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柏正一个人回到了t市。
新闻上关于柏正身世的流言蜚语已经撤去,但是网络有记忆,人们也有记忆。柏家继承人并非柏天寇亲子的消息已经在圈子和学校流传开。
柏天寇试图联系柏正, 柏正先前一直没接他电话,此刻回到t市,柏天寇再打过来,柏正按了接听。
柏天寇道“阿正,这段时间你在哪里还好吗”
“我没事。”
“网络上那些流言蜚语你不用去管,过段时间就会好很多。柏家没有人敢乱说话, 很多事情。”他顿了顿, “与你没什么关系。”
柏正低眸笑了笑“柏总, 我真没事。”
柏天寇也知道, 不可能再认回柏正, 他问柏正“以后还回柏家吗”
柏正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吧, 牧梦仪怎么样了”
柏天寇知道他从不喊牧梦仪妈妈,他在心里低低叹息一声“情况不太好, 我打算带她出国, 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出国一来可以逃避流言蜚语, 二来还可以顺带给牧梦仪治病。
她病了太久, 没有人敢去触碰她这块伤疤,结果现在几乎人人皆知过往那段不堪, 柏天寇心痛如绞,不愿意爱妻继续受这样的伤害, 只能尽量做对她最好的事。
“接下来你在国内, 没有问题吗”
柏正低声应道“嗯。”
一通电话, 两个人再也回不到当初柏天寇教柏正商场规则时的和睦,对于柏天寇来说, 柏正存在的意义,或许也是对他家庭的破坏。
然而所有人的生活依旧得继续。
徐学民高度集中精神,生怕柏正出了事,悄悄关注着他。
柏正没有再去柏家的公司,他沉思片刻,选择回衡越。
衡越已经乱成一团,关于十五班恶龙的传言,在学校流散开,一部分人幸灾乐祸。
少年们抽着烟。
“还以为他身份有多高贵,平时拽成那个样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柏家太子爷,竟然是个父不详的奸生子。”
“他不敢回来了吧,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之前还管我们,不许闹事。”
“那当然,我听说隔壁桦光的张坤放了话,柏正要是敢回来,他一定揍得他哭爹喊娘。”
少年大笑“哈哈哈他爹还不知道是谁,张坤这话有点狠啊。”
话音刚落,他脸上挨了一拳。
“罗启明,闭上你他妈的狗嘴”
叫做“罗启明”的少年看清来人,啐了一口“乔辉,你脑子有病吧,我说他又没说你,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父不详,或者你妈也被人”
乔辉冲上去就要和他打起来,庞书荣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这个罗启明家境很不错,平时就在学校拉帮结派,但是摄于柏正,他在学校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柏正出了事,这群人是第一个上去踩他的。
庞书荣拉住乔辉“算了,和长了狗嘴的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罗启明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打都打不过来,以前柏正得罪的人不少。
如他们所说,张坤就是其中之一。
或许以前张坤还忌惮柏正的家境和狠劲,然而现在他知道柏正落魄,以往围在柏正身边献媚的兄弟们散去许多,张坤开始寻思找机会报复回来。
柏正再能打,他们十个打一个总没什么问题吧。
乔辉走出那地方,眼眶依旧气得发红。
“这群人就是这样说正哥的,当初被人欺负得跟孙子似的,还是正哥出的面,他们这群龟孙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庞书荣说“正是因为他们怕的,以前正哥不怕,所以才觉得被落了面子。”
两人走回教室,班上不少人围着伊庆。
“真的啊柏正以前真那么过分啊,对你支来喝去”
伊庆眸光微暗,点点头。
乔辉愣了愣,下一刻冲上去“我操尼玛伊庆”正哥亏待谁,也没亏待过伊庆,知道他家穷,还给过不少资助。
伊庆见他们进来,脸上难得出现几丝慌乱,他连忙往人群后躲。
见躲不过去,他才鼓起勇气。
“怎么,我又没说错。他那种臭脾气,要不是有几个钱,谁愿意跟在他身边,人憎狗嫌他心里没数吗我跟着你们,你们动不动就使唤我,心情不好还骂几句。”
“正哥以前资助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你妈生病,正哥带你去医院,你当时差点给他跪下,你他妈现在做白眼狼”
伊庆被提起这些卑微往事,咬牙道“谁稀罕他的臭钱,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他和他那个强奸犯爸一样,都是拿了别人东西的小偷。”
此言一出,全班都看向教室后门,一个黑发少年静静看着他们。
他目光冷漠,先看了伊庆一眼,然后看看乔辉“行了,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乔辉,回来吧。”
伊庆看见他,下意识语调一抖“正哥”
随即他想到,柏正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墙倒众人推,他没什么好怕的,也没必要再讨厌他。
伊庆挺直腰板“柏正,你还敢回来。”
柏正理也不理他,他看一眼自己座位,发现自己课桌上被人用马克笔画了一只王八。
前排有人走进教室,挑衅地看着柏正。
柏正冷声道“罗启明,你干的”
罗启明抱着双臂。
“说不定是这缩头乌龟自己长出来的。”
罗启明的朋友哈哈大笑。
柏正也弯起唇,他走到前排,冷不丁动手,一脚踹在罗启明身上。
罗启明一路摔到门边,还没等他发火,一只手臂又把他拎了起来。
在全班惊骇的目光下,柏正把罗启明拖到自己位子上。
柏正手一用力,罗启明的脸被摁在那只王八上。
柏正神色轻慢,明明在笑,嘴角却泛着冷,他拍拍罗启明的脸“洗干净,或者舔干净。”
罗启明神色扭曲,他环视一圈,发现即便没了身份光环,柏正以前的威慑力太大,没人敢上前帮他。
罗启明屈辱道“我洗,对不住,我洗干净行了吧。”
柏正松开手“滚吧。”
罗启明的朋友小声宽慰他“放心吧,他傲不了多久,有人会收拾他。”
罗启明愤愤擦一下脸。
乔辉跑过来,难掩心中激动和酸楚“正哥,你回来了啊。
“嗯。”
庞书荣低声道“正哥,他们那些混账话你别往心里去,伊庆那个白眼狼,就当没认识过,很多你帮助过的人,都心怀感激,只是这时候不敢出来发声罢了。”
柏正拍拍他肩膀,说“我知道。”
乔辉难免为柏正感到难过。
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如今连懦弱的伊庆都会奚落。
乔辉拍拍胸脯,连忙道“正哥,放学我们一起走,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先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
柏正说“不用。”
上课时,连廖羽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了柏正几眼,心中叹息。事实上,这一年来,柏正为衡越做了许多事,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觉察到老师的目光,柏正神情十分平静。
下午放了学,柏正往自己公寓走。如今这样的情况,他和柏家断了所有关系,分公司那边暂时是不能去了。
他走在城市昏黄的夕阳下,被一群人拦住去路。
张坤掂了掂手中的钢管,大笑道“兄弟们瞧瞧,这是哪来的丧家之犬啊”
有人配合道“哟,哥你看错了,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柏少吗”
张坤道“可我怎么听说,柏总没有儿子,那这野种是哪来的。”
小弟们七嘴八舌。
柏正目光渐冷。
张坤用钢管抵住少年肩膀“柏正,你不是很能打吗现在试试,是你骨头硬,还是我们手中的棍子硬。”
语罢,他手中钢管猛地落了下去。
柏正反应很快,闪身踢到张坤手腕。
局势一触即发,张坤咬牙揉揉手腕,道“都上”
柏正一个不察,被张坤打到手臂。
张坤张狂笑道“今天让他给爷跪下。”
于是他们都往他膝盖打。
柏正闷哼一声,手臂撑住地面。
他膝盖始终没弯。
透过暗沉天幕氤氲的光,他看见远处几辆黑色的车子。
车窗里的人看不真切。
喻嗔和家人到达t市当天,就回三中念书了。
没有时间给她悲伤,很多时候,生活被迫进入正轨。
喻燃被爸爸带去医院检查,喻嗔回学校上晚自习。
她坐在公交上。
五月已经进入初夏,夕阳晚照,柔柔落在人身上。
窗外的风吹动她额发,她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路倒退。
直到看见街边一群少年围着的人。
喻嗔瞳孔微缩,紧紧抿住唇。
柏正从人群的缝隙中,也看见了她。
他黑瞳深深,嘴角带着伤口,隔着初夏微薄的温暖,安安静静看着她。
车子已经开出一段距离。
柏正自嘲地笑了笑,猛地一脚踹向张坤。
张坤没想到现在了,他还有力气挣扎。
车上,喻嗔想起书包里的糖画小凤凰,还有柏正如今的境况,下意识请求道“师傅,您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
师傅看她一眼“没有带。”
车子刚好到站,喻嗔咬牙跑下去。
喻嗔没有过去,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她跑到附近,远远看他一眼,去电话亭。
她报警,迅速讲了一下情况。
张坤小弟发现不对劲“老大,那边有个女的,好像在报警。”
听到这两个字,饶是张坤,也下意识心头一紧。
顾不上让柏正屈服,张坤说“把人带过来。”
柏正眸光一厉,一拳向张坤挥了过去。
但他们人多,有人已经过去了。
柏正吼道“你来做什么,跑啊”
喻嗔掉头就跑。
张坤说“不能让人跑了。”
张坤不再管柏正,向喻嗔那边去。
喻嗔跑了没多远,被桦光的人追上。
喻嗔被人扯回去,她头发一疼。
张坤满口污言秽语“跑,你再跑一个试试,敢管闲事”
他才不在乎打不打女孩子,连这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样子都没看,一棍子打了过去。
喻嗔惊呼一声,蹲下抱住自己头。
下一刻,少年单膝跪下,把她抱在了怀里。
沉闷一棍子落下。
砸在脊柱上的声音,让喻嗔眼眸颤了颤,少年怀抱滚烫。
所有人都愣了愣。
连张坤也顿了一秒,刚刚怎么踹柏正膝盖,他都不肯跪下。而他刚刚,几乎是冲过来,站都站不稳,把少女的头按怀里。
柏正这种硬骨头,竟然怕得想也不想跪下了。张坤似乎明白了什么,阴测测看向他怀里的少女。
柏正死死护着喻嗔,吼道“徐学民还他妈看”
街那头,车子里面一群黑西装男人跑下来。
张坤也看见了这群人,他和小弟们惊疑不定。柏正不是已经离开柏家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很快,徐学民就告诉了他们这是什么情况。徐学民的性格,衷心到近乎刻板,如非柏正不叫他,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徐学民恪守柏少不许自己干预他人生的原则。
徐家的人出手,张坤他们一个没跑掉,全部被痛揍一顿,捏着耳朵蹲下。
喻嗔被柏正拉起来,他脸色难看“你回来做什么不是知道牧原才是你恩人了吗还回来,不怕死是不是”
喻嗔此刻才觉得后怕,小声道“我忘了。”
那一刻,就只想到少年戴上“安全维护员”站岗的样子,想起他在冷风中等她一晚,曾经为她撑伞的模样,还有带她和哥哥回涟水。
她忘了这是个坏蛋骗子,竟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他看她许久,最后颤抖着,摸摸她头发。对喻嗔,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下次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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