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我”今剑猛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以一无所拦的气势扭过头大声说道,“我其实”
“今剑,是吾,小乌丸。”小乌丸幽幽的声音响起, 把手放在了今剑的肩膀, “为父的耳朵快要被你震聋了。”
三个人铺的床,从左到右依次是清少纳言,小乌丸和今剑。
今剑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气势消散得一干二净,他重新盖上被子。
“今剑,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我会因为你救我而讨厌你吗这也太荒唐了啊如果所追求的目标在心中非常重要,而道路上又将沾满鲜血,那我也会选择双手沾满鲜血。这不是罪孽, 也不是私利, 而是我做出的让我心无愧疚的选择。”
“刀剑生来就是要杀人的,不出鞘的刀,即使是作为艺术品让人欣赏,也会心怀郁闷。既然你是清少纳言的刀剑付丧神,此刻该怀有的心情应该是问心无愧。”
虽然只是觉得只要主人不讨厌自己那就什么心事就没有了, 但是听了主人和小乌丸的话,今剑把头偏向他们那边,漆漆黑一片, 又觉得之前自己的心事似乎太渺小了一些。
“我知道了, 抱歉, 是我的觉悟还不够深。我还不够,还得再成长一些,再成熟点。”
从庭院外传来了几声虫鸣,一丝细小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然后忽然扩大。
今剑和小乌丸猛得起身,拔出自己的本体,挡在了清少纳言面前。
天花板出现了一丝裂缝,向周围扩大,然后忽得倒塌了。
搭建房子的都是轻质木材,所以木头打在今剑和小乌丸身上也不疼。
烟雾散去后,在废墟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还保持着持刀的姿势。
“诸君,大家晚上好呀。哦呀,主君也在这里吗主君你看,我给你抓了一只蟑螂哦”
清少纳言点燃了在墙角幸免于难的烛灯,烛灯亮起后整个房间都亮堂了。持刀而立的男子有着一头深蓝色富有光泽的长发,双眸中含着一轮新月,身材修长,服饰华丽,在烛灯下隐隐显露出暗纹的线条,仅仅是看着他的脸,就觉得他是在对你微笑着。非常美丽而典雅的人。
他手中的刀上新月一般的刃纹也在烛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泽。
“三日月宗近”
这个名字,几乎是大家异口同声喊出来的。
“话说你刀上面扎的绝对不是蟑螂吧。有点恶心呢。”
三日月宗近的刀尖上扎着的是一只有盘子大小的六足虫子,刀已经扎穿了它的腹部,但它的六只足还在不停地扭动着。
“那我就把它弄死了。”
“算了,先装起来带给安倍晴明看看吧,别又是和阴阳术有关的东西。”
小乌丸从隔壁的房间拿来了一个木盒,把虫子装了进去。
“哈哈哈有了肉体的感觉真是奇妙呢,和身为刀剑时感觉真是完全不同,接下来就请多多指教了,还请主君还将我当作三日月宗近这把刀来使用吧,毕竟我也是实战的刀剑。”
“我的名字是清少纳言,作为第一次见面还是要正式地告知自己的名字吧。同样,请多多指教了。”
“那种事情当然是义不容辞啦,我会尽力的哈哈哈。”
这么爱笑,看来是个开朗率直的孩子呢。
“今晚这里是不能睡了,我们换地方睡吧,楼下是没有房间了,我们到楼上去吧。”
这时到今剑才意识到,现在一片狼藉的房间是他的。
清少纳言借着烛台的火焰点着了提灯,带着他们三人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虽然长年空闲但侍女们也没有忽视打扫,榻榻米上非常整洁。
清少纳言点亮了烛灯后就将提灯递给了小乌丸,从房间的柜子里抱出了被褥。今剑看见被褥在哪后就帮着清少纳言拿出了剩下两床,铺在了榻榻米上。
“那么你们就先在这个房间休息吧,我们明天早上再见。”
“可是,主人,这里离你的房间有点远,我不放心。”今剑又补充了一句,“就让我站在你的房间外面吧,我站一整晚都没事的。”
“我下去吧,我的房间还是好好的,今晚就让今剑和三日月宗近睡在一个房间吧。”
“那就这样吧,小乌丸,你和我一起下去吧。”
小乌丸跟着清少纳言下了楼。
“主君,要是还有蟑螂的话还可以叫我”三日月宗近的声音隔着拉门传了出去。
今剑就看着三日月宗近解开了自己的繁琐而华丽的衣服,也没有折叠,就这么随心所欲地堆在一起,然后钻进了被窝。
“哈哈哈我也能感受到在被子里面睡觉的感觉了呢。”
“真是的,衣服就这么甩在一边,明天起床穿的时候就会皱巴巴的啦。”
今剑把自己的衣服叠好后,就拿起了三日月宗近的衣服,“你看着吧,要学会自己叠衣服哦。之前是主人教我的,现在就让我教给你吧,不要再去麻烦主人了。”
三日月宗近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趴在了被褥上,手肘搭在枕头上,支起脸看着今剑的动作。
“怎么样,学会了吗话说你的衣服还真是繁琐呢。”今剑把叠好的衣服放回了三日月宗近的床头,衣服被叠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有棱有角,非常得工整。
“好厉害呀。”虽然是这么夸赞的,三日月宗近也看得很认真,但从他僵硬的模仿动作上不难看出他其实一点也没看懂,“有兄长大人在我身边我就算不会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兄长兄长大人
今剑一下子被这个称呼给击中了,没错,他们同是三条刀匠所锻之刀,的确是兄弟关系。
“真真拿你没办法啦毕竟你还是新人,我会照顾你一时的啦。”今剑忽然想起他刚刚化为付丧神与清少纳言相见时的情景,“你识字吗”
应该是不认识的吧,毕竟自己也是经历了主人的教导才学会的。
“啊,我会哦毕竟主君写的笔记很详细嘛,主君可真是一个贴心的人。”三日月宗近以温和的笑容回应了这个问题。
今剑很不想承认他受打击了,没错,他就是受打击了。
可是主人亲手教他读书写字的记忆,却是他独有的。即使是后来的付丧神,也不会像他这样有一段与主人相处的独一无二的时光。
“主人的书中有一本来自中原的书水经注,其中有一句是北城上有齐斗楼,超出群榭,孤高特例。从王之人,其身必孤。即使现在主君身边的朋友很多,但是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或许有一天主君会变成孤高的样子呢。”三日月宗近忽热提到了这个话题,“但是对身为刀剑的我们来说却是好事,作为杀人兵器被锻造出来的我们,无论多么华美而有艺术感,也改变不了本质。能够被使用的刀剑,才不会坏掉。”
“我在杀死藤原氏阴阳师的时候,滚烫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的心中却毫无怜悯之心。违背阴阳之理,献祭了人命的禁术不可能仅仅是通过阴阳术就能破解掉,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今剑停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句,“更大的代价。但凡有其他的办法,我们都不会这样冒进。但是一旦与阴阳之理扯上分毫的关系,道路就会难走很多。”
“现在你说的话很像样嘛,比起在主君面前成熟多了。可惜人类之躯只有短短数十载,如果能助力主君完成他的愿望,就好了。就连橘则光,那个武艺高强的将军,我的前主人,也莫名其妙地不幸地在剿灭鬼的过程中死去了。”三日月宗近娓娓道来,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这种时候就不要想太多啦,闭上眼睛,醒过来就是明天,然后就是为主人贡献自己的价值的时候。”
“你可真不像比我还要小的样子呢。”
“身为刀剑,没有得到肉体的时候,我看着从我身边来来往往经过的人,有时会觉得很亲切,有时又会觉得有些困惑。人类是我们的创造者,而我们又在这样的感染下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和思考方式。我常常在思考,在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思考。”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了眼睛,沉浸在了回忆里面,“欣赏我的人眼里悦动着的赞叹快乐的光芒,遗失我的人惋惜懊恼。物质与精神,得到或失去,满足或缺失。”
三日月宗近发觉到自己的话说得好像有点多了,所谓”话多无益“,他便没有继续描述自己的记忆,“主君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在主君选择我的时候,我同时也选择了主君。有人总会以自己的好坏得失而评判天下,以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作为行为准则。主君的目光不仅仅是谋得自我生存,而是有着更接近作为人的品质。”
“所以你才想要跟随主人吗”今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总觉得,不管是你,还是小乌丸,都有着不一样的特别多想法。我身为刀剑时的记忆没有你们那么清楚,可以说我有意识没多久就遇到了主人。因为主人的宠溺与纵容,我甚至没有考虑过其他的事情。”
“比起能陪伴在主君身边的朋友,我愿意当被一柄刀剑去驱使。”
“仅仅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身为付丧神依托于人类的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提起满足这个字。即使是让人亲切的主君,也要保持着一定的心距才行。”
“你不哈哈哈的时候意外地有些严厉啊。”
“是吗哈哈哈,但是人类的话不管在什么时候笑笑总能缓和一下气氛吧。”
“好像是这样呢,呀,蜡烛都烧完了吗,看来今天是聊得有些晚了呢。那么晚安吧。”
天亮时,清少纳言就早早地入宫了。
宁子皇后的寝宫并没有变迁,还是原来的住处,又重新变得有人气起来。原先枯萎的花枝都被修剪掉了,又种植了新的花卉。
宁子皇后正由身边的侍女为她梳头,看到清少纳言来了,挥退了侍女,高兴地站了起来,接引她做到自己身边,眸中泪光闪闪,“我听闻你的事,一直忧心忡忡,但是藤原时平叮嘱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现在看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
“宁子皇后的行动也很重要,你是我们计划的中心。能看到这么健康开朗的宁子皇后,我也很开心。”
宁子皇后洗漱完毕后,就拉着清少纳言来到了另一所寝宫,坐到了垂帘后面,然后自己从另一侧走到了天皇身边,跪坐了下来。
清少纳言的位置,从那些议事的大臣角度是看不到的。朱雀天皇看见的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宁子皇后在天皇耳边说了几句话,天皇就收回了目光。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谈,只是随意的坐谈而已。
说话的人的似乎就是源氏的新家主源赖光,听声音非常年轻,但是非常具有力度,没有丝毫慌乱或者出错的地步。
朱雀天皇对这位新家主的表现也十分满意,他赞赏了几句,就在到了源赖光应该退下的时候,源赖光忽然把头低下,“此次臣其实还有一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但说无妨。”
“臣昨日在山中发现了一个使用过禁术的基地,上面的血迹还很新鲜,我从上面的阴阳术痕迹推断,这是诅咒人即死的禁术。而且诅咒的对象很可能就是宫廷之人。可惜禁术的力量太强大,又是违背了阴阳之理,不仅吞噬了祭品,连施法的阴阳师也没能幸免,咒术也没有完成。施展这场禁术的是,藤原氏阴阳师。”
“臣可以作证,那里的场景之凄惨,可谓触目惊心。稍后会有证据呈上,臣复刻了现场的阵法图纸,还有在阴阳寮报备过的两名失踪的源氏阴阳师,臣等还在现场发现了这两人的遗物,恐怕是已经被当成祭品了将阴阳术用在那种方面,实为天理难容。”开口的是贺茂忠行,朱雀天皇非常信任的元老级阴阳师,也是安倍晴明的师父,没有足够确切的证据,这位坚守阴阳之道,宫中最为资深的阴阳师是不会开口的。
“臣之所有能发现这个基地,是因为臣一直在搜索消失的两名源氏阴阳师的线索,没想到居然是被藤原氏的阴阳师抓去了当祭品。恐怕在当祭品之前,还受了好一顿折磨。他们连同僚都能下得去手,其居心”
诅咒,是宫廷中的贵族最为忌讳的话题。
宁子皇后露出了忧虑而又担心的神情,朱雀天皇的脸色在听到源赖光的话后越来越差,“藤原氏的阴阳师,哼,或许是孤给他们的权力太大了,他们还贪心地想要更多,之前小乌丸一事孤还没有计较。身为阴阳师,本应占卜吉凶,观测风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事情。孤心中有数”
清少纳言看到这话剧一样的一幕,心里面和明镜一样。估计除了朱雀天皇和贺茂忠行,其他人都在演戏。源赖光嘴里说的除了藤原氏实施的禁术,没有一句真话,偏偏那坦荡荡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一丝心虚的味道。
可藤原氏阴阳师的确是实施了这种禁术,这种惩罚是他们应得的。
清少纳言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只是,源氏的阴阳师为什么选择和他们合作呢。
这个答案在傍晚时就揭晓了,因为这位年轻的家主,在傍晚时拜访了清源氏的宅邸。
“我现在和藤原时平是盟友,我们自然也是盟友。”
源赖光有着一头白色的长发,刘海有一缕是红色的,面容英俊,在没有面对天皇时,他脸上的那种桀骜和自信表露得更加明显。
如果他再成长一些的话,应该就能把这份狂妄收敛一点了吧。
“那两个死去的源氏阴阳师,真的是被当成祭品了吗”
“这也算是他们能为源氏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吧。我的确是在现场发现了他们的遗物,我说的都是实话哦。毕竟整个过程都是我和贺茂忠行一起探索的。不然你觉得贺茂忠行这个严于律己的阴阳师会说谎话帮助我们吗”
居然说的是真话吗清少纳言有些诧异,但是又有一种违和感。可是那两名阴阳师的消失是自己推测的,自己也无法找出确定的推论来推翻他。但能够让贺茂忠行为他作证,那现场的场景应该是他说的一致。
“你还有其他的同伴吗”
“如果你说的是我手下的那些式神,我可真不想称他们为同伴。”
“那么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和我熟悉一下吗”
“当然,这个是主要目的。不过我还得把我的式神带回去,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没杀死它。”
”是那只虫子真是有够恶心点。”
“不过实用才是王道吧。”源赖光在清少纳言的默许下把装着虫子的木盒拿回了自己的身边,“本来是想稍微刺探一些你这边的情报,没想到以隐秘著称的六节虫居然也被你发现了,还受了伤,不过,这样与你们合作也更有价值的。”
“这可不是把自己当作盟友的态度,你就不担心破坏我们之间的联盟关系吗”
“呵呵,比起阴阳术的力量,我更倾向于使用妖怪的力量。我会守护平安京,用妖怪的力量,杀死妖怪。不过藤原氏的手段,却是连我也看不上眼。我会选择站在你们这边,是因为我能从这件事中获得利益。这并非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稳定,而是只要你们这边能占得长远的优势,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牢不可破的。”
“能识破你的虫子的花招,也算是对我这方实力的考验吗”
“我可不希望之后的合作对象会因为不入流的把戏而莫名其妙地就丧命了呢。我饲养的式神,虽然没有野生的妖怪那么强大,但是是绝对得听话噢,就像这只虫子一样。”源赖光打开木盒,虫子乖巧地伏在他的身边,没有一点攻击性与好动的倾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几只哦。只是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我所想要的,既要强横的实力,又要绝对的服从”
“你的野心真是表现得肆无忌惮呢,只是,合作从来都是互利互惠的,当你无法为我们价值甚至有反水的倾向时,我们可不会只是温和地一拍两散而已。所谓善始善终,无法从一始终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比起可靠的合作者,你更是一个狂妄的独行者呢。你持有的态度,仍然是这样吗”
“但维持着我们关系的最重要的不还是利益吗因为相同的利益,我们才会坐在一起谈话。”
的确,这次事件后,藤原氏与源氏的关系必然会恶化。现在的他们,可以说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但在利益的风向改变时,即使是现在的朋友,也有可能变成未来的敌人。
同时源赖光的理念,可以说是与安倍晴明完全相反呢。如果这两人认识的话,很有发展为命运中的宿敌的潜质。
两人没有继续理念的话题,就接下来的形势交流了一下,就分开了。
送走了源赖光后,清少纳言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那是长着两条尾巴的可爱狐狸,白藏主过来拜访了。
清少纳言把白藏主抱在怀里,撸了撸他的下巴,小白的眼睛眯起,嘴角也不知不觉洋溢着舒服的微笑。
”小白可不能忘了正事这是晴明大人托我带给你的”小白背上的毛里藏着一张小纸人,他抖了抖身子,把小纸人抖了出来。
小纸人落地幻化为一个双腿为针尖的成年女子,她的双手是由布匹构成的,垂落到了地上,背后背着一个扎着长针的毛线团。她的浅褐色头发用红绳扎起,闭着眼睛,但似乎是能视物的样子。
“清少纳言大人,我的名字是小袖之手,擅长女工,晴明大人让我来陪在清少纳言大人身边。”小袖之手始终维持着一个表情,“因为我的脚就是这样,被看到了也无所谓,所以才会穿这样适合我的衣服。如果清少纳言大人要外出的话,我会穿上正常的衣服,藏起我的脚和手,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的。”
“清少纳言大人,小袖之手可是很厉害的哦,她还帮小白做了好几套衣服呢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听到小白的话语,小袖之手的嘴角微微扬起。
“那小白就替我向晴明道谢吧。”清少纳言顺手又撸了撸小白的头,“小乌丸,你带小袖之手去楼上的房间吧,楼下的房间还在整理,先暂时安顿下来。小袖之手以后你对我就称是我的侍女吧,名字就唤做阿袖吧。”
“我明白了,清少纳言大人。”小袖之手在小乌丸的带领下离开了。
“天都已经黑了,小白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啊。告诉晴明让他注意一点源赖光,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不安分的类型。”
“小白知道了下回再和清少纳言大人见面啦。”
小白走了后,清少纳言走入小袖之手的房间,拜托她给雨女做一身衣服。清少纳言对雨女的身材有个大概的估量,也给出了数据。
之后朱雀天皇在朝政上狠狠处罚了藤原氏阴阳师,原本可以说是宫廷中最为鼎盛的一系阴阳师,也大伤元气。位列第二的源氏阴阳师开始与其齐头并进。在如山的铁证下和突然袭击下,藤原道长也无力回天。作为道长一派的左膀右臂的藤原氏阴阳师,却也是栽在了自己的算计下。
再之后一晃就到了秋季了,夏季的烦躁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
见惯了平安京宫廷中的华美景色,来到山中,看到枫林尽染的色彩,好像这色彩都溢进了心里一般。
清少纳言这次出行并非朝政,只是赴约与安倍晴明一起去赏红叶。
因为是难得的出行机会,所以清少纳言让自己身边的人都一起过来赏红叶。
虽然清少纳言已经提前了一点出发了,但安倍晴明还是比他要早一步。
满地的红叶上已经铺上了一片绢布,上面已经摆好了一壶清酒。小白还是狐狸的模样,坐在了安倍晴明的身边。
“山色正是秋光好,枫叶如丹照嫩寒。”清少纳言边吟了一句诗边笑着向安倍晴明走去。
“看来你一来兴致就很高啊,可惜我没带纸笔,不能帮你记录下来了。”安倍晴明示意清少纳言在他的对面坐下。
小袖之手跪坐在他们身边,为他们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清酒。
“纸笔我的牛车上倒也是备着,不过这种随心而发的诗句也不用叮嘱着自己去刻意记录下来,这样反而会失了灵感。”
两人面对面谈话的时候总有一种非常融洽和谐的氛围,让旁人很难去插入。而且付丧神们已经习惯了他们在商谈政事时不去打断他们,就在一边玩耍。
枫林中的枫树很高,并不是现代种在绿化带里经过改良的品种。落在地上的红叶已经不是那么柔软了。而今剑想要摘下新鲜的红叶,即使是他的身高,也不能踮起脚就摘到。
今剑就借力踩在另一棵树的树干上,跳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树枝,像忍者一样在树林里面穿梭着。
“哈哈哈今剑还真是具有活力呢,天气稍微冷一点,我就不怎么想动了呢。”
“动静太大了啊,鸟都飞起来了,这种事情还是让吾来做要好一点吧。”
新鲜的红叶是清少纳言想要的,就委托他们去做了。
而这回安倍晴明还带了三味线。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在这里弹奏三味线的话的确非常风雅呢。此番美景下,就请你先来弹奏一曲吧。”
安倍晴明也没有推辞,他弹的不是宫中流行的曲调,而是非常映衬这秋高气爽的天气的雅乐。那份暗藏的哀伤之美,在曲调中隐藏得更深了一些。
“真是美丽而又动听的乐曲啊。”
在清少纳言弹完,其他人还沉寂在音乐中时,一位贵妇人从枫林中缓缓走了进来。
她穿着高而厚重的木屐和正红色的华服,高高扎起的发髻上插了六根红珊瑚发钗,嘴唇精心描绘出了樱桃小嘴的轮廓。
“你是一人过来赏红叶的吗”说话的是晴明。
“我的家就在这附近,本想一个人来这山上走走,不料听到了动人的乐曲声,就来到了这里。”贵妇人手里还拿了一把桧扇,遮住嘴轻轻微笑起来。
“可女子独身一人来这偏僻的地方总归是不安全的,夫人你还是尽早回去吧。”
“不必了,我一会就会回去了,呵呵,让家里的人等太久也不好呢。”
而想到她是独身一人,身边又没有侍从相伴,即使这附近没有妖怪骚扰,但也怕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安倍晴明就问道,“不然你就先和我们待在一起吧,之后再和我们一起下山吧。”
“你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啊。那就叨扰了。”
贵妇人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刚好与周围的人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后人就显得很多了,清少纳言想到自己的牛车里面刚好备有纸墨,就让小袖之手拿了出来给大家作画。
题目当然是眼前之景,这一片占据视野的红叶。
因为几乎都是熟人,所以大家都很放得开,也不用担心比较,就这么放开地涂涂画画了。
“呵呵,真是有趣呢。我也好久没有这么和人聚在一起过了。”贵妇人展开纸,以一种非常自信和熟练的姿态开始画画。
“我以为你会是擅长社交的类型呢。”清少纳言一边作画一边回应道,“虽然面前是同一片景色,但是不同的人所取之景却是不同的。观赏大家的画作,也是有意思的事情呢。”
连半个时辰都没到,大家都画好了。
清少纳言就是很普通的类似于场景速写的画面,把远处的山,近处的枫树,地上的红叶都清晰得表现了出来。安倍晴明画得也很不错,笔触非常得细致,晕染的部位也恰到好处。三日月宗近虽然画得不太熟练但画面的张力和辽阔的意境也很独特。
接下来的
安倍晴明和清少纳言看向贵妇人的画作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而贵妇人脸上的笑容似乎在诉说着她对自己的画作其实是很满意的。
清少纳言大体能从那个“2”的形状推断出,“这个是鸭子吧。”
“看到枫叶,我就想起了鸭子的脚掌,他们在潮湿的泥地里走过,留下的脚印真的非常可爱呢。”贵妇人的语调微微上扬,那副画面好像浮现在了众人脑海中一样。
“的确是挺可爱的呢。”安倍晴明想通后也觉得挺有趣的,那个墨团延伸出的笔触,确实有点像鸭子的绒毛。
正在清少纳言准备接过今剑和小乌丸的画时,地面忽然震了一下,幅度虽然不大但是感觉很明显。
他们所在的仍然是平安京的地界,清少纳言的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但想到这是平安时代不对,就算是平安时代地震也还是地震啊
“阿袖,把东西收拾好我们下山吧。”
即使震感不大,但是地震,火灾,洪灾这些东西于“阴阳道”上是有忌讳的。历代天皇都很在意这些天灾人祸。
“还真是扫兴呢。”贵妇人收起了自己的画作,“那么,今天的赏景就到此为止吧。”
这座山非常平缓,牛车没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山脚,贵妇人离开后,清少纳言问道“刚刚真的只是地震吗”
“应该是的,这种天灾级别,妖怪是办不到的。即使是精通阴阳道的师父,也无法预料到这种天灾。”安倍晴明又想到了什么,“源赖光最近好像在谋划着什么。他和他哥哥源赖康的理念大抵是相同的,但于目的上又有所不同。师父说过,源赖康的信念是守护源家,而源赖光似乎是将守护平安京为己任。不得不说,源赖光上台后,平安京周边都安宁了不少。原本饱受小妖怪骚扰又得不到解决的村民都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作为家主来说,源赖光无疑是优秀的。”
“他想要守护平安京的信念是真的。因为他的兄长源赖康也是被妖怪所杀,所以他才会怀有对妖怪更强的灭却之心吧。现在平安京安稳的环境,与源氏阴阳师的牺牲是离不开的。你所期冀的人妖共处,要付出比维持安稳环境还要巨大的努力与牺牲才行。不过,事情总得有人去起头呢。”
到了平安京中心后,清少纳言和安倍晴明就分开了。
清少纳言没有接到传唤,但他估计安倍晴明应该会回到阴阳寮。
等到了晚上时,他才从清原辅言那里得知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是平安京边界的一个靠海村庄旁发生的海啸引起的地震,那个村庄已经被海啸摧毁了,人也死伤了不少。
”那个村庄可真是奇怪呢,那个村庄所在的地方本来就容易发生海啸,但是村长之前一直说他们村庄中有一个可以预言海啸的孩子,不愿意搬迁。可是现在却遭遇了这么大的海啸,那个孩子一开始就是被杜撰出来的吧。”
“连贺茂忠行都无法预测海啸这种天灾,说拥有这种能力,也确实让人难以相信呢。他们应该早些听从安排的,到了现在这种状况,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天灾面前,人类从来是这样渺小无力。
“在神明面前,这些又算是什么呢”
在这个时候,神明是真正存在的,如果是八歧大蛇的话算了吧。
“在神明眼中恐怕是什么也不算吧。神明向来是会在最黑暗的时候出现,给予救世的光芒,如果频频出手,或许他们也不会被尊称为神了。”
“这还真是有些大胆的想法呢。”
“在我的妹妹患病的那段路上,我无时无刻都在祈求神明,祈求他能为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愿望停留目光。可惜天地不仁。”清原辅言的语气却很平静,“妹妹从小在海边城市长大,性格开放。她很特别,我愿称为她能看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曾经她指着两个互不认识的人对我说他们之后会结为夫妻。之后他们居然真的成婚了。为了保护妹妹,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事,也告诫妹妹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和她之间一定也存在着某种缘吧。看到你身边发生的这些奇妙的事情,我想就算告诉你,你也一定不会觉得这种能力是怪异的吧。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能力,她的身体才会那么虚弱。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你们一定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想是的。”
地震事件查清后很快就平息了,在冬季交替了秋季时,安倍晴明行了元服之礼,正式任职“阴阳助”。而在新春快要到来时,清少纳言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清少纳言,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登门拜访的男子正是半年前在离岛遇到的贺茂氏阴阳师贺茂义心。
“为什么”
清少纳言不知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回平安京,还是问他阿离的去处。这两个问题,此时显得都不那么好开口。
“这段时间我和阿离两人过得很快乐。只是,在我身边,阿离没有办法获得真正的自由。这也只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有一天,阿离忽然对我说她要走了,刹那间,我看到了满天的星火,浅蓝色的火光与红的的火光交相辉映,拥有着两色火翼的蝴蝶飞舞在空中,以及头发变成了白色,离我远去的阿离。”
“所以其实她就是传说中的不知火”
“不,在我心中,她永远是阿离。能和她有这半年的时光,我已经很满足了。”
“世事难料。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我想我真的不适合做阴阳师,以前的那些雄心壮志,现在想起来却是如梦一般得虚幻。我想回家继承家业,然后准备官僚录用考试。可能,当个文官更适合我吧。以前我的家人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是当时的我一时想要当阴阳师。不过,如果没有那时的执念,我也不会遇上阿离了吧。所以,我仍然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那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为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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