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少纳言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安倍晴明。
原本只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清少纳言就不由自主地拉开了帘子, 轻轻地呼喊了一句“晴明。”
安倍晴明只是陌生地看着他,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拿着蝙蝠扇站立的姿态还是与以前如出一辙,只是身上的气质更为纯净与无暇。
“是清少纳言大人”小白很快就打破了尴尬,“晴明大人,清少纳言大人可是你非常要好的朋友呢”
可是即使是曾经的友人, 失去了记忆的安倍晴明却又不知用何种情感与态度来面对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啊。”清少纳言说出这话时就好像失去了力气与兴致一般, “小白, 你不生气吗这种自顾自地舍弃了和其他人的羁绊的男人, 真是不负责任啊。”
“清少纳言大人,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不过小白觉得晴明大人一定是有自己的思考的,不管晴明大人变成了什么样子,小白都会陪在他的身边。而且现在正是晴明大人需要小白的时候。”小白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尾巴,“清少纳言大人和晴明大人一定能再次成为好友的”
“哼不过我还是生气呢。”清少纳言放下了帘子, “晴明, 现在你的样子,还不如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十几岁的模样。那是进退有度, 运筹帷幄的天才阴阳师, 而不是你现在这样天真无知的模样。”
这段对话只能无疾而终了, 清少纳言走后, 安倍晴明心里有种奇怪而又说不清的感觉, 但无论怎么回忆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
“如果我的好友有一天忽然说不记得我了,我也会生气吧。虽然他说出了貌似冷酷的话,但应该是不讨厌我的吧。”
“清少纳言大人认识晴明大人的时间,比小白还要长哦从小白刚刚成为晴明大人的式神的时候,晴明大人与清少纳言大人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晴明大人你也有让人操心的时候啊你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小白赶紧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这种时候可不能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晴明大人还要靠他呢
等清少纳言不生气了,就会和晴明大人和好了吧
这么想的小白又恢复了元气,“晴明大人,让我们继续走下去吧。”
安倍晴明望着地上的车辙,在清少纳言走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是追上去,向他解释清楚,可是自己是要去解释什么呢一想到这,就好像是忽然止住了一个即将打出来的喷嚏,他动了动身体,向前走了一步,没有回头,“好。”
清少纳言是怎样的人,自己又是如何和他成为好友呢我之后会恢复记忆吗席卷在心头的问题,却是久久不能释怀。
在春节来临之前,清少纳言收到了松坤亲王的邀约。
“主人,请让我跟着你去吧”
“明明这种赴会,你们一向是不参与的。对于你们来说,去受到重重保护的政治要员那里,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我也有被处罚的风险。”
“可是,主人这么只身赴会的话也很危险,如果我也在的,至少能为主人分担一些。”即使今剑对于政治没有小乌丸那么敏感,但现在的局势他也是看得清楚的。
“今剑,你也能够理性地反驳我了呢。”清少纳言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却透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哦,我并没有不愉快。倒不如说是很开心,今剑,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很出色了呀。”
“你开始说这种让人担心的话了。”今剑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如果真的不想让我担心,就让我一起去吧。从理智的角度,我确实不应该去;但是,现在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去而已。请就当作是我的任性吧。”
“小乌丸,三日月宗近,你们是怎么觉得呢”清少纳言没有回应今剑,转而问道。
小乌丸没有犹豫就开口了,“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我的话虽然,非常得想要主君留下来,比起跟随着主君一起去,我更愿意再进一步,请求主君留下来,不要去赴约吧。但是,想到我想要留在主君身边的初衷,我也只能听从你了呢。”三日月眼里是温柔的神色,用非常冷静的语气说了出来。
“那就拜托你们了。”
“主人”
“不要再前进了。”小乌丸伸手拦住了今剑,“这是清少纳言自己的决定。”
清少纳言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即使是在车内,呼出的气也变成了白雾飘散在空中。
忽然又想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好。清少纳言突然冒出了奇怪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好像是一直被压抑着,随便去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去喘喘气也好。
想去见宁子皇后一面;想和今剑他们一起准备新年的事宜;想要继续写下去,记录下生活中每一个让自己心动的瞬间;想要再来年夏天再吃一次淋了葛汁的刨冰;想回去捶安倍晴明那家伙一顿,到底他一个人的时候去做了什么事情啊。
可是车轮碾过细雪的声音又提醒着他不能停下来,要继续走下去。
我这样的选择,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呢
在脑海里一些想法杂乱地闪过时,松坤亲王的宅邸到了。
清少纳言见到松坤亲王的时候,松坤亲王让侍卫们守在了门外。
“几日没见,你还是这样得高雅呀。”
“你的精神似乎也不错呢,我原以为你会消消沉一阵子的。”
“事实上是这样的,但是为了见你,我还是特意去修整一下子了呢。”身着直衣的松坤亲王,依然是一副整洁干净的样子,那样的气质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反感。
“那么你的邀约是想说些什么呢”
“我以为我已经拥有了超出了旁人的才能,但是却输给了年仅十几岁的敦宽亲王。”松坤亲王的语气带着一些郁结,“我始终是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啊。有些事情,交给最有才能的人才是最好的吧。”
不,这并非是你没有才能,只不过这是处于我的立场,你必须输掉。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明天的时候,我的哥哥,也就是朱雀天皇,会宣布将天皇之位禅让给我。他做了这么久的筹划,你觉得谁能扰乱呢”
“难道不是你吗”清少纳言轻声问道。
“不,即使是我,也难以任性地在这朝夕之间去改变这局面,改变哥哥的谋划。不过,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意”松坤亲王的眼里是一片清明,“清少纳言你愿意和我一起堕入六道轮回中吗”
房内的炭火烧了许久也烧得很旺,那种热意,慢慢侵袭了上来。
他们所在的房间,是密闭的。
“要喝一点酒吗可以缓解死之前的痛苦。”松坤亲王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红晕,“在如梦如幻的晕眩感中死去,也就不会痛苦了呢。”
现在只是觉得空气很闷,屋内的氧气还没有被耗尽,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十分钟十五分钟清少纳言在心里估算着。
“我原本就很中意你,如果没出意外,我会让你当我的女人。只是,我已经无法面对现在的自己了,饱受着内心的痛苦与煎熬,一个人自杀死去的话,实在是太痛苦了。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无法进入极乐净土吧。所以,你能陪我堕入这六道轮回吗”
“抱歉。”清少纳言的语气却是出奇得平静,“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我现在还不能死。”
“这样吗真是残忍呀你,是清少纳言你将我引入了这样的境地的,给了我希望,然后又置于我绝望。少纳言呀,你必须对我负起责任来呀。”
“松坤亲王,你并非是没有才能的人,只是你的执念太重而内心又过于敏感与脆弱。”清少纳言迅速地起身,一脚踢翻了炭盆,火红的木炭接触到拉门与榻榻米,迅速地被点燃了。
这样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门外侍卫与侍女们的注意。
“松坤亲王的房间着火了,快来人啊”
“先去将松坤亲王救出来”
“水,快来水”
噪杂的声音和走动声中,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不管是在怎样的困境中,总会有人以顽强的意志挣扎下去。清少纳言就是这样的人,与他完全相反的人,是会背负着过往愿意沉重地走下去的人。
松坤亲王只是看着,隔绝人世一般只是看着而已,许久,他转过身,背对清少纳言说道“清少纳言,你走吧,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吧。你说的没错,我的内心就是这么脆弱啊。即使是出于私欲,我的内心也会摇摆不定啊,你走吧。”
“那你呢”
“我不通音君不问,不道浮世如蝉蜕。你不是这么说的吗不过蝉蜕一般的尘世”
在被烧焦的拉门被拉开时,有一位侍卫在匆忙的人群中跑了进来,他的动作太自然了,大家都以为他是去带不知道为什么呆站着的松坤亲王出来的时候,他拔出了自己的剑。
这是刺杀,清少纳言瞬间就反应了出来。
他的背后就是松坤亲王的后背,他刚好挡住了刺客刺杀的最佳路线。
他本可以躲开的。
刺客也是这么想的,面前这个在宫廷中生活的美丽而柔弱的女人看到他拔剑时就会慌乱恐惧地躲开,然后他这一剑会在其他人都来不及出手时刚好贯彻松坤亲王的身体。
但是清少纳言没有躲开。
明明应该躲开才对,可是心底那一些细小的心思,却又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是依靠着作弊一样的手段摧毁了松坤亲王的自信的,让他回忆起折磨了他数年,逼得他遁入空门的回忆。即使这与松坤亲王表面坚固实则脆弱的内心有关,但清少纳言没想到这份冲击,会让松坤亲王甚至想以自尽来了结自己的人生。
因为这份愧疚,清少纳言在那几秒中没有做下决定。
刺客的剑贯穿了清少纳言的心脏,而在这几秒之差反应过来的松坤亲王,拔出了他那把缠着佛珠的剑,斩杀了刺客。
“那么,现在,是你得对我的性命好好负起责任来了。”
松坤亲王托起了清少纳言的身体,血从清少纳言的嘴角流了出来,“你不是没有才能的人,只是你不适合当当局者。所以,不要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了。不过我想,背负着我的性命的你,以你的性格,也会沉重地无法自杀了吧。去辅佐敦宽亲王吧,用你的才能为这个国家出谋划策吧。”
眼前的血,似乎又与那座小城里的死枯之景重合起来了。
“可怕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啊。”松坤亲王的双手连带着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我会如你所愿,一生都倾尽才能辅佐敦宽亲王的。”
可是,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在弥留之际,强烈的不舍席卷上了清少纳言的心头,那些他珍视的人的面庞与宝贵的记忆,全部都涌了上来。
紫色的雾气染上了清少纳言的瞳孔,大颗滑落的泪水也停歇了。
因为他流不出泪来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连外面的温度也一点也感觉不到了。
清少纳言捂住了心口,堵住了还在流血的伤口。
在松坤亲王震惊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他的耳边响起了八岐大蛇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人类的肉体失去了机能的话,灵魂最多还能存在七日。”
这具由混杂了不洁神力的灵魂强硬地驱使着的死亡肉体,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留下了一行凝固的血迹。
“樱花比我想得还要早地就凋谢了啊”
那只俯瞰人间的眼睛,从源氏阴阳师献上那位拥有灵力的祭品巫女时,八岐大蛇就获得了。
“宛如七日之樱花,美丽而又美好的人事,总是短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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