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也被他这么直白的开门见山给问的楞了一下, 随即她勾唇一笑,反问道, “副局觉得呢”
周岑山定定的看着她, 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收, 认真的道,“我希望不是你。”
晚秋嘴角的笑意蔓延到了眼中, 她探了探尖利的长指甲,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那可要让副局失望了。”
“消息的确是我放出去的。”
周岑山对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只是不死心的问道,“为什么”
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还能理解,但是晚秋是个鬼, 金钱名利对她来说如浮云,她又没有亲人,朋友都在特管局, 那些能用在人身上的手段对她不起作用。
所以他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这根本没理由啊。
晚秋的眼神放空了一瞬, 那双阴骘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歉疚, 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要找的人在他手上罢了。”
她的语气很淡, 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祝竜却仿佛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落寞和痛苦。
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解脱
祝竜皱了皱眉,看着周岑山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惊讶又恍然的表情, 心中有些痒,忍不住问道,“她说的人是谁”
周岑山“我不知道。”
祝竜“”
周岑山感受到后背传来一道毛骨悚然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朝前面挪了挪,然后神色复杂的看着晚秋,真诚的问道,“他是谁”
晚秋“田望。”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也是我前世的恋人。”
时间倒回一百多年以前。
江南水乡的元宵节灯光璀璨,人流如织,晚秋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一处高台前。
台子的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款式新颖,图样精致,一看就是用心制作的。
一个面貌和善的中年人站在台子上,朝着台下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今天是元宵佳节,只要是猜对了我的灯谜,我这里的花灯就可以免费领走一盏。若是能猜中我这里所有的灯谜,我双手奉上这盏八屏流光月兔灯。”
晚秋朝着他手上的灯看去,然后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小姐,那盏灯好漂亮啊。”
小丫鬟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叹。
晚秋点了点头。
的确是盏漂亮的灯。
不管是取材还是手工,亦或是灯上的图案,无一不精美细致,看起来不太像出自民间手艺人之手,倒有些像是宫中的技艺。
“可是那些灯谜好难啊。”小丫鬟瘪了瘪嘴,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抓住了晚秋的胳膊,轻轻的晃了晃,“小姐你这么聪明,又饱读诗书,一定能全部猜出来的对不对。”
小丫鬟看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和祈求,巴巴的看着她。
晚秋抿了抿嘴,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我试试。”
小丫鬟立马高呼了一声,挤开前面的人,将她拉到了台前。
此时已经有好几个青年人站在了台上写起了灯谜,晚秋提着裙角,走到了另一边,拿起笔沾满了墨汁写了起来。
一开始还比较顺利,可是越到后面她停顿的时间越长,等到了最后一个灯谜的时候,她完全没了思绪。
这时台上的人只剩下了她一个,台上有不少人热切又期盼的看着她,希望她能得到这盏灯。
甚至还有几个人在台下吹起了口哨。
晚秋从来都没有被这么多的人注视过,一张俏脸“蹭”的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后。
她咬了咬唇,看着那个最后的灯谜,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太难了,她真的猜不出来。
最后她对着台主福了一下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台下。
小丫鬟已经在台下等着她,见她下来后立马安慰道,“小姐好厉害,居然猜出了那么多的灯谜,那个刘秀才都没有你猜的多呢。”
晚秋被夸的低下了头,十分羞涩的道,“别说了,人家只是没有尽全力而已。”
而且,她也没有猜出那个最后的灯谜。
小丫鬟见她神色低落,顿时不在继续,“那小姐我们朝前面看看吧,听说桥头那里有人在卖姻缘绳,我们也去买一个,保佑您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晚秋被她说的脸上飘起了两朵红霞,她嗔笑着瞪了她一眼,“就你知道的多。”然而神色已经开朗了许多,渐渐将花灯的挫折放了下来。
于是她们俩便朝着桥边走去,快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的人好多啊。”
小丫鬟看着被人群包围的小摊,苦兮兮的道。
晚秋看了下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再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犹豫着道,“要不我们走吧。”
“不行,都到了这里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小丫鬟一咬牙,撸起袖子,“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给您抢一根。”
说着不等她回答就一头冲进了人群中。
晚秋看着眨眼间就淹没在人海中的小丫鬟,心中一暖,退开几步走到了一个人流相对较少但是小丫鬟一出来就能看到她的位置站住了。
不远处的河面上飘着无数的花灯,小小的,像是无数的星子,汇聚成了一条璀璨的光河,朝着远处延伸。
“这位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朗的男声,晚秋回头,看到了一个俊秀的青年站在不远处局促的看着自己。
他的手里提着一盏流光溢彩的兔子灯,正是之前她因最后的灯谜而失之交臂的那一盏。
晚秋眨了眨眼睛,“公子。”
青年更局促了,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眼神飘忽,手指紧紧的攥着花灯的提手,“那,那个”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最终鼓起勇气,朝前迈出一大步,晚秋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察觉到她的动作,青年猛地停住脚步,“对、对不起,是小生唐突了。”
晚秋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安全的距离问道,“不知公子叫住小女有何贵干”
青年眼神更加飘忽,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花灯往前一递,“送、送给你。”
晚秋看着身前的花灯,再看看那个低着头仿佛地上有金子就是不敢抬头看他的青年,迟迟没有动作。
青年见状更加局促,最后他一咬牙,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花灯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晚秋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跑了
晚秋看着手里的花灯,提手处一片温热,依稀还残留着青年的气息。
“咦小姐,你把花灯又赢回来了”小丫鬟终于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梳的整齐的头发有些凌乱,干净的鞋面上印着好几个黑乎乎的脚印,然而她都浑不在意,举着手里的姻缘绳一脸高兴的跑了过来。
“不是,这是别人送的。”
晚秋挽了挽耳边散落的碎发,温柔的道。
小丫鬟闻言扭头四顾,“谁呀”
晚秋“我也不认识呢。”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不过是个很有才华的公子。”
不然也不能夺得桂冠。
小丫鬟赞同的点了点头,“可惜没留下姓名。”
晚秋朝着青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看向花灯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总觉得,她们还会再见面呢。
后来也确实如她所想,很快他们便再次相遇。
她去书局买书,而他恰好去送刚抄好的书籍,狭路相逢,两人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再后来,她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父母,然而两家身份悬殊差距极大,她的父母看不上青年的家世,不愿将她嫁给青年。
晚秋苦苦相求,最终换得了一个机会。
那就是青年高中进士才会同意他们的亲事。
青年答应下来,继而愈发刻苦的读书,就在他上京赶考不久,她的父母却突然变卦将她嫁给了当地的知府,做了他的填房。
或许不是突然,是他们从来都没有真的答应过。
之前的承诺不过是敷衍,为了安抚住他们不让事态变得更坏而已。
为了让婚事顺利的进行,他们事先给她服用了软筋散,控制住了她身边服侍的人,花轿来的时候欢欢喜喜的将她送了上去。
等到软筋散的效用散去,木已成舟,她已经和知府拜过了天地,只差洞房。
听着门外传来的喧闹声,晚秋冷笑了一声,在那年老的可以做她父亲的知府沾着一身酒气凑过来的时候,拔下发间的一根凤凰金簪刺死了他,然后也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鲜血喷涌而出,将她大红色的喜服渲染的的更加妖异。
她的父母要用她的幸福来换一家的荣华,那她就让他们的打算全部落空甚至后悔终生。
许是她杀了人,又许是她的怨气太重,她死后并没有黑白无常前来接她。
这样正好,她就能安静的等着她的心上人回来。
后来她等到了心上人,只是阴阳两隔,心上人看不见她,只能日日对着她的坟墓伤心落泪。
身子也一天天的衰败下来。
她不忍心看他这样,便辗转求到了当时的特管局的掌权人那里,和他做了一笔交易。当然,那时候特管局还不叫特管局。
她以替特管局服务一百年为条件,换他一世平安顺遂,官运亨通。
百年之后,她恢复自由身,再和他继续前缘。
如今一百年的时间早已过去,她却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遗失掉了最重要的人。
庆幸的是,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她找到了他。
“叮咚。”
林景淮的手机进来一条新的信息,他看完后心口闷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祝竜见他神色有异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即脸上也露出了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过祝竜不是那种能憋着的性子,她看着站在对面面无表情仿佛一点都没觉得自己为了真爱捅了同伴一刀有什么不对的美人,决定也给她找点不痛快,“你知道那个田望这一世已经娶妻了吗”
晚秋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祝竜“可他为了复活她宁愿放弃了做人的底线。”
“我虽然看不上他的行为,不过也能看出他对妻子的喜爱,为了一个移情别恋的人,你这么做值得吗”
晚秋用力的咬了下唇瓣,仿佛被踩到了痛脚,“那是他不记得从前了,要是记得,他一定不会娶别人的。”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祝竜不赞同的道,“如果真的是刻骨铭心的爱恋一个人,那么哪怕失去了记忆,他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因为别的人都不是她。
林景淮错愕的看向了一本正经说教的小姑娘,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么富有深意的话。
叫他对她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连这个都不知道,你out了啊。”
女孩带着惊讶和鄙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作为一只鬼,也是要与时俱进啊。”
看她家锦鲤,都知道在微博上赚钱了。
晚秋“”
周岑山“”
林景淮“”
晚秋觉得自己身上盖着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人毫不留情的揭开了,脸上的淡定冷漠再也维持不下去,索性自暴自弃,“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那便来吧,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说着,她的指甲暴涨,头发飞舞,一袭红衣于阴风中猎猎作响,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祝竜看了一眼周岑山,好心的道,“需要帮忙吗”
周岑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然恢复了上位者的冷漠,“麻烦您了。”
晚秋能位列四大长老之一,战力本就不低,他出手也不是不能制服对方,只是花费的时间更多。
而现在,显然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祝竜就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将晚秋团成了一团捏在了手里,“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周岑山“先关入锁妖塔,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在按律问责。”
祝竜便将那团黑团子丢到了周岑山手上,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她方才没尽全力。”
周岑山愣了一下,看向黑团子的眼神复杂了些许,“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可以让那个田望过来和她作伴。”祝竜想了想,不情愿的道,“也算是全了你们这么些年的情谊。”
而且那个田望为了复活车祸中丧生的妻子,居然自甘堕落的加入研究所成为刽子手,她就觉得不能让他过的太自在。
“最好是恢复他前世的记忆。”祝竜越说眼睛越亮,“一边是前世的爱人,一边是这一世的妻子,左右为难痛苦纠结什么的我最爱看了。”
周岑山“”
居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而且听对方的语气,明显是知道研究所那伙人的行踪,“您找到他们了”
他来了几分精神,“在哪里,我现在就派人去抓。”
林景淮给了他一个坐标,周岑山这次没让他们失望,终于将那伙漏网之鱼一个不落的全抓了回来。
这边宋图南神色郑重的将钟书的事情告诉了一号首长,然后安静的等待命令,只是没想到命令没等来,先等来了一号首长的一口鲜血。
“噗。”
看着突然吐血的一号首长,宋图南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顾不得擦拭溅在脸上的血迹,连忙喊来了医生。
医生就住在不远处,很近,来的也很快,只是做完了一番检查后,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皱紧了眉头,一副很是不能理解的样子。
宋图南心中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医生,首长他”
老医生神情严肃,“情况不容乐观,我需要验证一下。”
然后他从随身的医药箱中取出了一根银针,酒精消毒后刺在了一号首长的无名指指尖,一滴黑色的散发着腥臭的血液从指尖滴落下来。
正好掉在了老医生准备好的杯子中。
“医生,这是”
宋图南看着那滴黑色发臭的血,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头晕起来。
老医生“中毒了。”
宋图南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怕他是中了蛊。”
“啪叽。”
宋图南的心不但沉到了谷底,还撞在了一颗大石头上,摔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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