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一年四季都不冷。
大年初五, 家里热闹,外面倒是没什么人。喻嗔也没想好去哪里,就让柏正漫无目的背着她走。
她暖呼呼一团, 趴在他背上, 喻嗔觉得他脾气变好了。她在他身边时,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疾病。
或许人真的长大了,他吃过难捱的苦, 走过艰难的路, 再面对她, 除了年少的喜欢, 更有一分包容和溺爱。
失而复得,最容易唤起珍惜的情感。
不巧,他们走了没几步,遇见了梁小少爷梁乐智。
梁乐智心存庆幸,心情复杂,他心中更希望, 喻嗔和柏正没有和好,那他一大早过来, 还可以成功捡漏。
然而看见他们,他头顶的天空瞬间昏暗。
柏正停下脚步。
喻嗔以为他脾气变好了, 其实并没有,反正她在背上看不见, 柏正看梁乐智的目光, 又冷又刺,要把他活剐似的。
梁乐智这人就是贱, 他连他老爹都时不时撩着玩,一看到柏正这副介意得要死的神情, 就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多膈应。
这证明了什么
梁小少爷恨不得哈哈大笑,原来在徐家主心里,自己是这么强劲的敌人啊,他可真是误会小嗔宝了,自己在她心中还有一席之地。
梁乐智酸爽上头,也不怕手臂还在痛,深情款款看着喻嗔“嗔宝,我昨天讲的事情,你再考虑看看啊,这个男的他又凶又毒,昨晚打我一顿,我全身都在痛。我就和他不一样,我特别温柔。”
柏正目光凝成冰,他忍住没说话。
背上的少女还在生他的气,虽然柏正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但是他怕控制不住火气,坐实了“又凶又毒”的罪名。
喻嗔实在没忍住笑起来,她觉得梁小少爷是个活宝,他说什么,她一般都不当真,只觉得好玩儿。
“你如果还疼,记得去医院看看,手臂好些了吗”
梁乐智哈巴狗一样,委屈可怜地摇头“上次那些混账下手太狠了,昨天又莫名其妙被人打一顿,伤情加重,我的手臂会不会一辈子都不能用了”
他口中的“混账”,心中冷嗤一声,只后悔当初怎么没再狠一点,废了他算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
梁小少爷胆子是真的肥,他爹梁总在徐家家主面前,都忙不迭低头,偏他皮厚,还敢往上凑。
柏正特别介意梁乐智。
不仅仅是他对喻嗔那个放肆的吻被自己看见,还有梁乐智性格的阳光。
这种阳光的感觉,一看就知道是个和美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自己以前张狂,却没这种灼人的阳光和快乐。
家庭不好的人,如自己、如牧原,身上从来不会洋溢幸福美满的气息。
听见背上少女的笑声,柏正更是不舒服。他甚至想直接就带着喻嗔走,回头就找人弄死梁乐智。
没曾想,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夹住他的脸,背上少女说“柏正,你不该打梁乐智,给他道个歉吧,好不好”
柏正抿紧了唇。
他不仅不后悔打了梁乐智,还想杀了他。
可是少女的气息又暖又香,他不忍她失望,还怕她不要自己。
“对不起。”
梁乐智差点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我去徐家了不得的家主,给他道歉啊,要是让他爹知道,那得多风光。
不、会被打死。
缓过来,梁乐智笑容更贱“我就知道嗔宝心里有我,最心疼我,不枉我在某人不在的时候,守了你两年。”
柏正知道这人在挑衅,冷淡地垂了眸,不再看梁乐智。
喻嗔没给这货留瞎想的空间。
“你别胡说,只是这件事,我们确实对不起你。”梁乐智挨了两顿打,手骨断了,家里生意还停滞,合同终止。但这个大男孩心思纯善,一点儿也不坏,甚至还在帮他们。
梁乐智何曾不知道,她觉得谁亲近,才会和谁称为我们。他低眸,苦涩笑了笑,再抬起眼睛,又是眉飞色舞的模样。
“反正你记得我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一直在。”
梁乐智开车走了。
喻嗔感受到,柏正的身体紧绷,不知道在忍火气,还是在忍委屈。
她有点儿心疼。
但是论委屈,谁有三年前的喻嗔委屈呢她一路从“庆功宴”门口哭到家,哥哥都没办法。
她年少一腔勇气,宁愿当父母眼中的“坏孩子”,也要和柏正在一起,他却漫不经心说不要她。
柏正如今知道难受就好。
喻嗔趴在他耳边,两只软软的手臂,环住他脖子。
“你生气啦”
他声线僵硬生冷“没有。”
喻嗔有点儿想笑。
“三年前你在庆功宴,说对我不感兴趣了,你身边当时坐着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丽丽吗我也可气可气了。”
男人对女孩子翻旧帐,都有种超乎性格的敏锐。
这个话题不容他沉默,柏正立刻解释道“你知道,我和她没什么,只希望你放弃我,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
那时候他快又聋又瞎,明白要失去喻嗔,心都碎了,哪有心情看什么丽丽。
“那梁乐智也没什么。”喻嗔和偏执的大混账讲道理,“你现在知道我以前的心情了吗我也不是故意气你,梁乐智人确实不错,昨晚上,他故意让你说实话,他人不坏,他在帮我们。”
“如果可以,你不要为难他和他的家人了好不好”少女气息软软的,纵然他听力不好,可是谁会拒绝她软绵绵的语气
柏正心中不甘,依旧应了“嗯。”
“你还介意什么,就讲出来。”喻嗔道,“你说了,我才会知道。”
她身上拥有的坦诚,一如四年前初见。
干净柔软,点点滴滴扫除隔阂猜忌。
柏正咬牙道“他对你的称呼,你让他那么叫你的吗”
“嗔宝”这个小名,亲昵极了,柏正以前也听过,在涟水的时候,喻嗔的家人就这样喊她。他初初听见就忘不掉,在心里模拟过无数回,可明明以前脸皮不薄,却偏不好意思叫出口。
没成想梁乐智叫得无比自然。
这点小心思,柏正谁也没说过。如今冬天快要过去,冰雪消融。她似乎笑了一声,很轻很轻,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我没让他喊,要不我让你喊呀。”
风吹动高大枯黄的棕榈木,柏正心跳如擂鼓。
刚刚的怒气委屈,很轻易就散去。他真喜欢她,本来能陪伴就算奢侈,他什么也不求,只要她这一刻的亲昵。
“嗔宝。”
她红着耳尖,吭哧把小脸埋进他颈窝。
柏正见喻嗔也不知道大过年的往哪儿去,喻嗔和祝婉的小出租屋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干脆把她带回朗廷。
上一次来这个别墅,佣人们只看见他怀里姑娘的一角衣服,这次因为过年,柏正没在家里留别人,干脆全把人放回家了。
诺大的房子,里面没一个人。
喻嗔扫视一遍,发现装修是灰色系,非常冷肃的色调。房子还很新,可以看出柏正确实回国不久。
“徐叔没和你住在一起吗”
“他有住处。”
那老家伙跟了徐家两代主子,有钱得不行。
柏正说“你现在住的地方不方便,怎么没有打算换个住处”
“有打算呀,之前没钱,现在赚了不少,本来是想年后和祝婉一起搬家。”
柏正顿了顿“你喜欢这里吗”
喻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忍住笑,想起他还没意识到错哪里,于是摇摇头。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阔别三年,他还想和她同居啊
柏正也不在意“你喜欢哪里我给你买。”
“不要,我自己有钱,再说了,你以什么身份给我买”
柏正看着她,半晌才道“昨晚你说,我是你男朋友。”
因为这个称呼,他高兴了一夜。
“昨天是为了安抚祝婉,三年前我来找你,不是你说不在一起、和我没什么关系吗”
柏正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心中有几分难受。
喻嗔悄悄看他一眼,难受就对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女孩子的出尔反尔,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她桃腮粉嫩,憋着笑眨眼睛看他。她做什么他都无条件容忍。
她说不是,那就不能是。
柏正其实没有让她同居的想法,以前他爱抱她亲她,现在他生怕从她眼里看见恶心,过分的事情不敢做。
“午饭时间到了,我给你做,还是去外面吃”
喻嗔很惊奇“你还会做饭吗”
“我可以试试。”
喻嗔想笑,他以前就会打架打球,现在开始学着照顾她。
但大过年的,她没什么折腾做饭的想法。
“我们出去吃吧,把徐叔也喊上。”
“好。”
两个人又重新出门。
柏正下意识还想背她,可是想起自己不被承认,于是只能看着她。
喻嗔穿好靴子,见他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男人眉梢沉静低落,她主动伸出手。
“抱我。”
他抬眸,眼里染上几分笑意,从善如流把她抱起来。
一个轻而易举的公主抱。
说真的,喻嗔性格有点儿害羞,但这种时候,谁害羞就输了。他还在悔改期,她一定要让他印象深刻。
少女拽住他领带。
“累也抱稳哦,这叫甜蜜的负担。”
柏正只觉得甜蜜,没觉得负担。她不重,轻飘飘的,抱在怀里香香软软一小只。
徐学民给柏正卖命这么久,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徐家家主良心发现,竟然会请他吃顿饭。
老人家满心感慨,满心热忱过来,看见他在喂少女吃蛋糕。
徐学民顿觉不好。
喻嗔给他打招呼“徐叔,请坐。”
柏正轻飘飘看他一眼,徐学民瞬间明白,请自己吃饭,不是柏少的主意。
他就说,徐家男人怎么舍得长一个良心出来。
喻嗔和柏正等徐学民的时候,她吃了一小半蛋糕。
柏正见她不吃了,自己拿过来吃干净。
徐学民看着那一大坨奶油就觉得牙疼,偏偏柏少面不改色。他吃她吃剩的,也觉得很幸福。
“徐叔,先前多有冒犯,今天请您吃个饭,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喻小姐说笑,我早就忘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徐学民偶尔看看喻嗔,在看看自己小主子。
柏正身上什么戾气都没有,看着喻嗔眼神温柔,今天应该是他这几年来,过得最好一个年。
枯木逢春,死而复生。
人类的爱真是神奇。
徐学民本来还有很多事给他说,此刻也不忍心说。柏正大半生,苦痛相对快乐,多太多。
他多么庆幸柏正遇见的是喻嗔,而不是第二个仪夫人。
少女温和可爱,饶是徐学民这么刻板的人,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他无儿无女,现在就盼着小主子和喻小姐好好的。
谁也没提柏正血脉的事,这顿饭吃得相当愉快。
“喻小姐还想继续待在猫尾吗”
以前不一样,柏正不能让她发现,都不敢光明正大给喻嗔资源。如果现在喻嗔还想继续做主播,那简直是要什么给什么。
可怜的老徐,都不知道小主子早晨想把猫尾送给喻嗔。
喻嗔说“应该会的,我感觉还不错。”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笑道“徐叔,你们不用让人关照我,我现在就挺好的。直播赚的钱,至今不知道往哪里用,你们知道的,我爸不太喜欢这些。”
徐学民笑着应了。
一行人走出餐厅。
喻嗔不知道看见什么,眼睛一亮,飞快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她穿过马路,像只翩跹轻巧的蝴蝶,落进另一个男人怀里。
男人神色冷淡,半晌慢吞吞抱住她。
这份喜悦和亲近,让徐学民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小主子。
柏正黑眸沉沉,抿住唇角看着他们。
“哥哥你怎么会来。”
喻燃做实验,过年都没回家,这次好不容易放了假,顺路先来看看喻嗔。
喻燃也没想到会看见柏正,但他很镇定。
喻燃薄唇动了动,问妹妹“还要他”
言辞之意就是,你怎么这么笨,以前没哭够吗
喻燃才不管柏正是不是救过自己和父亲。
喻嗔抱他一下就松开,她背对着柏正,笑得眼睛弯弯,小声告诉哥哥“看他表现。”
喻燃冷冷建议“让他也哭。”
喻嗔好想笑啊,她用力点头。
然后喻燃就带着喻嗔走了,他不像礼貌的妹妹那么可爱心软,根本不管对面两个人。
喻嗔知道,喻燃为自己好。以前哭那么厉害,也只有喻燃陪了她一路,喻燃估计心里也有火气。
她忍住不回头看柏正。
啧,徐学民看一眼身边被扔下的柏少,真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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