,正好就碰见老娘在跟何妈告状,而且,还是老太太正在大肆宣扬,自己的弟弟曹金旺有多厉害。

    他妈还是来了。

    这对宋青山来说,可不亚于狼来了。

    狗蛋和驴蛋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立等着围观爆风雨的。

    李承泽大点,懂点事儿,给宋青山塞了个玉米,说“大舅,多保重,我先带着吱吱出去玩啦。”

    宋青山看苏向晚在刷锅,没敢大声说话,转身把老太太给拉屋里去了。

    当然,儿子来了嘛,老太太嗷的一声,仰天长哭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就开始给儿子诉苦又告状了。

    宋青山听完,撩了两次帘子才敢进厨房来,进来之后,也不好意思开口,抓起一棒子嫩苞谷就掰了起来。

    他们这种从小挨过饿的孩子稀罕粮食,苞谷向来不啃,都是剥下来,一枚枚的放嘴里,就一个苞谷,能吃的比驴还干净。

    “怎么啦,说啊。”苏向晚说。

    那么高的男人,上战场的时候也没此刻的紧张。

    “老太太的意思是农村住着不方便,想进城,跟咱们一块儿住。”

    苏向晚一菜刀就剁在案板上了“今天你妈,明天你爹,后天宋福和金贵,青玉,就全来了吧”

    宋青山说“我也说了,家里紧张,而且,这是单位的房子,没地儿睡,但是,她不肯回,她还说,要找我大舅来理论这事儿。”

    老太太不敢在苏向晚面前嚣张得瑟,但是,敢在宋青山面前嚣张啊。

    刚才,老太太就数落了一通农村的苦,再说了一通自己日子有多难过,养几个孩子有多辛苦,总之就是,老三进了监狱,金贵又没人养,他们就该,理直气壮吃宋青山,就该由宋青山来养。

    而且,老太太还说,要宋青山不同意,曹金旺立等着,就准备到宋青山家,专门来接决这事儿呢。

    总之,这回老太太气势汹汹杀来,就是非把全家都搬到宋青山家不可。

    “你大舅,那不是方金换的大领导,方金换的骨头你们找着了吗,你不是一直说他掉到了水库里,宋青山,甭在这儿糊弄我,人掉到水里,不论炸成几块子,可是全都会飘上来的,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有再找过方金换。”

    “找着了,确实找着了,太难看,是我自己埋的,就埋在水库旁边。而且,我大舅并不知道这事儿。”

    “你说金换在江西杀过人,那你记不记得,66年省军区应该遭受过金换他们的冲击,金换那时候还小,但是,就算再小他也跟着一起去了,你想过没,武器,是不是就是金换从省军区带出来的”苏向晚不过随口一说。

    可宋青山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对了,他一直在反思,定时炸弹、火药,都是从哪来的。

    他和宋庭秀,也一直在往间谍方面查,却没有想过这个。

    曹金旺的爹在解放前,可是清水县一带有名的大风水先生。

    要说谁在意风水,除了曹金旺,还能有谁

    而确实,方金换很可能拥有武器,现在要还在外面,那就在曹金旺手里。

    宋青山把半个玉米塞给了苏向晚“老太太我也不想要来住,但这事儿估计还是得你唱黑脸,做个恶人,完了我给你跪一夜的搓衣板儿。我有个紧急事件,得去处理一下。”

    要真的,爆炸案是他大舅一手策划的,那县城革委会的库房里,现在肯定还有枪支弹药。

    如果能搜到同类型的武器,基本是就可以确定罪犯了。

    几乎要稳不住自己的脚步,宋青山转身出门,发动起了车,扬长而去。

    真所谓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苏向晚到今天,可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青山媳妇儿。”

    “向晚呐。”

    “就让我帮你带着孩子呗,咱一大家在城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老太太等不住儿媳妇,跑厨房来了。

    苏向晚放下筷子了“又是哭,又是闹,这会儿都笑上了,妈,你这一天,不累吗”

    “终归咱是一家人,你好歹也是干部,你大舅说,只要你肯要把咱全家都接到城里,你妇联咋搞工作,他都全力支持。”老太太又说。

    “青山要想回去看你,我随他的便,我不会干涉,但是我家,那怕你往后提着金子,银子,一寸厚的肥肉膘子,也甭来了,咱俩是仇人,明白吗,连陌生人都没得做。”

    苏向晚这话说的极轻淡,但是,老太太看得到苏向晚眼中的冷淡和轻蔑。

    这个女人,泼辣,能干,也能掌家,但唯有一点,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跟老宋家的人有任何往来了。

    “你有那么多的儿女,只要稍微的不要那么偏心,养你,给你送终的人多着呢,不多我一个,也不少我一个。但那怕你死了之后披麻戴孝,东海西岭可以去,我绝不会去,我和你,是仇人。”

    老太太揩着自己的眼眼睛呢“你这意思是,我自己生的儿子,他的家我就连住一夜的权力都没有”

    “睡吧,睡你儿子的炕去,我和吱吱今晚跟孩子们挤。但仅限于今天晚上。”苏向晚说。

    她出来泼水,一出门,看到窗户下面一溜儿四个孩子,四个全在笑呢。

    看起来,真跟四个圆圆的苹果似的。吱吱嘴里还不知道吃的啥东西,这个的小嘴巴,永远跟只小仓鼠似的,吃东西都是慢慢的嚅着,舔着,砸着。

    “妈,你今天晚上真跟我们睡”三臭小子,臭的跟啥似的,尤其是驴蛋和狗蛋俩,出去玩的时候从来不注意,才刚洗完澡,又是一身的汗津津。

    还是李承泽懂事点“你这样,她会得寸进尺的。”

    苏向晚从他头上,居然撸了一把的汗珠子下来“既然她得寸进尺,咱们不是正好,可以先礼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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