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 俩孩子是分开睡的, 当然, 都没有吃饭。
第二天一大清早, 俩孩子还在梦中呢,就听外面爸爸的声音“宋东海, 宋西岭, 出来集合”
一个快一个慢, 俩孩子就从俩屋子里前后脚儿的出来了。
“立正,稍息, 我问你们,有没有力气”宋团反问。
驴蛋声音可高了“报告首长,我有的是力气。就算被别人错怪了,冤枉了, 依然有力气。”
狗蛋一直以来怂, 骨头弱, 但也说“有,我也有的是力气我还觉得, 一个小姑娘而已, 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犯了错误可以改正,我有的是力气教她。”
隔空斗嘴炮呀,一个比一个有理由。
“既然有的是力气, 那就走, 今天跟我一起出去训练。”宋青山说。
两孩子一人得了一个冷馒头, 赌气又比赛的,往嘴里填着。
看着这俩人从院子里跑出去了,李承泽想跟,宋青山回头说“你在家帮你妈干活儿,不准跟来。我今天,非训死这俩小崽子不可。”
李承泽吓的吐了吐舌头,转回厨房,帮苏向晚的忙去了。
跟所有的部队一样,工程兵团也是有训练场的。
宋团一路开着车,到了水库上也不停,一直往西岭山里走,大年三十啊,不论任何单位,全都放假了,就算没放假的,也都休息了。
除了重要的岗们,四处都没有人,一片荒芜气息。
兵团的训练场就在西岭山里头,四周全是山林,风吹过干枯的树枝,大冬天的,居然是一种仿如鬼叫般的,哇哇的声音。
而这还不算,宋团先给这俩孩子一个行军训练时的负重包,让俩人先提,驴蛋提着,还勉强能提动,狗蛋是干脆提不动。
“这个,三十五公斤的魔鬼训练负重,一会儿我背。你们俩,一人背个十五公斤的,现在跟我走。”宋团于是说。
空荡荡的山谷中啊,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也不知道有没有鬼,俩孩子吓的瑟瑟发抖,但是,因为还在生气嘛,一前一后,跟着宋团,就开始了他们的疾行军。
这山,可比俩孩子想象的深多了。
走了一程,还有一程。
走了一个小时,狗蛋先受不了,得喘口气,喝口水。
但是,等把军用水壶打开,晃了两晃都没有晃出水来,孩子一舔,就是啊的一声“爸爸,壶里的水好像冻住了。”
宋团走在最前面,晤了一声,说“给你,我的。”
狗蛋接过来喝了一口,咦的一声“爸爸,你这水还是热的呢。”
宋团当然不会说,为了能让俩儿子受教育,还有得热水喝,他把一壶温水,是紧紧贴在腰上绑着的,这样,水不会凉,也不会结冰,这时候喝了,也不会伤害他们的身体。
驴蛋自恃体力比狗蛋好,眼看着黑乎乎的,有一道大山把去路给挡住了,心里还挺高兴,觉得,终于走到目的地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宋青山带着他们爬了几个台阶,上到山腰上,有股子泉水流出来的地方,那地儿是个深涧,从深涧间踩着石头跳过去,一个一线天一般的位置,在山洞间穿行了大概有个五分钟左右,眼前一道亮光,再出去一看,豁然开朗之后,居然又是一片绵延的山脉。
这片山脉,大概因为土质的问题,除了矮矮的灌木和杂草,没有一颗树。
指着远远的山峰,宋青山说“从这儿开始走,用我的脚程,是四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的终点,你们谁现在想放弃,我就把你们带回去。但要不想放弃,就得走四个小时。”
这还用说吗,狗蛋不服输,驴蛋就更加不服输了。
俩兄弟一个看了一个一眼“走就走,谁怕谁啊。”
四个小时的疾行军,两兄弟跌跌撞撞,盯着爸爸两条长腿,这就开始了。
苏向晚在家里,正在炖大猪蹄子呢。
六个猪蹄炖做一锅,先烧透了,然后再把用冰糖、酱油炒的糖色倒进水里,再加上花椒、大料,八角等调和缝成的调花包,蜂窝煤炉子里架上两块煤,慢慢儿的,猪蹄子就炖上了。
她把吱吱和李承泽一带,这就准备出门逛上一逛。
人常说,二七二八你莫慌,三十还要赶一场,就是说,年三十还有一场集要赶,而这场集呢,就在清水县城里。
这一天,你家多了啥,拿出来摆,我家少了啥,也得拿出来摆。
烟花炮竹也是不凭票,只凭钱就可以买的,不过那得抢,孩子多的人家,孩子们早晨早早儿的,就在几个供销社的门前排长队,忙着抢鞭炮儿。
至于副食厂,肉联厂,还在毛纺厂、火柴厂,这所有的厂子,今天都要清仓最后的货物,摊位一搭起来,摊子前就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
苏向晚带着李承泽,李承泽背着吱吱,在县城被人挤的水泄不通的主干道上,三个人随波逐流的往前走着呢。
那不,几个人给人流簇拥着,就来到了肉联厂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因为有肉,今天还不凭票,挤的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方苞玉因为后门的关系,也进了肉联厂,一手握钱,一手出肉,因为长的还算漂亮,好多男同志往她面前挤呢。
而小宋福和陈小丽俩,得陪着父母来上班嘛,就在后面的空地上玩着呢。
“苏阿姨,你看那个小丫头,一直拿眼睛其溜其溜的,看着咱们呢。”李承泽说。
苏向晚往里头扫了一眼,确实,陈小丽一直在盯着她看。
大概是因为,苏向晚是头一个戳穿她的人的原因吧,她对于苏向晚很是戒备,不停的在那儿翻着白眼珠子呢。
不过,她对方苞玉倒是很好,自己吃颗糖,也要方苞玉一颗,自己喝口水,也要端过去,给方苞玉喝上一口。
可怜巴叽的宋福站在那儿,反而成了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
孩子又没有棉衣穿,冻的抖抖索索的,站在后面,不停的跺着脚取暖。
就在这时,肉摊子前突然一阵轰闹。
“方苞玉,你她妈好吃懒作,原来整天劝着老子,不是偷大哥,就是骗二哥,惹的天怒人怨,最后老子进监狱,你倒跟人跑了。今天我啥也不说,你把我儿子还我,要不然,咱们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人群中顿时一阵子的轰闹。
李承泽跳的最高,往里面看了一眼,乐了“苏阿姨,宋老三呐,提着刀要儿子来啦。”
宋老三也是脑子里进水了,大年三十的提着刀在闹市上吵吵闹闹,一把菜刀,吓退了好多人。
“你个怂没出息的懒汉,一年四季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原来好歹还有俩哥哥给你给点钱,你现在有个屁啊,窝囊废一个,我把儿子给你,你那啥养他,赶紧滚吧你。”方苞玉声音可一点也不小,无情的僖落着宋老三。
那个陈建国也站起来了“大家赶紧叫公安,这个宋老三,可是公安局副局长宋庭秀的弟弟,大年三十,提刀威胁人,赶紧让宋庭秀来抓他丫的。”
宋老三一听直接冒火了“想抓我,你先看看我的菜刀吧你,你这个小儿麻痹,你这个骗人婆娘的大瘸子。”
所有人都往后退着,还有人在喊“报案啦,赶紧报案,有人杀人啦”
“老三”就在这时,苏向晚扒开人群,一声喝“让你买把菜刀,你死哪去了你”
宋老三还没回过神来呢,苏向晚一巴掌就拍他背上了“没出息的东西,既然苞玉都跟人走了,要娃就行了,你吵的啥吵,带拿着我的菜刀在这儿祸祸。”
说着,她一把,就把宋老三的菜刀给夺下来了。
宋老三突然想起来,确实,自己是来孩子的,啊呸一声“方笣玉,你干啥我不管你,把我儿子还我。”
方苞玉连尖叫带奚落“有本事你来啊,来捅我啊,谁怕谁啊,甭以为苏向晚当着妇联主任就了不起,你们一家就可以以官欺民,我们虽然是平头老百姓,但现在可是社会主义,你们干部欺负老百姓,那就是学恶霸,学大财主,小心我告你们。“
这女人,跟了个当会计的,到底不一样了,嘴里骂起人来一套套的,还会讲路线了。
“是吗,那我问你,你和陈建国有结婚证吗你俩就同居”苏向晚突然反问。
宋老三都坐牢了,方苞玉是偷跑出来的,哪来的结婚证啊,她吱吱唔唔,说“宋老三都坐牢了,我就看不起他,我自己做的主自己给自己找的二嫁,谁也甭想管我。”
“你要跟陈建国领了结婚证,因为你和老三还没有解除婚姻关系,你犯的就是重婚罪。你要没跟他领证,那就是非法同居,因为你和老三的婚姻关系还没解除。而且,你还把孩子都带走,带到姘头家,这严重影响了咱们清水县妇女们的名誉,方苞玉,到底是重婚罪,还是非法同居罪,你倒跟我说说啊”
苏向晚有理有据,从容不迫,真正的干部风采。
这要讲起理来,方苞玉是真理亏,她还没说话呢,那陈建国突然拄着棍子就站起来了“苏主任,你可不要乱讲话,我跟这个方苞玉一点关系都没有,啥姘头不姘头的,你可不要诽谤我的名誉。“
“那你们一锅子吃饭,一炕睡觉,那算啥,一起躺在炕上背语录”苏向晚索性高声说“陈建国,你可不要把人都当傻子,你跟方苞玉同居了将近一年多,当别人都是死的不是”
宋老三一听有大嫂帮忙,一下子跳起来了“对对对,我现在就要到革委会告你们俩非法同居,搞破鞋”
性压抑的年代,真搞破鞋,可是要给人人喊打的。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全是在骂陈建国喝方苞玉不地道,甚至有些人还可是打口哨,怪叫,起哄。
方苞玉一看所有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这才怂了“大嫂,咱都是一家人,老三没出息,这你是知道的。有啥告不告的,你说,咋样我都行,甭拆我的台了,行吗”
苏向晚只当方苞玉多厉害呢,没想到居然这么怂。
她站在摊位前,高声问“我仗着自己是妇联主任,欺负你了吗”
方苞玉脸上擦了一层子厚厚的雪花膏,因为冷,也因为拉了脸,粉簌簌的往下掉着,但是不说话。
“你闺女陈小丽诬赖我儿子打人,但事实上是自己有荨麻疹的事儿,给我儿子道歉了吗”苏向晚又问。
方苞玉深吸了口气,回头看陈小丽呢。
陈小丽才无所谓呢,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居然还冷笑了一下。
这小丫头,甭看小,但是,比方苞玉可老道多了。
方苞玉搓着双手说“大嫂,孩子而已,至于吗”她想,就这么算了。
苏向晚一直瞅着,就是想抓陈小丽给驴蛋道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很至于。你和老三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今天晚上,让你闺女到我家给儿子道歉来,否则的话,我必定带着妇联的人,追究一下,你和陈建国俩婚内非常同居的事情。”
说着,把菜刀一提,苏向晚就从人群中出来了。
肉没买到,还看了好大一场热闹,苏向晚带着俩孩子好容易又挤回家,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是带着俩儿子出门的宋青山回来了呢。
没想到一开门,进来的居然是宋老三,而且,身后还跟着个,鼻涕直流的宋福。
俩父子都冻的直打哆索,不过,自打认识宋老三以来,苏向晚也没见他笑的那么开心过。
“大嫂,你看这排骨好不好”把几大块排骨放到案板上,宋老三哈热了两只手,就捂到宋福的耳朵上了“要今天没你,咱这福娃子,还要不回来呢。”
宋福个傻子,乐的呀,在地上直跳。
显然,他愿意跟宋老三这个爹,不愿意跟方苞玉那个妈。
苏向晚是因为陈小丽冤枉驴蛋的事情才出的手,无功不受禄,当然不肯要宋老三的排骨。
但宋老三的激动之情难以按捺呀“大嫂,你可看看吧,全是小排,椎骨都剁啦,这可是陈建国赔给我的。说实话,方苞玉那个女人,原来吧,整天就是教着我装病骗钱,我早不耐烦她,我就只当送给陈建国算了,这排骨,你一定得收下。”
说着,他把宋福一拉,这就准备要走了。
“留下吃顿晚饭呀三叔。”吱吱站在门上,笑着说。
洗心革面后的宋老三看着自家唯一的小女娃呢,看了半天,在她冻的红红的小面颊上摸了摸“三叔也没颗糖哄你,等开年吧,三叔赚了工分换了钱,给你买糖吃。”
说着,宋老三拉上宋福,俩父子乐乐呵呵的,回家团圆去了。
苏向晚也不知道宋青山训子训的究竟怎么样了,指着李承泽和吱吱俩轮番的,在土司衙门的门上张望着,就要看他们啥时候才能回来。
这时候,鞭炮辟哩啪啦的,已经响起来了。
收音机里传来热情洋溢的,广播主持人恭贺新年的贺词,还有几个频道在欢唱着我的祖国、拥军秧歌、北京的金山上等脍治人口的歌曲。
终于,李承泽一溜烟儿的跑进来了“苏阿姨,来了来了,真的回来了。“
“哦,俩人啥样子”苏向晚和吱吱,一同把头,就从厨房里探出来了。
李承泽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一个脖子往左拎,一个脖子往右拎,但是,全给我大舅抱着呢。”
这不,宋青山果然一边抱着一个儿子,就从门外进来了。
宋团一身的汗,额头上都亮晶晶的,原本拉着一张脸,看见苏向晚,才面容稍霁。
同时,他也在摇头,那意思当然,这俩硬骨头实在够难啃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俩小子还是很有骨气的,出门整整十二个小时了,显然,到现在为止,俩人还是没有合好,因为,俩人不望对方,也不看他爹。
总之,这父子仨目前应该是处于,火力全开的敌对状态了。
很好,苏向晚心说,宋团的大棒抡完了,看来两兄弟不但彼此生气,更是恨上爸爸了,现在,该她给他们,发点儿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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