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望着魏元衡和周国士兵的身影消失,殷宸一下子瘫在地上, 身后磅礴的虚影也缓缓消散。
“装x的滋味挺爽吧”规则凉凉道“第三条尾巴就剩下一疙瘩了, 再折腾折腾,你跟普通狐狸也没啥区别了。”
殷宸回头一看, 还真是, 她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第三条尾巴凭空少了大半,活像被生啃了似的, 只剩下拳头大绒绒的一团,看着就凄惨。
殷宸心疼的抱着连甩都甩不起来的小短尾巴, 哽咽一声“我好丑, 自闭了。”
规则“那你还费那么多妖力搞噱头,好不容易都能化形了, 这下一招打回原形。”
“那也得搞, 我得给我男朋友撑腰”殷宸惆怅的遥望着周国的方向“想想我男朋友回去, 孤苦伶仃, 还有渣爹后妈恶毒哥谁都想害他,我就心疼。”
规则心想,未来能当大帝的男人还用你心疼, 人家的心机手腕能抵八百个你但看看殷宸那真心实意的傻样儿,它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它想, 即使她每一世都化身成人类眼中的妖魔鬼怪,那个叫君刑的、忘却所有记忆的人类男人仍那么执着的全心全意爱她疼她, 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虽然又傻又怂又懒又贪吃又好色又爱折腾, 但是她有一颗太纯净的、真诚善良到耀眼的心
真正的, 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赴汤蹈火、一往无前、不求回报。
“行了,人都走了,赶快找个地方闭关修炼吧。”规则道“八年后下一个剧情点他会需要你,你总不能这个惨样儿去见他吧。”
“还有八年啊”殷宸喃喃着,最后留恋的遥望了一眼,眼神化为坚定“好了,走吧。”
山间修炼无岁月,在雪山里修炼更是如此。
殷宸刚开始两年还不时扒着指头算算时间,但规则天天在耳朵边嗡嗡她不许偷懒好好修炼,给她烦的,干脆抱守归一屏蔽外物,一门心思的长尾巴
直到这一天,规则把她叫醒。
“哈啊”殷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儿“八年终于到了么”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六条长长的绒尾摇晃着。
殷宸爱惜的拉了一条过来,美滋滋“我可真是个天才,八年就修炼出了三条半的尾巴。”
规则就呵呵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行么,你要想自己修出六条尾巴且得个千八百年呢,是因为你的命脉和魏元衡的帝脉连在一起了,这些年,他带领着周国南征北战吞并小国无数,将周国疆域扩充了三倍不止,让那个已经衰微的国家重新雄踞一方,成为当今天下四大强国之一,周国帝运兴隆昌盛,反哺于你,你才能短短时间修炼到如此地步。”
殷宸听了,毫不羞愧、理直气壮“我男朋友牛逼,就是我牛逼,一样的,没差别。”
“”规则此生没见过如此凑表脸的人
规则意识到在刷下限这方面它是干不过殷宸的,为了阻止接下来殷宸套路性的“花式秀恩爱虐狗大法”,它干脆利落转移话题“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按剧情魏元衡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快凉了,你得赶过去救他性命。”
“我就知道每次剧情一转就没有好事”殷宸瞬间火冒三丈,六条长尾一甩化为流光冲出山洞“为什么每次我男朋友都那么惨,不是重伤就是垂死。”
“天劫么,就是要弄死他,他要是不惨,你入梦拯救他的意义何在啊。”规则懒洋洋道“不慌啊,不慌,以你现在的修为这速度冲过去小命是没问题的,顶多遭点罪。”
殷宸快被规则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口吻气死了
但让这个真莫得感情母胎单身的规则体会到情人之间的担忧心疼无疑是白日做梦,殷宸只能一边怒骂它一边加急,能让男朋友少受点罪是一点。
嘉国境内,落燕谷外,周军三十万大军扎营之处。
已然是黄昏时分,今日落日的霞光格外昏沉凄艳,像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周军帅帐内,诸多高级将领汇聚一堂,皆是坐立不安神色仓惶,气氛像是绷紧了的弦,再稍加些力气就会彻底崩溃
“王爷在哪儿”李毕连夜自侧面战场赶来,翻身下马顶着一身血汗,众人纷纷站起连称将军,他置之不理,只随手拽过一人“雍王如何了”
那人颤声回道“在内室里,雍王胸口中箭,形势危急,御医们正在商议着如何拔箭呢”
李毕咬牙推开他,大步向内室走去,边走边问“王爷武艺盖世,又在众军之间,如何会遭此劫难”
“是穿云重箭。”副将悲愤恶狠狠道“齐国国宝穿云重箭,不知何故竟出现在嘉军手中,今日两兵相接嘉军大败,嘉国大将萧景单刀破阵,王爷欣赏他骁勇忠心,亲自劝降,萧景假意投降,靠近时却以重箭欲刺王爷,王爷有旧伤在身,避之不及,强撑着回了帅帐,便昏迷了过去。”
话音未落,内室的场景也展现在几人面前。
御医满头大汗低声商议着什么,烧的正热的炭火旁是一盆盆的血水,铺着虎皮的木榻上躺着一个甲胄半褪的青年男人,他容貌俊美却苍白如雪,胸口一支斜插的重箭触目惊心,涌出来的血将周围垫着的厚厚的纱布都染红。
李毕看见这一幕,瞬间红了眼“为何还不拔箭”
御医们对视一眼,忽的齐齐跪下“李将军,穿云重箭是齐国用古法以秘银陨铁打造,乃天下至利至沉之物,远非其他箭矢可比,这箭现在斜插雍王胸口,深已入骨、离心肺极近,我等恐稍动箭柄,箭尖即会刺破心肺,届时神仙难救我等医术有限,这箭,实在是不敢拔啊”
李毕在原地颤了颤,狠声道“那如何是好难道就让王爷这么生生挺着吗连你们都不敢拔,天下谁还敢拔”
御医纷纷看向为首的姜御医,他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李将军,我师兄吴道子医术高绝远在我之上,这些年游历四方也闯下了神医的盛名,如今唯有他拔箭或能有一线希望,我已与他飞鸽传书,他已答应尽快赶来,约莫就是这几天的事”
李毕看着在木榻上奄奄一息的魏元衡,惨烈一笑“雍王如今伤势,如何撑的住几天”
姜御医等人唯有沉默。
不拔箭,雍王还能残喘些时日,一拔箭,穿心血崩几乎是十成十的事
无论什么理由,雍王死在他们手上,已经不是他们以死谢罪的事,而是整个家族都将因此被牵连无论于公于私,这箭他们都不敢拔
李毕也明白这一点。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良久后睁开,冰冷的看着姜御医“王爷是周国的支柱、是周国的天我不通医术,不知该不该拔该何时拔箭,但我知道,若是周国的天塌了,我们所有人都死不足惜”
姜御医一震,半响,他咬牙“将军的意思,我等明白,我已经为王爷用上了续命的秘药,再撑一夜,若是明日我师兄还赶不过来,我等便为王爷拔剑。”
李毕闭了闭眼,最后看一眼躺在木榻上的魏元衡,满目坚毅转身大步离开。
周国几年内异军突起,从衰败小国发展成天下霸主之一的大国,都是因为有雍王如定海神针般的威慑,如今雍王倒下,外敌虎视眈眈蓄势待发,他要为他的王守下战果,他要镇守着前方,等着他的王醒来
听见李毕在外面隐隐约约让众将散去的声音,内室的御医们彼此对视,皆面色沉重。
“姜御医,这”
“今夜我与胡御医刘御医在这儿守着,其他人去翻阅古籍,寻找可用之法。”姜御医转向木榻,沉沉叹一口气,用近乎绝望的语气“只盼老天开眼让雍王,能挺过这一劫”
夜幕一寸寸降临,周军大营太多人夜不能寐。
帅帐内,御医们忙碌至深夜,最好的方子最好的药材轮流往上堆,雍王的生息却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姜御医”最后的参汤已经灌不进去,御医们已然竭尽所能,胡御医看向姜御医,颤声道“照这个情况下去,雍王怕是怕是连今夜也”剩下大不敬的话被他咽进嘴里,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姜御医看向木榻
这位曾经以手腕和军功威震天下、以摄政王之尊统御周国威仪四方的英武男人,此刻却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被重箭洞穿的心口每一次些微起伏都伴随着涌出来的血,染红了纱布、染红了床榻、一滴滴坠在地上,触目惊心。
姜御医仰起头,闭了闭眼,沙哑道“再等一个时辰,就拔箭。”
沙漏自顾自的流泻着,一个时辰慢的像是百年、又好似不过一瞬。
就在姜御医满面沉重的站起来那一刻,帐篷外一道黑影鬼魅般闪过,营帐内所有蜡烛一瞬全灭。
“谁”“有刺客”
御医们惊慌失措,守在帅帐外的亲卫们瞬间冲进来,就在这一刻,一团火红的光照亮整座帅帐,所有人愕然看去,就见他们重伤濒死的雍王身上,凭空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雪狐。
比雪更无暇纯净的皮毛颜色,宛若踏火而行的四肢,六条蓬松柔韧的长尾如雀屏在它身后舒展摇晃。
它的眸色清亮如水,剔透而纯净,却仿佛能直接看穿人心,让一切阴暗和晦涩都无处遁形。
所有人都呆住了,人影杂乱的帅帐一瞬间寂静无声。
半响,才有人恍惚喃喃“这就是雪狐妖灵吗”
如果真的有传说中庇佑周国盛世的妖灵,那怕是也莫过于此了。
众人还沉浸在惊骇中,就见那六尾雪狐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按在雍王的心口。
住手
姜御医瞳孔一缩,几乎要大叫出声,却震惊的看见那危险至极的伤口没有因为它的动作血崩如注,恰恰相反,一直不断涌出来的血反而就那么凝固住。
姜御医不敢置信,他甚至大失仪态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
紧接而来的,就是潮涌般的狂喜
“雍王有救了,雍王有救了”他眼中爆发出异光,甚至激动的跪在地上“雪狐妖灵现身,就是来救雍王的”
这一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所有人面面相觑,怀着忐忑又渴盼的心情,也跟着纷纷跪下。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雪狐缓缓摇了摇尾巴,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却愕然发现自己竟出现在营帐外。
“这”“我怎么”“怎会这样”
姜御医看着染着盈盈红光的帅帐,深吸一口气。
现在只盼,雪狐妖灵庇佑,真能带来奇迹。
帅帐内,殷宸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魏元衡,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
“哎,你别哭啊。”没心没肺的小傻子伤起情来还怪让人难受的,规则立刻就有点慌“死不了的,你放心,以后这种事儿多着不是,我的意思是好救,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殷宸快被这臭规则气死了,吸着鼻子哑声道“怎么救。”
要往日规则且得bb几句呢,但它这次格外好说话,虽然说的内容很凶残“断一条尾巴给他续命,九尾狐的尾巴是神药,只剩下半口气儿都能救的那种。”
殷宸毫不犹豫的扯过一条尾巴,用牙齿狠狠咬断
骨肉分离、鲜血四溅,疼的殷宸表情扭曲一瞬,她焦急问“然后呢”
“拔箭,在拔箭的一瞬间把断尾插进他心口。”
殷宸抿抿唇,往前叼住暴露在半空中的半截重箭,一狠心用力往外拔,伴随着一声几不可察的、痛苦的闷哼声,男人熟悉的、腥甜的血喷了她满脸,她迅速把断尾塞进他心口那骇人的血洞里。
几乎是瞬间,雪白的绒尾化为荧光融进血肉里,近乎停搏的心脏重新开始脉动,血肉迅速生长、断裂的骨骼在愈合。
看见这一幕,殷宸终于松一口气。
她叼来纱布,轻轻覆盖在他胸口,然后慢慢趴在他颈窝边。
千里奔袭,断尾之痛,但在他身边,她却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了。
她静静听着他逐渐有起伏的呼吸,伸出软绵绵的爪垫压在他脸上,轻轻擦拭他脸上凝固的血汗。
八年过去,他已经从那个青葱稚嫩的少年,变成挺拔英武的青年。
剑眉入鬓、眉目锋利,昏睡中眉峰都紧紧皱着,像是悬在高堂的三尺青锋,凛冽而威仪,几让人不敢直视。
殷宸看着他,肉垫一点点抹开他皱着的眉头,身体慢慢蹭过去,在他脸侧轻轻落下一吻。
这像是雪花一样轻轻的一触,却让一直安静昏睡的男人一震。
他的指尖开始颤抖,呼吸渐渐急促,闭紧的眼皮微微翕动,像是拼命挣扎着要醒来。
殷宸一惊,怕他扯动伤口,愈发蹭在他颈窝,狐尾缠上他手臂“我在呢,你别急,我不走”
她一遍遍在他耳边呢喃,男人下意识握住一条绒绒的尾巴,像是得到了某种保证,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殷宸哽咽一声。
好苦啊。
顺应着规则,顺应着人设,顺应着位面发展的脉络,在天劫里,唯独不能顺应自己的心。
可是再苦,也要坚持走下去。
她蜷缩着身体,趴在他身边,像是交颈相缠的天鹅,相濡以沫、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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