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的形态, 总是让他不自觉地想起这个他想掩埋进泥土中的身份。
所以,他用面具掩面、用伪声交流,一直小心翼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不敢以自己的声音说话。
唐白顿了顿, 哑然开口,“主人,我不是有意隐瞒你。”
他垂地的右手缓缓握紧,因为太过紧张,柔软的发白里缓缓出现狼耳,雪白的绒毛,里面隐约露出漂亮的肉粉色, 三角形的狼耳微微颤了颤, “我我怕变成人后,我”
我怕你会疏远我。
唐白嘴唇蠕动了半天, 垂首道,“请主人责罚。”
他头垂得很低, 柔软的白发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背脊却挺得笔直, 宛如一名天生的军人,沙哑的声音传出,“怎么惩罚都可以。”
在他局促不安时, 耳朵上却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就像是以前, 唐苏苏喜欢揉着它的耳朵一样。
他诧异地抬起头。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唐苏苏叹了口气道, 对着青年灿然一笑,“我就是有点吃惊。小白长大了呢。现在比我还高了。”
“主人。”唐白无措又心虚地抬起头。
他并非长大,只是觉醒血脉后,身体重新经历了一次狼人成长经过罢了。
他张了张嘴,不想欺骗她。
可是话都嘴边,却像是有千钧重。
如果说出去,他一定会被讨厌吧
就像是扑火之蛾想要汲取最后的温暖,他魂不守舍地抿唇。
一想到后果,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无匹的军团长,心中的勇气便溃不成军。
唐苏苏,“不管,以后你不要叫我主人。”
唐白瞳眸中划过一丝受伤的错愕,眼底刚升起的光又重新熄灭。果然讨厌他了。
“叫我苏苏就可以了。”
唐白“”
唐苏苏目光心虚地游移,“是我该对你道歉。
对不起,以前一直把你当成宠物对待”
被当成宠物,不论是对哪一种智慧生命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唐白微垂的狼耳又立了起来,经过变声后略带沙哑的声音中竟然也能听出几分羞涩,“没没关系。”
唐苏苏呃o
“不不对。”唐白哑声道,“荣幸之至。”
唐苏苏“”
“唔。”作为一名接受过人人平等义务教育、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唐苏苏还真做不出把人当成宠物这种事。
她该怎么和这位青年解释,他现在是自由身的事
她想了想,蹲下来,和半跪的唐白视线平齐,“小白,我以前把你当成宠物,是因为呃,没把你当成人类。”
唐白垂眸,“主人,我不是人类。”
唐苏苏嘴角狠狠抽了抽,“但是你跟人没有区别。”
唐白金绿的眼睛缓缓看向唐苏苏,认真道,“我愿意保持兽形。”
做一只只会咬人的兽。
唐苏苏“”
奥古斯特眉梢紧紧蹙起,霸占了苏苏这么多天,还跟黏皮糖一样甩不掉,真是令人生厌。
他十分不耐烦,“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没听见苏苏说不要你了吗”
快滚吧滚了他和苏苏过二人视线。
唐白抬起头,金绿的狼眸射出锐利寒峭的冷光,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寒刃,笔直地迎向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傲慢地抬眸回视过去,周身火元素不安分地躁动,只要唐白有一点动作,整装待发的火元素便会毫不留情地冲击过去。
唐苏苏无语地看了奥古斯特一眼,“少爷。”她以为十二年过去了,他性格会改变,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傲慢,也只是比曾经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的奥古斯特好了一点点而已。
从动手变成动嘴
听到少爷二字,双手环胸一副懒倦姿态的奥古斯特立马立正站好,脸上的挑衅瞬间消失,乖巧地眨眸看向她,“苏苏,我错了。”
浑身都散发着我很乖很听话的气息。
哪怕过去十二年,奥古斯特的身体仍然遵循着十二年前的本能。
每次苏苏对他行为不满的时候就会叫他少爷,心情好的时候会叫他奥古斯特。
听到唐苏苏喊少爷两字就自觉承认错误,已经成了身体的一种本能。
唐苏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老母亲的辛酸和无奈。
她知道,虽然承认错误承认得利落,但是如果真的问他错在哪里了,奥古斯特只会一脸茫然。从前他就是这样。
“小白。”看着那折下的粉嫩狼耳,唐苏苏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又揉了揉。
狼耳和毛绒绒什么的实在是太可爱了
最后一次了唐苏苏心虚地告诫自己。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多摸几下,以后小白不是她的宠物了,她就不能那么没有礼貌地随意摸它耳朵了。
手里的狼耳在她手心里微微颤动,十分温顺。
“我现在是你主人,你会听我的命令是吗”
清亮的声音淌进双耳,白发青年头低得更低了,似乎这样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温顺谦卑之意。
奥古斯特在一旁炸毛,苏苏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是要把这只无耻的雄性小白狼当宠物这怎么可以
“是”唐白声音铿锵有力。
“所有命令都可以吗”唐苏苏歪头问道。
他莹莹的瞳眸中映入少女的模样。乌黑细软的秀发,明亮柔软的黑瞳,眼里似乎蕴着光。
这也是他的光从那天晚上,这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第一次抱起他开始。
作为血族的几百年里,他的血是冷的,身体是冷的,从未感受过温暖。
他最虚弱的时期,反而是他前半生最弥足珍贵的记忆。
他还记得幼狼状态时,窝在她怀里的温暖,还有她轻软悦耳的安抚声,那是从未感受到过的心安。让他终于有了一种,活着的滋味。
“所有命令都可以。”哪怕是要我的命。
少女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温柔了摸了摸青年的头,“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自由身了。
你是唐白,只是唐白,不是任何人的附属。”
青年错愕地抬起头,“我”
“这是命令。”
唐白“是。”
看到唐白吃瘪的模样,奥古斯特顿时乐了。
刚才积累的一腔郁气也瞬间消散。
唐苏苏好奇地看向唐白的面具,伸手碰了碰,“对了,小白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面具”
唐白却像是受惊了般猛地躲开触碰,眼里露出惶然。
“额”唐苏苏的手惊愕地停在原地,没有想到小白反应这么大。
“抱歉。”她收回手,“我无意冒犯你的隐私。”
奥古斯特这时高兴,难得好心地替唐白解围,“苏苏,那是他们暗影军团的魔导器装备。
面具和衣服其实都是特殊魔导器。有变声、隐匿、防御等功能。”
唐白松了一口气,然而奥古斯特摸了摸下巴道,“不过,自从它化形以来,好像就没有展示过他的真实面容。”
酒色的瞳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唐白,语气中泛着浓浓的恶意,“难道是化形的模样见不得人”
唐苏苏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真是够了
有一天奥古斯特因为嘴贱被人群殴了,她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
“嘶”被打奥古斯特夸张地痛呼一声,但眼睛里的春风得意却暴露了他拙劣的演技。
唐苏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真假
见被发现了,奥古斯特也认错认得干脆,眨巴眼睛纯澈道,“我错了。”
他伸出手,认错态度十分诚恳,莞尔道,“要不苏苏再多打我几下吧消消气好不好”
唐苏苏“”总觉得打他吃亏的反而是她
唐白觉得这一幕碍眼极了,他哑声打断,“主人”
唐苏苏看过去
白发青年嘴唇蠕动了一下,艰难地改了措辞,“苏苏。”
唐苏苏“”
他抿着嘴又消了声。
奥古斯特看穿他的用意,冷哼道,“叫苏苏干嘛是打算摘下面具坦白吗”
唐白默声,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割裂在另一半世界。青年沉默着,好像是一幢失了魂的雕塑。
奥古斯特视线逼近唐白,恶意地扬起嘴角,“连在苏苏面前露出真实模样都不愿意吗难道你心里有鬼”
唐白攥紧手,握了又松。
那次重伤导致血族血统被压制后,他的发色和眸色虽然发生了变化,但是他的脸,却还是以前的那张脸。那张曾经在血族城堡里追逐过她的,尤利斯的脸。
他不想再次成为尤利斯,但是也不想被她怀疑和不信任。
唐苏苏抬眸看去。
那双漂亮如宝石的金绿色眼眸里似乎涌动着某种哀求,深切得令人哀恸。
犹如一名即将被执行的死刑犯,唐白僵硬着手指碰上面具,紧紧捏着面具边沿,指节泛着青色,像是用力到了极致。
然而还没有等他揭开,便被一个轻轻的力道按住了。
少女的手指雪白而柔软,上面传来某种令他迷恋的温度。
“别听奥古斯特胡说。你现在是你自己,没有人有权利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唐白怔了一瞬,有一种疯狂的想要揭下面具坦白的冲动。
但是内心那一丝软弱和恐惧,还是让他选择了沉默。等等再等一等吧。
恐怕暗影军团中没有人想到,他们向来视若神明、内心冷酷强大的军团长,也有这么懦弱的时候。
所罗门家主心里遗憾地暗暗叹了口气,他倒是不是遗憾没有看到唐白的真面目,只是失望挑拨离间失败了。
啧。为什么苏苏反而没有那些贵族好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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