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没有把人带的很远, 他抱着宗祁,又回到了刚开始他们从地道里爬出来时的那片草地边缘。
奇怪的是,等他们回头再走到草地附近的时候,来时候的那一个地道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明明拉斐尔还特意在原地做下过标记, 但是标记仍存,地道却悄无声息的不见。
这意味着,如果不找到圣灵之馆的位置,这个炼金阵法很有可能会把他们直接困死在里面。
拉斐尔对此也不感到意外,这就像他为什么没有在进入地道后第一时间让下属把地道口直接炸开。
炼金术师的小把戏,防不胜防, 只能见招拆招。
被他们刚刚那么一折腾,一直浮在天边的艳阳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渐渐下沉,纠结在一起的白云都被它染成了火烧似的金红色, 美丽又绚烂,放眼望过去只觉得内心的阴霾都被扫空,根本没有再剩下些什么。
拉斐尔十分没有形象的蹲坐在草地上, 他将宗祁放在一边的树上靠好后,绅士的脱下自己宽大的黑色主教袍, 笨手笨脚的给宗祁盖好,自己则穿着普普通通的军装衬衫和长裤, 捡了一些木柴堆在地上生火。
拉斐尔身上带着的东西远超常人的想象,他腰间还挂着一把自带打火石的匕首, 只需要将匕首中心的子剑取出, 在母剑的凹槽中快速划过后, 迸发出来的大量火星就能瞬间将干草点燃,居家野外旅行必备。
如今宗祁昏迷,拉斐尔便直接联络上了自己的部下,通过卫星反馈精准定位,确定了这里所属的方位。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早就不是德国境内。不仅不是德国境内,还跑到了和德国风马牛不相及的地中海沿岸,进入了希腊的东北边境。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们刚从地道里出来,明明只走了三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天却已经亮了。
那个地道,极有可能被一个炼金法阵加持,
拉斐尔看着手机上传来的地图,眯着眼睛分析。他顺手点开了一旁的记号笔,将手机屏幕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顺着指南针的方向,稳稳当当的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十字。
如果看这个森林的地域范围地图,他们不应该一头扎到森林里,而是顺着南边走,从草原中心切割出去,最后到达爱琴海岸。
按照这个推断的话,很有可能圣灵之馆就会在这一条切割线的尾端。
在炼金术中,水永远都是最主要的介质和成分。
炼金术师们认为水是构成万物的基本,也是世间最神奇的,具有流体性质的存在。具有相同性质的水银则是炼金术最基本的材料。照此看来,圣灵之馆很有可能会根据炼金准则,建立在靠近水的地方,也就是爱琴海一侧。就算现在拉斐尔对圣灵之馆举棋不定,但好歹出口也在那边,往南边走准没错。
“沙沙沙沙”
金红的火焰在干草和枯枝的堆叠之上跳跃,倒映在拉斐尔湛蓝色的眼底,似乎要将那一片寒潭似的深邃都染成温暖的模样。
威斯敏斯特公爵如今头发脏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发带也不知道散落到那里去了,一根一根粘连着。他挽起白色的袖口坐在地上,无关这些外物,给人的感觉却和坐在议会大厦首位上一模一样,透着英国人骨子里的优雅。
拉斐尔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至少在梵蒂冈内部,成为被圣灵选擢的教皇内定后,就连兰斯亚特家族里那些一向只会用鼻孔傲慢的看着拉斐尔的人们,也难得的多了一份虚伪的讨好,他就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仰人鼻息狼狈过活。
他的视线不知不觉挪到了靠在树干上的黑发青年身上。
宗祁睡的很不安稳,因为发热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高温将他的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艳若桃李的绯红,他的嘴唇紧紧抿起,不自觉的蜷缩在宽大的黑袍里,白皙瘦弱的手臂上缠绕着黑金色的绶带,看上去透着一股极致的脆弱美。
再联想起这位东方boy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模样,拉斐尔还一时有点恍惚。
细数几次看到宗祁的模样,不管是撑在黑色车窗里看天空,还是在小巷里雷厉风行的搏斗技术,哪一样似乎都透着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生机勃勃,和老成稳重,几乎半截心都要埋到土里去的拉斐尔截然不同。
现在这副模样,和他蹦起来,大吼着把棕熊引开时耀眼的模样也完全不同。
拉斐尔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宗祁。
思及此处,拉斐尔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影逼近了正陷于昏迷中的宗祁,他蹲下来,再次摸了摸黑发青年的额头。
烫,滚烫。
没有丝毫要降温的迹象。
这么下去,若是等温度高到一个临界点,很有可能会造成生命危险。
金发公爵皱了皱眉,将权杖尾端的宝石卸下,从里面拿出一片阿司匹林,试探着掰开宗祁的嘴。
但很显然,拉斐尔明显是个从来没有服侍过别人的,宗祁即使是昏迷间牙关也咬的死紧,仅仅捏着下巴根本不足以让宗祁乖乖张口,只有手腕靠在脖颈处时感受到的脉搏鼓动依然真实。
拉斐尔有些犹豫。
他有轻度的洁癖,并且不喜欢和人有过为直接的身体接触,但是现在,反正额头都摸了,人也抱了
骨节分明的手从瘦削的下巴尖挪开,微凉的指尖犹豫的往抿紧的薄唇探去。
几乎是触到的嘴唇的那一刹那,拉斐尔下意识的顿了一下,微不可察的怔愣过后,这才缓缓将白色的阿司匹林塞到宗祁的嘴里,留下微微濡湿的触感。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直起身来,摊开自己的手掌,表情晦涩难明。
宗祁是被饿醒的。
他浑身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是被扔到冰窖里感受北极般酸爽的温度,一会儿又像是被裹在毯子里扔到火炉里烘烤,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难受。
更难受的是,不知道是做梦还是什么,宗祁总感觉在冰火两重天的间隙中,还有一个冰冷的东西强硬的掰开他的嘴,然后接下来他的整个口腔都弥漫着难忍的苦味。
不过苦味归苦味,在这苦味顺着他的食管慢慢挪到胃腔里之后,宗祁却奇迹般的感到了身上的难受被纾解了许多,就连那股忽冷忽热的煎熬也逐渐缓解。
俗话说得好,大病一场特别耗费精气神。宗祁这么晕着晕着,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肚子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咕咕叫。
然后就被饿醒了。
宗祁甚至觉得自己梦回了上辈子濒死时刻,饿的整个人都有种要羽化升仙的错觉。不过现在他还能感受到饿意,那情况也应该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
“呃啊”
他费力的将沉重的眼皮撑开,手掌在地上使劲,缓慢的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宽阔厚重的黑袍从他的肩头缓缓滑落,镶着金边的纹路在黑暗的视野中一闪而没,布料沉默的在地上堆叠,内里还带着他身上的余温。
宗祁有些恍惚,定盯着身上的黑袍看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拉斐尔的长袍吗
也许是刚醒来的缘故,宗祁的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指,将身上的黑袍稍稍掀起,视线开始在附近游移。
如今天光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了,星辰在云层间熠熠闪烁,远处的森林就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顺着微冷的晚风吹拂,打在宗祁汗湿的脸颊边,微微发冷。
就算宗祁脑子再烧得糊涂,也记得自己昏迷时候天色还是一片大好。但是看现如今的天色还有星星闪烁的程度,多半已经到了夜半时分。
“醒了”
正在宗祁费劲梗着脖子在天上寻找着北极星的踪迹时,忽然他的斜对面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嗯。”
宗祁这才注意到在场还有另外一个大活人,明明他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时还想起了拉斐尔这个人的存在,偏偏一个恍惚又把人给忘了。思及此处,他有些尴尬的“嗯”了一声,下意识的躲闪着视线。
结果甫一开口,宗祁就被自己嗓子的干哑程度而震惊,在发出这个单音节后,他的嗓子便开始火烧火燎的痛了起来,就像是把一整瓶西瓜霜倒在喉咙里,不仅有无数沙沙的异物感,还伴随着不容忽视的尖锐疼痛。
这个意识的发掘似乎为宗祁打开了疼痛的阀门,瞬间神经末梢在手臂上造成的痛楚冲入大脑皮层,让宗祁本来就不甚良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靠好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脑子立马清醒了不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缠绕的东西也相当熟悉,这条可怜巴巴缠绕在他手上的布料上面还渗着血,宗祁只要微微抬臂便能感受到刺骨的疼痛。而这条绶带,不久之前他才看到拉斐尔将其装备在自己的主教外袍上,贵气逼人,似乎是枢机主教权力的象征。
宗祁暗自呲着牙,将自己的屁股挪了挪,调整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之前那个姿势坐的太久,宗祁觉得自己的屁股都没有知觉了。
坐在火堆旁的金发公爵离他不远,在火光的跳跃下,拉斐尔的面庞充斥着一股奇异的冷酷和诡秘感,特别是他望过来的时候,宗祁全身寒毛都要立起来。
“你吃了吗”
气氛有些诡异。宗祁不知道说啥,一开口便是一个正统中国式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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